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道友, 今日已晚,捉妖之事还是明日为好。”公子胥微微抬头望了眼月空,越呆在这桃林中,他体内的妖力便肆无忌惮释放出来。
额间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冷汗, 玉冠温润束着的发也乱了几根, 顺从的贴在肩上。
廖无眠揪着狐狸,眸中神色不辨,颔首点头, 手中的玄冰也收化。
“你若累了,明日再来。”
自己倒是蹲下, 把这狐狸丢在树下, 松开手。
他见她蹲下, 转身便消失在暗夜中, 桃树上几朵桃夭一拂落地。
那银狐崽子肆机刨爪刺溜就要逃,身后尾巴被一把住抓住。
它又委屈瞪了一眼, 呜咽趴下。
廖无眠松手, 并没有要捆它的意思,依旧蹲着瞧它。
它又逃, 被抓住。
无论如何,廖无眠总能准确在它即将逃离的时刻,一把将它扯住。
希望一次次破灭,它也不再逃了。
乖巧趴在树下更廖无眠大眼瞪小眼。
凶女人!
银狐已经在心里问候面前这女的祖宗一万遍了。
心狠手辣,抓了他折磨他!
也不给个痛快!
廖无眠抬手,银狐崽子缩缩脑袋, 生怕她猛然来一巴掌。
没想到她伸手将他从头撸到尾,少女指尖有练剑的老茧,摩擦在毛皮上,有一种说不上的痛快。
他被摸得是又舒服又羞涩。
活了一百多年了,还没被这么摸过。
狐狸脑袋昂首情不自禁绵延”吱~吱~”唤了几声。
这还没叫完,赫然间脖颈被扣住,尾音未落便喘不上气了,圆噜噜的狐狸眼迷茫望着面前的白衫少女。
只见她唇角微微一勾,眼下墨痣逆着月色在白皙的面容上异样的魅惑。
“你会化形。”
她轻描淡写说出便是觉得这只银狐是那个树下的小女孩。
银狐崽子闻言,毛发都耸立了。
什么意思......
该不是他们修仙的双修的找不到人,来抓他这只还没成年的狐崽子修炼......
呜呜呜......他还只是一只良家少狐。
小狐狸倔强瞥过头。
不从!死都不从!
廖无眠一把抓过他鼻子,直接把脸给板正的,靠近他,眉间一凛。
“快点化形。”
说罢眼神上下打量面前这只狐
狸崽子,越发觉得是那个小女孩。
起码身形很像。
狐狸嗅觉很灵敏,一下子就嗅到这少女身上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脑中已经将她塑造成为一个族中长老说的修仙杀妖狂魔。
梅花小爪子抖抖缩缩,在泥中刨了几爪子。
哪里晓得廖无眠一把抓住他尾巴,声音低沉威胁“若是不化形,就将你尾巴给砍了!”
狐狸的尾巴最为敏感,被她骤然拽在手中。
他脊背一抖,即刻间乖巧化了形。
是个身形比她还高的少年,原本圆润的皮毛也便成细腻的肌肤,一头银发披肩,狐狸眼狭长又挑魅,眼角泛红。
可怜巴巴的盯着廖无眠,一脸视死不从的样子。
廖无眠钳制那肥硕的脖颈也变成少年纤长的脖骨,少年半身未着一缕,一条银尾遮住下半身。
“你是男狐狸?”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刚才从头到尾撸了一只男狐狸,顿时一愣。
银狐红润唇瓣噘噘嘴,心中诽腹。
明知故问!
哪里晓得下一秒,廖无眠将他扣得更紧了,严声逼问“说!那桃树下的小女孩是不是被你吃了?”
他当真是被吓到了,凶残的修仙者。
凶女人!
湿润黝黑的眼眸带着一层氤氲,他们狐族本来就生得娇媚,男子也会勾人。
可面前这人完全当做没看见,逼问他“给我吐出来!”
拉着他俯身,一拍。
温热的手指拍在少年脊背上。
这一掌!
他昨天吃的老鼠都要吐出来了。
少年呕了半天,终于找到廖无眠停下的片刻急急喊道“没!”
“我......没吃她。”由于干呕声音沙哑的少年,憋屈得在银发中伸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廖无眠见他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便收回手,站起身。
这时才发现面前的少年没穿衣服,仅由一条宽大的银尾遮住。
她即便再冷静也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手心发红,微微偏头“变回狐狸。”
银狐不解,刚才死活叫人家化形的是你,现在让人家变回狐狸的也是你。
果然人真是难得伺候。
他故意嚷着“我变不回去了,要到下个月月圆的时候才能变回去。”认命一靠,倚着树干望着刚才还威胁他的少女,现在似乎有些不
自然。
脑中又开始想象,这人,该不会要把他的原型烤了吃!
