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茶杯碎裂在地面, 砸了个粉碎。
桃爻精致的眉上挑,眸中满是怒气“诺娩!你什么意思!”
她从祭场跟着桃爻回她的宫殿,一路上都沉默,想着那谱写了半生纸卷的朱红笔墨。
[他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 便如我喜欢他一般。]
这样卑微的话, 字字带血,洒落在眼前。
这般真实的感触,她几乎要觉得自己就是诺娩, 昏暗的屋子里,点着一盏烛火, 拿着笔一点点将与元琅笙的过往写下。
每一页, 都与元琅笙密不可分。
“诺娩。”桃爻眸中低沉, 语气压得极低警告唤了一句。
廖无眠反应过来, 跪下答道“皇女,诺娩有一个杀死国师好法子。”
桃爻有些诧异, 面色缓和下来, 迟疑片刻问道“什么法子。”
“与其这样直接杀了他,不如毁了他的名声, 再逼他自尽,让他死于人言可畏中。”
桃爻默了,觉得会有后患,却听见诺娩又道。
“皇女,元琅笙的氏族最在乎的便是名节。”
桃爻确实被元琅笙针对帝王相,五年之久, 心中对他的怨气绝对不是仅仅杀了就能化解。
桃爻:“可你有何法可以毁了他。”
“诱他与天下为反。”廖无眠几乎有了这个念头,话便顺当从口中而出。
“皇女,世人只会认同大多数,少数无论对错皆回被视作异类。”
“而非我族类,可不就是.......必诛。”
桃爻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可以借机将柩灵扶持为国师,进一步将通往帝王之路上的阻碍铲平。
桃爻展望了下计划,挑起诺娩的下颚,朱唇一张一合“所以,你今日救他,不是因为对他动心?”
桃爻的话如利刃,轻巧将诺娩的想法挑散,可面前的人是廖无眠。
她只会冷漠摇摇头,眼神坚定“诺娩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廖无眠拿着那把淬了毒的匕首从桃爻宫殿中走出时,总觉得心里莫名其妙,宛若一块冰,将它放入油锅中想将它炸熟,可越炸越冷,越炸越小......
浑身颓了一身的油污,沉甸甸甩不掉。
她走着走着便到了元琅笙的卜相台。
越走越近,这路上的每一块砖瓦皆了然于心,诺
娩给她的角色信念感过于强大。
已至于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爱慕元琅笙。
不过才迈了几步,便见元琅笙一身白衣阔袖立身于最重央的观像台前,衣袖秉在身后,修长挺直的背脊显得整个人有些消瘦。
“国师。”廖无眠唤了一声。
元琅笙转头,未移一步,便若天生的寥寥云烟中的那一粟苍粒。
她不自觉靠近,屈弓行礼。
“今日,是诺娩唐突撕裂了国师的衣袖,特来认罚。”
元琅笙没有回话,衣袖微微后移一缕,银霄淡狐面具将他的神情掩盖,整个人不知喜怒。
她弓着腰行礼,元琅笙站着默不做声。
久到她有些没有知觉,元琅笙才开口“告诉桃爻,不必设局,我定要反她为帝王。”语气清冷,没有缓和。
一阵风拂过二人,清脆铜铃之声悠悠而响。
她眼尖瞧见元琅笙的衣袖微微蜷了蜷,一把冲上前,扯起他的衣袖,瞧见他袖中手握着的束妖铃。
“是你!”
是公子胥。
元琅笙避开她的手,退了两步为界。
沉声“桃爻便是这般教她的婢女吗?”清冷的言语带着微微的怒意。
廖无眠站在原地,脑中也是男子怒意避开她三两步,语气疏远却带着原有的涵养“皇女的婢女便是这般不知礼数吗?”
“也不是,不过呢~我一瞧见但凡有些容貌的男子就走不动路,国师大人。”宫装女子认认真真作揖行礼,语气便带着三分轻佻。
全然不顾当做瞧不见面前男子的怒意,伸手去拉一拉他的衣袖。
廖无眠不知不觉照做,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然是那个女子的语调。
元琅笙神情被银霄淡狐面具掩住也不知是怒还是羞愤,拂袖又退了两三步,阔袖的白衣,映得整个人恰似个良家公子被女流氓调戏了一般。
“放肆!”男子沉声呵斥。
“好,诺娩唐突了国师,只当负荆请罪。”她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荆条,双手奉上。
[元琅笙又拂袖走了,他每每拂袖都是被我说的话给气走的,也不知他究竟在别扭什么]
廖无眠一个人站在这占相台下,抬头便是整个乐勋国的运势。
脑中却是那女子咬着笔写下的话,写一句,便抹一
句。
只觉得那话不甚般配元琅笙,又扯了一张白薄悬纸,勾勾画画写了好些。
廖无眠抬手,旭日的阳透过她的指缝,一缕缕映在脸上。
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他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便如我喜欢他一般.......”
这阳映得她的眼柔柔软软,整个人也暖暖的,可心上着实一阵阵刺痛。
诺娩的一生仿佛便是为了爱元琅笙而存在。
他喜欢她,她便连吃莲子也是甜的。
他不喜欢她,她便连糖人吃着也是苦的。
她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捧着一颗滚烫的心试图暖一暖元琅笙。
廖无眠站在原地许久,久到眼角一滴冰凉落在手背,她才反应过来,伸手抹了抹脸。
满脸的泪,让她一惊。
她......不是诺娩。
*
自从桃爻与她定下要将元琅笙拉下与众人为敌时,桃爻便任由她去找元琅笙。
说实话,她那日说的话,只当是顺着诺娩的话说出。
她自然也不知,面对一个氏族教导出来的恪守于国的元琅笙如何去诱他反世,他能为了什么反世.......
