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乐勋国【何意】

    她见元琅笙将碗中的鱼汤一点点喝尽, 便觉得像个收起利爪的猫儿，只剩柔软的毛腹。

    诺娩方伸出手想要摸摸这只猫儿的毛发，却被他警告了一眼，怯怯收回手。

    元琅笙真是很凶, 常常炸毛让她莫名其妙。

    他拿起一方干净的罗帕将唇角余下的鱼汤擦拭, 举手投足都是元氏一族多年礼教的君子之雅。

    可下一刻元琅笙便开口问“昨日早时，墙角可是进了猫？”

    诺娩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 方想起她与隔壁的那少年约了树上打弹弓，可能他们二人的动静略微大了些。

    撇撇头, 随意胡诌“许是哪家的猫儿跑跳那墙, 跳着玩乐, 你可是被扰到了？”

    诺娩一双透亮的眸子, 又急切又担忧，顺口便接着“那我.......我明早去警告那猫儿一番, 定叫它觉不吵你了。”

    元琅笙俊朗的面容一怔, 却微微弯了眼睫，唇角抿出了弧度。

    轻声笑出了声, 却又克制得极微妙，叫诺娩摸不着头脑。

    “你如何去警告那猫儿？”元琅笙问。

    诺娩本就是胡诌，现下要圆上一个胡诌，只得硬着头皮扯了一顿，待她讲得额间有细微的汗，才算是瞧见元琅笙颔首。

    心中暗暗喘了一口气。

    “我.....我还有事, 便先走了。”在元琅笙的注视下，她本来一向能信口拈来的胡话，微微有些慌乱。

    起身便要走，刚跨出门槛，就听见隔壁少年趴在墙头呼唤“哎！诺娩！今晚祝灯节与我一同去街上寻灯！”

    少年皎洁的眼睛透着玩乐与对新鲜事物的探索引起了诺娩的好奇。

    “寻灯！可有好吃的糖人？”她跨了一步，站在元琅笙的书房门口与少年对话。

    少年下颚抵在墙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糖人？日日都能吃得到的东西，祝灯节自然要去寺庙祝祷才好，可是能许愿的呢。”

    许愿.......

    诺娩急急点头“好！”十分爽快便应下。

    少年也没什么想法，想着找到玩伴一同玩乐，心情大悦，倒是站在墙头问起来“昨日打的鸟儿你可还在养着？”

    诺娩一愣，想起站在元琅笙房门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脸色一垮“什么鸟儿，我可不知，

    你莫要胡诌了！”

    眼神竭力飘散给那少年使眼色。

    少年抵在墙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囔叫嚷“哎，你这人不厚道，分明是你说.......”

    诺娩拿起手中的碗朝墙头一砸，少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塞了个及时。

    “砰！”一声，少年从墙上摔下。

    诺娩急忙转头，心虚看了一眼，书房中的元琅笙。

    只见他手执笔墨，勾勒未止。

    白孺宽袖，在一片纸卷中浓墨轻写。

    那柔软的笔尖停住，眸光一抬，恰与诺娩对视，神情却是正常。

    “你接着写，我还有些事。”诺娩脱口而出，想着要去隔壁扶一扶那玩伴，还未踏一步，便听元琅笙道“我想喝水。”

    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将水给他倒来，他轻轻品了一口，又道“这墨没了墨色。”

    诺娩又开始为他研磨，心中却是焦急，手上力道重了三分，很快便将墨磨出，已然有了起身要走的势头。

    元琅笙轻咳了好几声，手腕带动的笔墨在宣白的纸上留下多余的墨点。

    诺娩闻言，扶住元琅笙“你.....病了？”

    元琅笙也不言语，将手中笔搁置，掩住咳声。

    分明的指节扣在唇角，眸中带着些氤氲的血丝。

    “无事。”

    说罢，咳得更厉害了，脊背都在抖动。

    诺娩不知究竟为何，只好将元琅笙扶到塌边，让他躺着歇息。

    觉得应当是昨日被他们扰了，着了风寒，转身想去熬一碗姜汤，不过微偏了一下。

    “咳咳咳咳......”元琅笙又咳了起来。

    诺娩有些担忧，站在床头不知所措，见元琅笙的指接连抖动，下意识伸手握住。

    “元琅笙......元琅笙......”她怕元琅笙意思不清晰，接连唤了他好几声。

    她唤得急，握着元琅笙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嗯。”他回了一句，默了半晌，被诺娩攥在手中的指蜷了蜷。

    缓缓道了一句“我在。”

    屋内静悄悄，诺娩守着元琅笙歇息，但凡起身踏了一步，他即刻便咳嗽起来，诺娩一动不动，支着下颚瞧着元琅笙，将摔在墙角的玩伴给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夜幕时刻，那少年又趴墙角喊了一句“诺娩！不是说一起去祝灯节吗？怎么半天没动静了？”