不行!不行!双修也比被烤了吃好!
他才活了一百年,还是只奶狐狸呢~没多少肉的~
廖无眠从前在山下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妩媚的妖,可是一个......一个这样唇红齿白还被她摸了全身毛发的妖是个少年.......
“那你就躺在这。”她转身便走了,少年急忙起身伸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袖。
“你不会把我一个奶狐狸丢在这!”他环顾四周,心有余悸,本来只是偶然闯进桃林,现在化了人性,是真的没多余妖力回家。
刚才幻境里那个妖怪,比他道行不知道高多少,他要是留在这里。
简直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的命。
他爬的快,扑了个衣角,半俯在地上,抬起俊秀魅惑的小脸,泪水涟涟望着少女。
“我不管,你让我化形的!我回不了家了,就要跟着你!”语气有些不依不饶。
廖无眠垂眸望着地上拽着她衣角的少年,脑中却想起那只小猫儿。
这只狐狸摸起来手感倒是十分不错.......
她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因为廖麒麒总是哭哭啼啼博取别人同情,可现在这只狐狸哭起来,她倒是能感受到几分梨花带雨的被依靠感。
她蹲下,指尖挑起少年的下颚。
他脸颊微微泛红。
嗯~这.......这就要开始双修了吗?他还没准备好呢.......
那晓得对面少女一本正经开口“张开牙。”
咦?张开牙?
他乖巧张口,少女上下打量一番,给了个结论“嗯,牙口不错。”
嗯?牙口.......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只见少女覆手变化出一件披风给他系上,又最后挑一挑他的银耳,随后站起身道“走。”
廖无眠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个畏畏缩缩的小黑影。
她倒是十分满意,她看那守卫都说了,养狗要牙口好才能活命。
那么养狐狸应当也差不多。
守卫好像还提到养狗要取个贱名才能活的久,她侧身望了望身后跟着的银发半耳少年,意味深长想了半晌。
开口道“以后你就叫毛丫了。”
*
带着这只狐狸,不过穿出桃林就到为各仙门准备的厢房。
她的厢房中亮着灯盏,不出意外应该是白羽
在房中等她,廖无眠还有几步便停下脚步,解开系着手心的罗帕系在狐妖披风上。
以她的血来压制狐妖的妖丹气息。
“你蹲在这厢房的窗子后面等着,我叫你你才能出来。”
他披风下湿漉漉的眼眸盯着廖无眠,有些害怕,这......周围都是修仙的,他是不是真的羊入虎口了.......
拔腿就想跑,既然离开了桃林自然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哪晓得廖无眠看穿这狐狸的想法又道“大鸾鹰寺的武僧巡夜,你若是被抓了,就等着扒皮抽筋。”
他乖巧点点头,装着纯良“嗯嗯,毛丫在这等你,你可要快点回来。”
廖无眠嘴角一抽,总觉得毛丫这个名字还是......太......
“廖无眠。”白羽似乎已经感受到她的气息,屋内传音唤她。
廖无眠安顿好狐狸,认真理了理衣袖,尽量让自己看着体面些,她不想在老师面前显得很浮躁。
“咚咚咚......”廖无眠轻扣厢门。
屋内传来白羽平缓声音“进来。”
屋内一声白袍,白发鹤冠,年岁近五百年的白羽并不像其他修仙者保持一副年轻的相貌,自从她上山拜他为师之后,见到的白羽从来都是以老人之态现世。
白羽仙师一直都是她心底尊敬的老师。
教授她道义,教授她术法,她即使知道白羽对别人也是一样的教授。
可她在山上唯一能难受的温暖,便是来自于这个鹤冠老态的白羽,她只知她是敬重白羽的。
“老师。”廖无眠上前作揖行礼。
屋中烛火跳动,映在地面上忽明忽暗。
白羽并未吱声,她便一直鞠着躬,地上的投影丝毫未动。
白羽轻叹一声,还是开口“起身。”
她缓缓直起身,她是有些生气了,并非气老师不理睬,她是气在大殿上她的老师不信她。
所有人都可以怀疑她杀人,可老师怎么能......
“老师,为什么?”她直接开口问白羽,她想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白羽捻了捻白须,微阖双眼“你可知今日若是见此事闹大,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烛火下白衫少女瞳孔骤然一愣,面上渐渐冷漠。
“所以,老师要我认下杀了人的罪责?”
