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显然, 桃爻对于这个贴身的婢女格外宽容,这杀意的目光是朝向国师而去。
华服裙摆扫过步履,桃爻低语“多谢国师提醒,还望明日记得准时到父皇的宴席。”
话语间灰暗不明。
国师站在那处, 影子斜斜落了一地, 被桃爻的华服裙摆踩在脚下。
银霄淡狐的面具将脸上的神情遮掩,微微露出一双漆黑碎光的眸子,越过面前警告的桃爻。
望向廖无眠。
她抬眸对视, 心中平缓,手却顿了顿。
想着, 究竟是不是他。
唇瓣蠕动, 半晌也未出声, 直到桃爻将话说完, 拂袖离去。
她才跟上桃爻,却不自觉扭头去望。
他没有站在原地, 亦是留下了离开的背影, 男子修长的身影逆着月影在空荡荡的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一地的月色,扰得人心绪淡淡的愁意。
跟在桃爻回宫殿的一路上, 气压都很低。
桃爻亦是,她亦是。
她想着问话,却是问不明白,只能挑着契机去提示一下,不若如何晓得公子胥究竟在这故事中扮的是何人。
“诺娩。”走在前方的桃爻忽然停了脚步,轻声唤了一句。
廖无眠近了一步, 嗅到她身上的胭脂香味,微微蹙眉,又朝后退了一步。
学着婢女的口气“殿下有何事吩咐。”
桃爻低沉,若有所指道“明日.......或许是杀了元琅笙的好机会。”
元琅笙......这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廖无眠怔了片刻,反应过来,桃爻说的应当便是那位国师。
“殿下,早有打算吗?”她跨了一步,也是学着压低声音。
桃爻染着红丹蔻的纤纤玉指捏起一旁树上的小白花,神情带有几分慵懒“无,不过是临时起意。”
“那.......”廖无眠话未闭,桃爻艳丽的眼便朝她望去。
语气很平和“本宫明日想见到元琅笙的尸首,诺娩你应当明白的。”
这是......嘱咐她去杀人的意思吗?
桃爻踏了一步,指轻轻拂了拂廖无眠的肩,缓缓吹了一口气“诺娩,就如你从前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做掉便可。”
神不知鬼不觉.......
*
祈天的仪式确实很复杂,但元琅笙有条不紊,将这祈天之术倒是做
得像模像样。
起码廖无眠抬头望了望这乐勋国气运时,头顶那片阴郁不散的怨气淡薄了些,可一百年前必然陨灭的国,即使多了些苟延残喘的机会,也不会改变它的结局。
她拢着袖中桃爻昨晚给她淬了剧毒的匕首,目光一丝不放盯着拾香祝祷的元琅笙。
乌发木簪,暗红束身的朝服穿在身上,确实比在场的肥头大耳的朝臣门要挺立俊挺,虽瞧不出银霄淡狐下的面貌。
可她总觉得这元琅笙便是公子胥。
这想法越发强烈,几乎要演变为现实一般,只差伸手去将那面具摘下。
众目睽睽之下,桃爻的神情格外平和,保持一个高贵的皇女姿态。
嘱咐廖无眠时,轻飘飘几句便将元琅笙的命定下。
想来这便是皇家的凉薄。
廖无眠掩了掩手中的匕首,抬起头。
帝王站在祈天台上,威严的帝王相以及全身的祥瑞之气昭然象征他确实是乐勋国天兆的王。
就事论事,这个帝王在朝这几十载中,于朝确实无什么大错,唯一便是......由于猜忌之心,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也便是这阴谋的种子种下,才有了后面的种种.......
帝王接过元琅笙递与的符咒,指尖扎了洞,将指尖的血抹在符咒上。
燃咒,随手便化为一片灰烬!
烈日当空,依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乐勋国十年大旱,所有人皆习以为常,尤其是坐在这高高庙堂之上的众人。
流程一般做了祈天的法事。
纷纷散去,召开素宴。
廖无眠跟在桃爻身后,待她落座后,得了眼色。
悄悄推至后台,拿起稍后元琅笙将用于祈天的最后收尾的弓箭,做了手脚。
又溜回桃爻身后所立。
恍惚间抬眸,恰巧扫过那银霄淡狐的面具,漆黑暗沉的眸子静默垂下,一缕乌丝垂在衣襟。
元琅笙修长白皙的指端起一盏茶杯,拇指指腹摩挲杯壁。
若有所思模样。
元......琅......笙
她心中默念,眼前那无字无文的书缥缈一闪而过。
白薄悬纸上,朱红的勾笔勒出这三字。
刺眼的红滴落白华一片。
“国师,今日的祈天之礼,还望你做了随后的祭尾。”帝王见时辰莫约差不多,望向元琅笙。
元琅笙放
下茶杯,起身做了揖礼。
廖无眠发现,每每这位国师有一举一动,身旁这些候着的宫人婢女便会不经意抬眸瞧上几眼。
即便也只是看见银霄淡狐面具,可从这些宫人期许的眸中似乎能将这个挺拔儒修的国师盯出个洞。
弓箭被宫人送上,他接过。
拨弓,上火箭。
举弓于天,银霄淡狐的面具被光映得耀眼,流畅下颚微抬,阔袖在祭台上伴风鼓动。
这一瞬,她觉得甚熟悉。
这个诺娩或许是如同其他婢女一般,也爱慕这元琅笙。
这阵阵爱慕之心,翻滚搅浑了她脑子。
作为诺娩,她揪心一般,眼睁睁瞧着那弓箭,脱口大唤了一声“不!”
