帝王对柩灵越发亲厚, 似乎已然将他当真自己杀死的儿子。
对于桃爻的视而不见,接见凫拢国前来联姻的使臣,商讨国地条款,渐渐将此事提上日程。
祝灯节第二日, 朝中上下属意皇女桃爻的臣下纷纷上奏, 试图将局面挽回。
未曾想帝王只回了一句“孤已然定下有帝王相之人为帝。”
只此一句,颇有深意。
关于乐勋国皇族帝王之根源追踪于开国皇帝徒手取天下之事迹。
便是元氏一族的祖先占卜帝王相,所言而至。
至乐勋国开国之后, 国师一位皆是元氏一族中挑选极具血脉灵根之人胜任。
占卜之相从未差错,忠国之心也从未偏倚。
元琅笙五岁便被选入卜相台, 由他的叔父也就是上一任国师亲自教导, 克己禁绪, 为国为民。
叔父死后, 他便为新一任国师。
一袭白衣,一束红缨铜铃。
独生孑然卜宿缈。
元琅笙之后, 元氏一族还未出现新血脉继承国师, 他便日夜站在卜相台下候着。
时刻望着国运之势,盼着能有新的元氏一族孩子出生。
他们血脉若是断了, 国运却是彻底耗尽,世上无人会耗尽寿命再去为国补运,也无人能做此。
他要死了,如同他的叔父一般,枯灯竭燃.......
可还是忍不住靠近那个从树上摔下的痴儿。
如嗜甜,不过沾染点滴, 便一而再,再而三,甘之若于。
“铜铃予你,当懂我心意。”
*
“诺娩!过年你们就吃这些呀?”少年趴在墙头,撇撇嘴,为自己朋友打抱不平。
脱口而出“不若你来我家吃饭,我娘亲可做了炖鸡呢!”
扣扣墙上的红泥,只瞧见元琅笙背影,感叹道“你家夫君,好穷.......”
诺娩闻言一惊,生怕元琅笙听了生气,即刻站起摆摆手“不是不是!他不是我夫君!”
等她悄悄瞥了一眼元琅笙,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才松一口气。
坐下衔了一块黑焦的笋片置于元琅笙碗中。
元琅笙夹起那笋片,慢条斯理咀嚼,若不是方才她亲自尝了一口,差些以为这是什么山珍海味。
院外孩童点燃炮竹,噼里啪啦声响,格外有过年的气
氛。
诺娩也是头一回过年,拿着篮子站在灶台前,不知要做些什么。
元琅笙难得接过她手中的篮子,说自己来坐今日的饭菜,她到是来了兴趣。
不过观赏下来,元琅笙确实......不会做菜。
桌上黑压压一片,已然分辨不出原本的食材。
“不好吃吗?”元琅笙轻问,将手中的碗置于桌上。
诺娩微微一怔,实诚的点点头“不好吃。”
眼间着元琅笙垂下眸子,置于桌上的手拢回衣袖,诺娩一把抓住元琅笙的手,又笨拙补了一句“可是你做的,我觉得都好。”
元琅笙舒展了眉眼,她瞧得入了神。
心中想到,果然是好话入耳.......
这指尖的冰凉,让她想到昨日好心将他哄到塌上去睡,不过悄悄抱着他睡了一夜。
她醒来时,却见元琅笙早已睁开眼,盯着她。
问了一句“你何意?”
她有些怯,松开环住元琅笙的腰,朝后缩了缩,不小心摔下塌。
尴尬笑了两声“我.....我下次不敢了。”
元琅笙却凝视她许久,被褥盖了一般,脸颊微微透着红。
诺娩想元琅笙定然是生气了,急忙凑上前,讨好要将被褥折好,却被元琅笙拽了个严实。
“你做什么?”男子声音带着克制且艰难微颤。
“我将被褥折起来啊,你不是最不喜欢乱了吗?”她作势又扯,元琅笙却抓得紧,一脸难堪。
“你......你先出去。”耳后也泛起了红晕。
诺娩更是怕了,想到他气得满面通红,讨好道“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哄你到塌上了。”
元琅笙闻言,眸中已然沾满氤氲,额间细密的汗,像是在忍什么。
“出去.......”薄唇抑出这二字。
诺娩晓得他怒了,走出门,坐在门口,等着元琅笙消气。
却不知他究竟有多气,气得她能听见细微的喘息,吓得她搬起手指想了想,上一次元琅笙被他气得喘不上气的时候。
有了昨日的教训,诺娩瞧瞧天色,十分贴心道“今日过年,小酌两杯便是了,还是应当早些歇息。”
她的意思是,趁着你还未醉,还是自己回塌。
元琅笙握住酒杯的指一颤,险些未端稳.......