白羽眼眸全然闭上,她苦笑一声,将白羽的想法全部说出
“就因为我是无妄仙门廖氏的人,因为我的外祖是昆仑山的修真君,所以我便该认下?”
“我认下便可将杀人之事化解到最小对吗?”廖无眠言语利刃一般将今日殿中所有人的谋算一一剖析,摆在台面上。
“不为别的,那把剑便是你杀死幕和的凶器。”白羽睁眼,不威自怒,一针见血将她杀了幕和之事捅破。
她不懂,杀妖难道不是修道之人要做的事吗?
况且百里寻魂的规则,就是杀妖。
她站在昆仑仙山下的时候,凡世间闹了饥荒,所有人都说是妖旱魃发动的干旱,整整三年,颗粒无收。
妖魔横空,便为了尝一尝人肉,为修魔为修丹。
她走了月余,总算跟着村里的人逃荒,逃到了昆仑山脚下。
那时她抬头望山,只见浩渺云烟,仙山氲道,那些身穿白衫的弟子,脚踏利剑,术法精益。
将他们身后追赶而来的妖魔皆杀捕。
血染昆仑山脚,妖魔尸首遍地,凡世人都怕,他们蜷缩紧紧靠着昆仑山的山石,他们急切捂着眼,便连指缝也不敢裸露一半。
她一个人,睁眼站在山石后,瞳孔深处全是漫天的红瀑,那些弟子浑身的衣衫皆侵染,就像秋节的红枫。
不过那是春,即便整个凡世光秃秃一片,却也是凡世的春。
她急切抓住一个仙者,枯黄瘦干的手拽在那仙者的衣襟。
那个仙者,满脸的血渍,脖颈不断的往外喷涌炙烫的血,她试图用手去捂住那个仙者脖颈。
黏腥的液体沾满手,将它原本枯黄的干瘪的模样遮挡。
她有些怕,小声问仙者“仙者,你会不会死?”
那人口微张,瞳孔伴着脉搏不自收缩,想说话,却半晌发不出一声。
她附耳靠近,只听见他说了一句“杀......杀妖......”
昆仑山一战,为护逃荒的凡世人,死了许多弟子,她原以为修仙者不问世事,只要奋力修仙便好。
可这些死去的仙者,苦苦修炼多年最终却落得个尸首被屠戮遍野的结果。
她望着昆仑山下的修罗炼狱。
她骨血中仅有一个念头,便是杀妖。
廖无眠眸中渐渐清明,她盯着白羽,一字一句问道“老师,我杀妖有何错?”
白羽捻着白须的手顿
住,修长的指节渐渐平复在袖中。
他如何答都不对。
杀妖无错,错的是她杀的究竟是否是妖,而这妖究竟是否与大鸾鹰寺有关。
她错的是身份,她的身份,她的杀心被利用。
“你难道全然无错?”白羽脸色并不好看,一个仅修了三年道的人,修为连增,简直恐怖如斯。
性格孤傲,更加难得与大千融合。
廖无眠衣摆便的手紧攥,耳廓垂下一缕青丝,漆黑眼眸中克制住不忿。
认认真真鞠了躬作揖“弟子有错,老师责罚。”
白羽望着一丝不苟作揖的少女,晓得她心中定然不服,却要将她不可一世的倔强给打压下来。
“去处罚堂弟子处领十鞭倒戈,此次五道比试便不必参加了。”一句话轻描淡写说出。
少女勾在暗处的眸光渐渐淡下,叠加副首的指节泛白。
她为了此次可以证明自己五道比试,准备了三年,整整三年,无数个日夜就这样轻描淡写被否定。
“是。”少女几乎要将牙咬碎才挤出这么个字。
白羽走出厢房后,烛光下的人影,颓然倒下。
她坐在地上,心悸得厉害,指节扣着地面,泛白的指腹穿过硬石“咯吱”摩擦干涩。
浑身便如被冷水浸湿。
她听见“滴答”落在耳畔声音,就如昆仑山下那仙者哽咽,脖颈鲜血渗透指缝。
“滴答,滴答。”落于衣襟。
血落在衣襟本无声,她却听的一清二楚,心悸也跟着同样的频率拉扯。
*
银狐在窗下蹲了半夜,廖无眠都没去找他。
急得他是又惊又怕,抽抽鼻子跟着披风上系着的血味,小心翼翼寻了半天,总算在一间厢房中找到廖无眠。
少女蜷缩在地面,乌发散了一地,白皙的面容被几缕发掩住,唇色苍白。
银狐被下了一跳,小心翼翼凑近。
心想,该不会死了。
刚好让他给撞上,到时候就是有九条尾巴也说不清楚。
他伸出指尖挑过盖住少女面容的发丝,正准备探一探她的鼻息,还未凑近。
她猛然睁眼,眸中一股狠意。
飞快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这一下,差点送他去见他的狐狸祖宗。
银狐下意识抽抽鼻头,眨巴了几下狭长的
狐眼“我.....我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廖无眠送开他的手,转身平躺在地上,呆滞望着厢房顶,也不回他的话。