失神一般从桃爻身后跑出。
扯过这位丰神俊朗的国师衣袖“嘶~”一声,暗红朝服的衣袖被拉了口子,瞧见元琅笙衣袖内衫的青正纹襟。
众人一惊,场上悄无声息。
元琅笙顿了顿了,松开即将拨弦的弓箭,弓与箭羽“叭嗒”落置地面。
桃爻最先反应过来,唰一下站起,沉了脸呵斥“诺娩!怎敢对国师无礼!”
女子此言尖锐,一下子也不知是拨动了她哪根神经。
潮水一般诺娩的记忆涌入脑中。
昏暗的小屋子里,白薄悬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腊月二十日]
元琅笙是个顶顶无趣的人,也不知我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夜夜偷摸去墙角的那颗歪脖子树上蹲半夜,只为听他弹那狗屁不通的竹笙........
[二月三日]
昨日元琅笙没有去弹曲,听拐头巷子里的小宫人说,十年之久的旱灾最近越发艰难,往些年头还会下雨,这三年以来,几乎一年难得下几场。元琅笙作为国师自然是要祈天,唉~真是想日日望着他那张俊美的脸........
[五月七日]
桃爻没有帝王相,我一早便瞧出乐勋国将灭的气数,这个帝王绝情却妄想着念什么佛,呵.......若是被如来听见,估摸要痛心疾首有这么个教徒。
真是苦了我日思夜想的元郎呀........
[七月三十日]
今日是元琅笙的生辰,桃爻给了我一把匕首,叫我去杀了他。
我气得想拿着这淬了毒的匕首,朝她那花容月貌的脸上割一割,叫她口出狂言,颐气指使。
不过我想了想,若是
借此将元琅笙偷出皇宫养着,岂非能日日瞧见他,那时他便是弹些那些狗屁不通的竹笙,我也认了.......
[八月二日]
我小瞧了桃爻的手段,也不知她哪里晓得我让元琅笙假死,今日趁机将他带走,我不过才囚了他三日.......
唉~手都没来得及牵.......
[八月二十日]
世人还是不知元琅笙未死,元氏一族府门的缟素挂了月余。
桃爻究竟将他藏到那处,竟当真让我寻了好久。
他是不是已经是桃爻的人了。
我自诩一向不吃别人吃剩下的.......
[九月一日]
帝王与桃爻如愿让柩灵当上国师,柩灵确实有佛相,只是看得出他没有佛缘,许是没有了断红尘之故,罢了罢了,他有什么好说。
今日,我还是没有找到元琅笙,我有些怕.......
他会不会已经被桃爻杀了。
我,竟开始执着于人的生死了.......
[九月三日]
桃爻这个疯子,居然将元琅笙虐待成这个模样,我一见到,眼泪就不止流下来,将元琅笙的衣襟都打湿了。
他却难得对我温和了些。
我不甚欢喜......他还欲擒故纵推了推我。
我跟小鬼头炫耀,他却讥讽我,说元琅笙是因为没力气才将我推开!
气得我一脸吃了十几串糖人!
我偷偷躲在净房门口,透过屏风后的小洞,偷偷望了望元琅笙沐浴,他脊背上全是一道道皮开肉绽的鞭痕.......
我恨不得将桃爻挫骨扬灰!
[十月一日]
都快一个月了,元琅笙还想着他的乐勋国,也不怎么搭理我,日日都在书房中,我不许他出去。
他便冷着脸回书房将自己囚起来,也不见我。
以前,我看那些话本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男女之情有多苦。
如今想来,确实是有丝丝的苦,不过能日日看见元琅笙,我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他不开心罢了........
不过呢~管他呢,我开心就好了。
况且,小鬼头今天给我买了个做糖人的小老头,与我和元琅笙一起住在这院子里。
想着日日能吃些甜的,也便没那么苦了。
[十一月一日]
我卜了六爻卦,占了星相。
无一不显示乐勋国灭亡之实,我跟元琅笙说,他只冷冷瞧我一眼。
那眼神,真的好扎人心骨。
[十一月三日]
宫内宫
外都在流传柩灵与帝王生得极像,所以那个腐烂的皇帝动了将桃爻联姻他国的心思。
桃爻从一个皇女变成了一件联姻的工具。
人心,便是这般难以猜测。
[腊月二十日]
元琅笙为我弹了一曲,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他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便如我喜欢他一般。
只是他的手好凉.......
我偷偷将他哄到了床上。
为他暖一暖.......
[腊月二十八日]
元琅笙八日没有理过我了,那天我将他哄到了床上,不过抱着他睡了一晚上。
也不知他究竟是气什么.......
人心难测,男子的心更是难测.......
[腊月三十日]
为了晓得元琅笙究竟气什么,今日借着人的新年时节,我灌了他许多酒。
他好看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我忍不住想戳一戳。
还是保持伪装,打算再哄一哄他去床上。
好好问一问他到底气什么呢?
[正月初一]
今日起晚了。
元琅笙好暖和,一点不如我想的那样凉。
我也很开心,元琅笙也很开心,我看见他偷偷背着我笑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他却说,人要知羞。
我不懂。
我本就不是人,哪里有什么知不知羞的。
[正月初三]
桃爻告诉我,元琅笙不喜欢我。
我哭了整整一日。
实在难受极了。
小鬼头递给我的糖人,吃起来也是苦的。
我抓着小鬼头,打了他一顿。
他却叫嚷着告诉我,元琅笙已经离开了。
他什么也没有带走,连最爱的竹笙也没有带着。
想来,应当是厌恶那竹笙沾染了我的气息。
厌恶到,即使喜欢也利落的丢掉。
我讨厌元琅笙.......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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