不过诺娩还是不知元琅笙究竟在生气什么......今日一早都没理她,
她想到个笑话,正待说给元琅笙听。
支起下颚,敲着杯壁“我昨日听了个笑话,还是不懂,想问一问你。”
元琅笙将手中杯盏置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诺娩便开口道“有一只猫儿常常走在屋檐,她每日走着,瞧一瞧各处的景色,尤其极爱听这些人世的墙角。忽的一日这猫儿走到了墙角,听见几个大汉在聊自家的夫人。”
“猫儿颇有所获,有一日遇见心中所爱的猫儿,它走过去问她‘你可愿与我挑灯种地?’那猫儿被一脚踢开,摔了个不知所以。”
诺娩眸中微光,疑惑朝前问道“‘挑灯种地’何故?有何好笑?”
小鬼头与她说的时候,笑得前翻后仰,她不懂,只当是个清水笑话。
如今说来缓和缓和气氛,没想到元琅笙望着她,皱眉问道“你那里听到的笑话?”
她急急将这话推给隔壁的少年,撇清自己“我不过随意听的。”
元琅笙作势要起身去找隔壁少年理论,诺娩见自己闯了祸,死死扯住元琅笙衣袖“我错了,我错了,再不听他说笑话了。”
心中咒骂小鬼头,一万遍。
元琅笙被拽住,转身见她,眼底很是怒意。
衣袖抬起,诺娩以为要打她,缩缩脖颈闭眼。
未曾想被环入带着淡淡酒意的怀抱,诺娩睁眼,想抬头,发顶却被元琅笙用下颚抵住。
也便不动了,僵硬在元琅笙怀中,着实不知所措。
“你今日与他说的话,可是真心的?”元琅笙低语软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诺娩被问懵了,结结巴巴“我与他说什么话了?”
元琅笙默了半晌,伴着门外的炮竹声道“你说......我.......不是........”
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
诺娩想起,她反驳那少年,元琅笙不是她夫君的话,她急忙解释“他说你穷!我可不乐意他说你,况且......”
诺娩有些纠结绕着衣袖“况且......他说你是我夫君,我自然十分乐意,可你本就不是,我怕你生气,才一时口快驳了他的。”
元琅笙低头俯身,与她对视,魄眸中映出她的面容。
神情舒缓“你嫌弃我穷吗?”
“不!”诺娩急切道,又怕元琅笙不信,将手拂在心上“我喜欢你啊。”
“即便你是乞儿,
是恶人,这与我喜欢你又有何干,我喜欢元琅笙,也仅是你而已。”
她说得一本正经,大有将心肺掏出的意味。
她瞧着元琅笙微微怔住,头回有些不好意思,可元琅笙的注视让她心魄雀跃,不自觉踮起脚。
亲了亲元琅笙的唇角。
甜甜的,比起糖人还要软。
她站好,元琅笙却将她环在怀中,既紧又缓,生怕她溜了又怕她疼。
男子淡淡的竹香让她心安,只听见元琅笙说了一句“痴儿,你还是不懂我心意。”
年意之味,阖家相聚。
瑞雪兆丰年,新月之眠,银地一霜,鸾影红烛。
*
[正月初三]
桃爻告诉我,元琅笙不喜欢我。
我哭了整整一日。
实在难受极了。
小鬼头递给我的糖人,吃起来也是苦的。
我抓着小鬼头,打了他一顿。
他却叫嚷着告诉我,元琅笙已经离开了。
他什么也没有带走,连最爱的竹笙也没有带着。
想来,应当是厌恶那竹笙沾染了我的气息。
厌恶到,即使喜欢也利落的丢掉。
......
