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铃.......”染着血渍的铜铃落在柜台上, 滚了一小节便停下。
小鬼支着半眼,也跟着转。
伸出半截舌,一口将那垮下的面皮服帖粘连在白骨上,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你即便是拿出这束妖铃于我也无用, 大可不必威胁我。”
手一环, 背靠后椅。
冷哼一声!
公子胥指尖触在铜铃之上,摩挲几下,褐眸骤然一凛。
小鬼被这突如其来压迫之力, 背脊弓起了弧度,艰难趴在柜台上, 神情即刻转变。
“你是......是哪路的妖.......”
这强大的妖力, 仅是百年前曾经出现过, 那个穿了件黑衣斗篷的男子, 眉眼的泛红,磕磕绊绊走到进来。
说了一句“买命。”
小鬼细细端倪面前人的模样, 白骨一般的脑子, 煞白一片。
想不起来了........
小鬼晃晃脑袋,面上的皮“啪嗒”掉落柜台。
面前的公子胥托起铜铃递到小鬼面前“这是我与她结契合籍的法器, 妖的生意,该是做的。”
语气不紧不慢,耐心等着小鬼的答复。
小鬼瞥了一眼那束妖铃,脊背上的压迫减少,微微喘上一口气,又啐了一口。
“呸, 哪有妖用束妖铃来当结契合籍的法器。”
恶狠狠瞪了一眼“骗鬼呢!”
“噗嗤”斗篷下笑出了声。
廖无眠将帽檐摘下,走了几步到柜台前,神情又恢复清冷,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小鬼“这位......鬼兄.......一瞧便从未尝过男欢女爱。”
小鬼被这话一激,觉得耳熟,挺直了身子,习惯性大拍柜台叫嚣“讥讽小爷我!小爷我可是阴市有名的柳爷,懂个屁!你个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
“一边待着去,本店不做人的生意。”
小鬼双眼一阖,埋头朝柜台,不理会二人。
心中却做另一番打算。
“你如何肯信我与他结契合籍?”廖无眠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小鬼埋头思索片刻,缓缓抬头“要我信也不难,你们将这束妖铃留此地,待你们做完这桩买卖,再回来取。”
小鬼白骨指节“哒哒哒......”敲击柜台下面桌板,眼珠子却总是不自主望向公子胥,总觉得这人生的好眼熟......
脑子却总一片空白,迟迟想
不起。
“不可。”廖无眠拒绝的干脆。
小鬼却是出乎意料,眼珠子又转回来“不可!呵呵呵......你们人就是事多,爱留不留,小爷我还不愿做你们生意了。”
招牌式自闭埋头,只等着他们二人求自己。
等了半晌,毫无动静,待再抬头时,二人已然消失无影无踪。
小鬼一脸疑惑,还是头回遇见进了“求命”,不买卖便出去的。
“哒哒哒......”白骨有些急促击打在桌面.......
*
“皇女!皇女!柩灵禅师入宫了。”婢女手端着茶盏急急冲入殿中。
塌上阖眼的娇媚女子闻言缓缓睁眼,红唇不自主勾起了弧度,赤足落在塌下柔软地毯上。
见端着茶盏的婢子急切,也不出声训斥。
等她靠近了答话。
“柩灵可是一人入宫?”被称作皇女的女子,一身华服,姣好白皙的面容带着几分愉悦。
婢女放下茶盏,小心沏茶“此次入宫的有三人,柩灵禅师、一向跟着禅师的师弟、还有禅师的师兄寺庙中新的住持方。”
婢女悄悄打量皇女的神情,见她笑意深了些又道“三年前,老住持去世,柩灵禅师回去守灵灯,如今好不容易入宫拜见陛下,皇女可要去见见.......”
婢女的这句话,恰好点到了女子的心里,她接过杯盏,小巧的朱唇轻轻抿一口。
颔首吩咐“诺娩,为本宫更衣。”
殿中一片寂静,女子眼眸微挑,顺着榻便望去,见一宫衣婢女靠着塌边闭眼不答。
“诺娩。”皇女沉了声,那婢女依旧毫无反应。
一旁端茶的婢女急忙上手退了那人一把,见她恍恍惚惚睁眼,急忙斥道“诺娩,你怎的如此大胆,伺候皇女,竟敢露有倦意!”
廖无眠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精巧华丽的摆设,还有一张妩媚皎容。
那婢女见诺娩醒来,神情却并不畏惧,又推了她一把“皇女在此,你也敢如此放纵!”
廖无眠被推倒在地,恍惚反应过来。
正襟俯首,却是面对那娇媚华服女子“诺娩有错,还望殿下责罚。”
那婢女见诺娩无视自己,有些盛怒,话到口边被皇女的声音截止。
“罢了,许是你近几日有些劳累,起身为我更衣,本宫要去父皇的殿宇。”皇女红蔻丹
圆润指腹摩挲手中茶盏,轻巧将它置下,便起了身朝内寝而去。
廖无眠起身,径直入内。
当她端着几本佛经跟在桃爻身后时,她便晓得,在“求命”中的买卖算是成了。
公子胥不理会那小鬼,拉着她径直入了后门,门后一本普通的书簿,平坦铺开。
无字,无名。
书旁留有一只丹红笔触,公子胥抬手将笔在书簿上勾画片刻,不过一瞬,场景竟皆变得无影无踪。
再醒来时,她便成了这桃爻的贴身婢女诺娩。
一切皆顺其自然,却潦草得找不到任何合理之处,若当真这般,岂非人人皆能借那本书去求过往迷惑.......