    诺娩闻言，见元琅笙

    睡得静默，瞧瞧走出屋子。

    与那少年一顿叽里呱啦.........扯得有些久远，总归是将事情掰扯清楚。

    少年不依不饶出了门，她刚想下墙角却瞧见一轮月朦朦胧胧映在墙角的红砖上，她止起指，笨拙在红墙上，接连逗弄好几个影子。

    倒是被自己逗笑了。

    “你想去？”男子疑惑的询问声从背后传来。

    诺娩转身，瞧见元琅笙一声白衣，衣角凌乱，一双白袜未来得及穿鞋履，站在院中。

    她实诚点点头，从墙头跳下。

    走到元琅笙面前，见他眼睫颤动，银月落在眸中，交织得莫名的神情，眼底有些方才没有抹去的惊恐。

    诺娩又摇摇头，总觉得元琅笙怒而不动声色，炸毛的猫儿........

    “我觉得也可以不去。”她晓得元琅笙不喜热闹，所以她感觉一直呆在院子也没什么不好。

    元琅笙皱眉，问道“他去了，你却不去，是为我？”

    诺娩实诚点头。

    元琅笙又问“早时，你与他约好，如今却不去，君子之约你为何不守？”这次语气倒是轻缓了些。

    眸中微动，只望着诺娩等她答。

    诺娩被问得莫名其妙，扯了扯衣角，也装得个若有所思的样子。

    其实是在想着如何答话，这“猫儿”才能不炸毛。

    想着小鬼头说那村头说书的话，也借用了一番。

    抬眸正经道“我不是君子。”

    心陡然动了下，她伸手捂住胸口，将话说完“自然只守一人的约便足矣。”

    *

    诺娩有些疑惑，直到走在灯火交替的街角时，她还是疑惑。

    不过是说完那句话，元琅笙皱起的眉便舒缓开，炸毛的猫儿即刻柔顺，元琅笙低声道“那便去看寻灯。”

    他们二人就出现在这皇城中最鼎盛的街角，元琅笙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排斥人群。

    诺娩头回见这世间的热闹，见什么都有乐趣。

    糖人便买了许多，全部拿在手中，已然没了空闲，只好眼巴巴望着元琅笙，央他拿一拿。

    元琅笙今日许是心情不错，帮她拿了许多糖人，每一步踏在她身后。

    直到他们走到了皇城下，远远的便见柩灵着了袈裟与桃爻一同站在皇城之上，其实众人都说二人生得像。

    她却觉得不像，这些传言

    似乎是空穴来风一般。

    硬生生扣上去一般。

    诺娩本想带着元琅笙离开，却见帝王出现在城墙之上。

    那年迈苍老的面容也挡不住他帝王的威严。

    百姓匍匐见礼，帝王含笑与子民同乐。

    一片皆为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过下一刻，这位帝王的话，将让场人一惊。

    “祝灯佳节，我乐勋国的公主桃爻已然成人，公主食百姓供养，应当为百姓而活。”

    “孤以颁布诏书，公主桃爻与凫拢国联姻，今日便说出，与民同乐一番。”

    帝王话音刚落，城中一片寂静.......

    下一刻，百姓祝贺声接连而起。

    将桃爻僵硬震惊的表情压下，桃爻缓缓走到帝王面前，微微颔首作揖“父君旨意，必然遵旨。”

    朱唇一张一合，几欲咬碎银牙。

    却再下一刻抬眸时，恢复皇族高贵冷漠的神情。

    百姓恭贺之时，元琅笙站得挺拔，周遭烛火跳脱光影映在他衣袖上。

    诺娩见他不动，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没脑问了一句“你可是伤心了？”

    元琅笙转头，面上瞧不出喜怒。

    却拉过诺娩，一路穿过人群，走到静巷深处。

    “你方才问我什么？”元琅笙神情比方才清醒了不少，暗巷中昏暗，只得借着月光瞧见对方的神情。

    无头无尾的问了方才那句话，诺娩摇摇头。

    却见元琅笙俯身将她抵在身后的墙边，凝视许久，陡然笑了一声，低沉混着绵欲。

    “真傻。”

    元琅笙抬起的衣袖混着竹香，此刻却让廖无眠想起了公子胥。

    下一瞬，便不知他手中何时出现的束妖铃，静静躺在他温润的手心，饱满的铜铃繁复刻纹，铃结上的系了一根红缨绳。

    是她的束妖铃铛！

    诺娩却呆呆的，不知道元琅笙的意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轻轻的看着元琅笙。

    见他修长的指挑起束妖铃，灵活几下便系在诺娩腰间。

    指节最后还击打铜铃，静巷中清脆的铃响也衬出了巷外巷内的截然不同。

    元琅笙的眸中少了些清冷，多了些温和。

    “现下，你当懂我是何意。”

    元琅笙附在诺娩耳畔轻语，声音入勾挑的羽毛，痒痒柔柔的让她背脊涩抖。

    何意.......

    她不懂。

    说话便说话，离得这般近，平白引得她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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