他唯一的在乎便是他的国,他国的子民,还有什么是能让他动了反世的念头?
廖无眠想不通,也想不出。
在这故事里的日子宛若走马观花,流水一般。
元琅笙很少出卜相台,除却观国运,每日便是上谏书。
字字如昨日,桃爻不宜为君。
即使频繁祈天,乐勋国的国运也不过一载,这短短的一载所发生的事,便是她听说书没有听到的故事,她格外好奇白羽偷藏的那本书记载之事。
廖无眠端着经书跟在桃爻身后,去见那个帝王。
如诺娩所记,这样的日头,如今正恰好是七月左右,乃是桃爻下令于元琅笙生辰之日毒杀。
她将元琅笙瞧瞧带出了宫,假死之际。
柩灵便会被扶持为国师。
上一次,她借口推脱了杀元琅笙。
这一次,究竟是何契机让桃爻迫不及待,要将元琅笙杀死。
她走走想想,望着周围红墙绿瓦,窄窄小小的四周天地。
脑中又出现白薄悬纸,笔墨间写着。
[他便是出生定为国师,一步一行,无可差错,规规板板,无趣极了。]
[可我瞧见他也会笑,会哭,会难过,会
踌躇.......便觉得他有了些灵气,不免想离他近些,再近些]
她顿时在原地,手却紧紧攥着衣袖。
佛殿外,焚香缈缈.......
好几次,桃爻都是独自入佛殿,她将经文卷递给桃爻,便立于门口守着。
今日桃爻脸色格外不好,也没有将带去的经文带出。
眼底泛红,有些似哭过的模样。
她没有问,桃爻也不言。
二人一深一浅,绕着宫中的流池走了好久,桃爻的华服被池边的枝丫勾出了线,却毫无察觉。
“你说,人都是有心的吗?”桃爻垂下眸,姣好艳丽的面容带了几分憔悴。
这句话问的很是妙义,她也不知如何答,只淡淡道了一句。
“也许。”
桃爻红蔻丹的芊芊指拽紧了衣袖,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那经文中道的断红尘之念,可是将心也断了?”
廖无眠愣了楞,只觉得这话极其扭曲。
“心也可怀天下,怀仁义,怀是非,并不一定是怀红尘之念。”她抬眼与桃爻对视,却见桃爻眠了眠唇,还是不甘心的模样。
朱红的唇齿缓缓说出“可断了红尘的心,便是残缺的心了。”
“心残缺,人也残缺了。”
桃爻说的很是决绝,更像是早早在心中做好了什么决定。
她闻言,只当桃爻是痴迷于柩灵,觉得他是个和尚,之间隔了千万里心有不甘。
可若是知晓他日柩灵很有可能是自己亲生哥哥,替了她在帝王心中皇女的地位,还会如此挂念吗?
桃爻神情一骤,锐利望向诺娩“明日杀了元琅笙,杀了他!我一刻也等不及了!”扭曲的音调拔高。
廖无眠站在池边,有一种想将桃爻推下池塘的想法,让她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却还是迟疑片刻,颔首应了句“是”
这一池娇嫩的荷花,滴答的露水浮动在叶上,滚动晶莹落在她眼中,飘飘浮浮。
她的念头却是。
明日是元琅笙的生辰。
桃爻回寝殿之后,很明显在佛寺中发生了什么事,一度颓然心伤。
往日总是与她争抢服侍桃爻的婢女毫不意外又一次黏在了桃爻身旁,还趾高气昂将一旁要送到佛寺的经文递给她。
“我要照顾皇女,这卷经文,你送到佛寺去焚烧祷告。”
也不管廖无眠是否接下,转身便去里屋巴结桃爻。
廖无眠呆在这故事里,整日混混沌沌,她也辨不清,什么时候是诺娩,什么时候是廖无眠。
依稀接过这卷经文,走在平坦坦的宫路之上。
整个皇宫被头顶那虚缈的灭国之运笼罩,越接近帝王的宫殿,那灭国的气运越明显。
她已经竭力不去瞧气运之势,可每每不经意瞥见时。
就会想起元琅笙是不是又耗尽他为人的一点点灵势去补一国之窟窿。
补这填不满的恶窟.......
走走停停,避开主道,走了小道总算是到了佛殿。
佛门外的弟子识得她,因她常陪桃爻来佛殿,又看她手中拿着一卷经文,并未阻拦,任由她径直入了殿中。
佛门讲究的是清净,且整个皇宫之中除却桃爻和帝王也无人有资格入殿。
故而从廖无眠进殿门时,除去一两个洒扫的小和尚,整个殿中只剩空空荡荡蕴绕着香火烛蜡。
她迈步正待走入正殿佛像焚卷,却隐约听见殿中柩灵沉声低斥“你若是要还俗,便不用再回寺庙,就此离宫,我只当做你已故。”
她透过窗边的经幡,隐约瞧见柩灵面前跪了一位僧人,双手合十。
面容被柩灵遮掩,语气却带着乞求“师兄,我或许堕了红尘,可我.....我是真的喜欢她。”
柩灵闻言,恰似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退了一步。
“你......”半晌也说不出一言,手中的佛珠却飞快拨动。
柩灵避开,她此时才瞧见柩灵面前的僧人........
她握紧经卷,险些抖了抖......
恍惚片刻才回过神细辨。
柩灵的师弟.......是........汕达佛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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