“他都走了,你还呆在这院中有什么意思?”小鬼头给诺娩递了一整串的糖人。
诺娩没有接,想起桃爻的话,心上怒气一顿。
“砰!”一掌拍在石桌上,大有要将这桌子拍得四分五裂的意味。
“桃爻居心叵测!”诺娩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院子,一口气想要冲入皇城。
她入皇城确实轻松,可宫内一片寂寥,虽是年初三,却宛若无人空荡的炼狱,风一过,仅剩些呼啸耳畔的声响。
这条宫道诺娩走了许久,不过片刻就到了桃爻的寝殿。
桃爻躺在院中,水榭楼宇,叮伶泉音,好不华丽。
“你将元琅笙带到何处!”诺娩立于桃爻面前,怒气冲冲。
桃爻睁眼,精巧的面容却不意外,就似等了她许久“国师大人?呵呵呵.......”柳眉微挑“他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嗯~”
桃爻起身,华服冠衣,盛艳的便如一朵牡丹。
移步至水榭竹拨便,红丹蔻指尖调拨那竹拨“哗啦~”水滴答石磬上,溅起水花击打在桃爻的衣裙上。
诺娩不与桃爻打谜语,径直至她身旁道“你囚元琅笙之时,便晓得我根本没有杀他。
”
桃爻嗤笑一声“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一双凤眸上挑,带着玩味。
朝桃爻走近一步“还要多亏你当时的主意,否则......我哪里能想到借元琅笙之势呢?”
诺娩蹙眉,心中忐忑不安,指尖蜷缩“你什么意思.......”
桃爻疯疯癫癫笑了好一会,指摘下那花,晦暗不明道“什么意思,自然是让他死的意思。”
诺娩一向觉得杀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可她从前信仰的佛,不欲杀生。
她的手便是干净的。
现下.......
“皇女!皇女!”一旁的婢女瞧见诺娩死死掐住桃爻的脖颈,急忙唤道。
却见桃爻摆摆手,面色苍白,凤眸却还是弯着笑意。
“元琅笙在何处!”诺娩怒问,手死死咔住桃爻白皙的脖颈,大有将她置之死地的打算。
“咳咳咳......哈哈哈哈........”桃爻笑得眼角都出泪,却不所言。
却当逼得诺娩要下杀手时,她突然道了一句“你给我当婢女,我便告诉你他在何处。”
诺娩缓缓收手,神情也缓和下来“你说什么.......”
桃爻敛了表情道“我说,你当我的婢女,直至我出嫁的那一日,我便告诉你元琅笙在何处。”
“为什么?”诺娩不信桃爻会这般好心。
桃爻拂拂衣领,站起身道“你并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机会,除非你再不愿见到元琅笙。”
“好,我答应你。”
.........
诺娩在桃爻身旁的这几日,她似乎有些异常,却又没什么异常。
桃爻与邻国的联姻之期定于年后,算起来也没几日,诺娩打算日日夜夜盯着桃爻,让她在自己眼皮子低下,能将元琅笙如何。
她在桃爻身旁的第三日,宫中来了柩灵的师兄方。
她跟在桃爻身后,去见了那位方住持。
桃爻让她候在门外,可她定要日日夜夜,每时每刻盯着桃爻,自然也不会听从她。
化为佛殿前一盏油灯,听桃爻与方所谈。
桃爻:“柩灵是否是我父皇当初要杀的那个婴孩?”
方摇摇头,双手合十:“贫僧也不知,只晓得当初师父在菩提树下拾到柩灵,却未见他身上有何贵重之物。”
桃爻神色似乎多了些疑虑,滴答叩击在衣裙“住持应当晓得柩灵极可能修为大道,当真眼瞧着他还俗
,放弃佛道吗?”
桃爻心中所想,昭然显露。
她想借方牵制柩灵还俗,这般帝王的选择只有皇女,而她便不会作为和亲公主联姻邻国。
方却像是想到什么,手中拨动佛珠,迟疑片刻“皇女有办法?”
桃爻含笑亲切和蔼“自然是有了法子才召住持入宫。”
“我在扶持柩灵为国师前便晓得,老主持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柩灵塑金身,修佛道。”
桃爻捻起一炷香,置于烛蜡上点燃。
“塑金身,为渡的可是一助道之法?”那香燃起,袅袅烟缈。
桃爻拜了三下佛像,朱红唇齿勾起弧度“不知住持可有听过‘阿姐鼓’之法。”
方手中佛珠顿下,眼神避闪,正了正身。“贫僧......”
却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出。
桃爻一笑“这阿姐鼓啊~据说可是塑金身的重要之物,可挡前业余孽大道,只肖在从小养大的童女身上剥皮.......”
“啧啧啧......禁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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