“殿下。”殿门口的侍卫远远瞧见红衣华服的桃爻,毕恭毕敬行了礼。
廖无眠在跟在身后,一路见众人对桃爻的态度,便晓得此刻她还是乐勋国的下一代帝王皇女。
所以,柩灵的故事.......便当真从那晚客栈中公子胥戛然而止的一幕开始。
柩灵入宫.......皇女召见.......谣言渐起......
“嗯。”桃夭随意应了一声,瞥了一眼身后的诺娩手中的经文,对那侍卫道“听闻父皇召见了柩灵禅师,本宫恰巧得了几本经文欲与父皇论一论,此刻殿内有......?”
侍卫揖礼“回殿下,此刻殿内陛下依旧与三位禅师论经。”
桃爻很明显多了些未曾掩盖的愉悦“嗯,本宫确实来得巧。”
而后踏步便自作主张如了殿内,侍卫见怪不怪,侧身避让。
可见桃爻在宫中的权利已然到了极致。
廖无眠端着经文随后踏入。
“陛下,旱灾过久,民不聊生,佛心固然重要,可乐勋国子民也......”殿内男子清冷声音响起。
却被桃爻打断“父皇,女儿带了些新悟得的经文,与父皇一同论。”
桃爻宛若不知柩灵三人在殿中一般,踏入殿宫,表现一惊“哦~柩灵禅师竟回宫了,本宫今日倒是来得巧了。”
男子朱褐红袈裟披在肩上,合十作揖,恭敬唤了一声“殿下。”
身旁两位禅师也一齐作揖。
桃爻摆摆手,倒是一副亲和态度“禅师无须多礼。”
这样一断小插曲,巧妙将方才柩灵冒犯帝王的话岔开,殿中氛围倒也缓和下来。
“桃爻,恰逢几位禅师皆在,将你手中的经
文拿出,我等一同论。”帝王沉缓慵懒的声音响起,却又带些利落的上位者的吩咐。
“诺娩。”桃爻唤了一声。
廖无眠早已候好,将手中经文递上前给帝王。
按照顺序,而后递到柩灵面前,她递书片刻,极快抬眸瞧了一眼柩灵。
是个儒雅俊秀的和尚,高鼻深目,浓长的睫毛,秀挺的鼻梁,一双褐眸沉浸在浩瀚的佛世中,便如天生就是修佛这一道。
同样的褐眸,让她想起了公子胥,垂额思忱半晌。
不知......他在何处。
虽晓得他如今已然不会再被他人欺辱,却隐隐有些忧虑。
究竟何故如此,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
似懂非懂,半梦半醒......
她便立在桃爻身旁,耳畔是他们论经论文的大道......
她从不修佛,但也觉得耳熟,听了个七七八八,甚有些自己的感悟。
这书中的故事,倒是让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莫非是个佛修。
参悟红尘一般,轻巧淡薄。
“陛下,国师求见。”一位宫人入殿,打断了这场论得酣畅淋漓的经文辩议。
帝王兴致依旧很高,却见天色不早,颔首道“宣。”
宫人退下,带入一位白衣玄服的男子,男子并未下跪,只是揖礼“陛下,臣有事奏。”
男子戴了银霄淡狐面具,殿中人也并未有所异样,显然这国师一向是如此戴。
“何事?”因得方才论经颇有所获,帝王含笑问道
国师开口便道“边境百姓旱不果腹,一路逃亡,不出三月必然入皇城。”
语气冷淡,毫无感情,只在陈述事实。
殿中霎时静下,悄无声息。
座上的帝王,面色凛然,半晌才道“国师有何见解。”
国师径直朝前两步,语气依旧平稳“臣早已说过,皇女毫无帝王相,不宜为储君,乐勋国星相已然移位,任其发展下去,自然......”
话便点到为止。
场内气氛极低,廖无眠能感受到身前桃爻的怒气,抬眸去瞧,好奇帝王会如何惩戒口出狂言的国师。
却见帝王微微颔首,换了话题“明日,孤于宫中设祭坛,做一场祈天,还望国师前来。”
“是。”国师应了话,却不离去,只站在原地。
方才论经过于融洽,此刻空气凝固难得化解。
柩灵先站出告辞,师兄弟三人离去。
帝王扶额有些倦意,摆手道“孤乏了,你们二人离去,有何事明日再议。”
国师与桃爻一同出的殿,桃爻火一般艳丽的华服,在月色下确实添了许多贵气,只是正如那国师所说。
不足为帝王相.......
“国师留步。”桃爻沉声唤了一句,提步走到白衣男子面前。
廖无眠自然跟在其后。
只听桃爻语出讥笑一声“桃爻究竟何处惹得国师不悦,竟抓着帝王相一事,五年之久还是不放?”
月色柔和落在国师银霄淡狐面具上,映得有些光亮衬于一身,挺立风姿,廖无眠习惯微眯了眼。
恍惚间便要将他认做公子胥。
下一刻,却听他道“皇女无帝命,何必苦求,自取其辱。”
利落残忍,一针见血。
“呵,本宫无帝命,难道有帝命的是那死了的孽子吗?”桃爻怒气之下,脱口而出,却霎时一顿。
下意识环顾四周,惊慌失措,手紧攥衣摆,以求镇定。
这是个禁话。
廖无眠立在身后,将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根据那说书先生说的最后一段。
即刻联想到,孽子大抵是当年被那娘娘偷偷送出宫的帝王相孩子,估摸有可能是........
“殿下,若是怕此话传出去,首先要杀的应当是您身后的婢女才是。”国师的话将很轻易将目光转移到廖无眠身上。
桃爻的眼尾上挑,目光中实则带着掩盖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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