狐狸一向是最会看脸色的,也跟着趴在她旁边。
小心翼翼瞧着少女侧颜,鼻尖耸耸想嗅一嗅,却只嗅到一身血腥味。
唉~真是个残忍的女子。
一点也不可爱。
“毛丫,你会不会伸舌头?”少女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银狐没反应过来自己叫毛丫。
迟疑片刻才意识过来,乖巧用头蹭了蹭少女肩膀。
“哈......哈......哈......”吐着舌头,清澈眸瞳上扬撒娇。
廖无眠偏头看着学狗一眼的狐狸,满眼的嫌弃“闭嘴。”
自认为是只奶狐狸的他委屈嘤嘤嘤,将这个脸都埋在披风里,不去看一旁的少女。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他可是全族唯一的银狐,哪里不是放在手心护着的,难得看她心情不好,给她.......
“你走不走?”少女清冷唤了他一声,一点温度也没有。
等他心里腹诽一万遍,悄悄透过披风,环顾了下周围。
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束手衣袖,单调的白衣,也就腰间红绳系了个铜铃多了几分生气。
站在门口,伸手将发端的乌木簪子扯下,如瀑垂腰的发散落,倒是给她清冷的面容多了点柔和。
奶狐狸一时有点怔,他们狐狸大都生的魅惑,尤其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对外貌可是格外敏感。
这凶女人生得倒是挺好看的.......
不过她下一秒开口说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了“过来,叫两声听听。”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做猫儿、狗儿一般养着,却又因为打不过,敢怒不敢言。
披风帽檐掉下,一双灵巧毛茸茸的银耳抖擞。
廖无眠看着这狐狸的耳朵,手就痒起来,披着发径直走到银狐身边,手心还有刚结痂的伤口,一下一下薅他耳朵。
这种摩挲的感觉粗糙的又有点亲昵。
“毛丫,这个名字当着不好听,虽然好养活。”
银狐被摸得耳廓柔顺下来,一听见好养活这句话,湿漉漉的眼神立马就僵滞“好养活.......”
再瞧少女薅他耳朵时候,确实当在薅一只狗。
廖无眠没有在意银狐表情,只是每摸一下他茸茸的银耳,心
中便宁静些。
想起昨日的话,面色却是越发凝固,远山眉都拧成蹙一片。
不能参加五道比试了......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只妖。
若是抓到,定然要将它碎尸万段!
“哎哟~”廖无眠的手不自觉拧着银耳,疼得他叫出声来。
她低头发现自己使劲了,松开手道了一句“对不起。”而后起身,拿起桌上的乌簪随意挽了个髻。
转身却见那狐狸趴在地上丝毫没有动,小脸唇红齿白,狐眼水韵怜蕴瞧着白衫少女。
“你做什么?”廖无眠系着手腕上的束带,一脸冷漠。
他简直要死了,不懂风情!
“我没有衣服......也想有一件好看的衣服。”他从昨天晚上化形以后就一直披着这披风,赤条条一晚上.......
虽然他是只狐狸,可现在他是人形啊~能不能给他一点尊重!
后来他还是羞耻的偷了件弟子的衣衫,大小倒是刚好,刚才还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转身就变成个挺拔的少年郎。
他一脸新奇,左扯扯,右扯扯,将本来穿好的衣裳又扯乱了。
只能摆出一副无辜模样,凑到吃早点的廖无眠跟前,抬起爪子戳戳......
“帮我理下衣服。”
廖无眠咬了一口大饼,正在想如何用这只狐狸去桃林引那妖现身,转眼便对上他稚子无辜的眸光。
瞧着一个比她还高的少年,装着一副柔弱模样盯着自己。
她便浑身不舒服。
冷眼望着,又咬了一口饼。
都说了狐狸十分会看眼色,他缩缩脑袋,一双银耳又从发梢伸出来,摆动摆动耳朵“帮帮我~”
她挑眉,唇角一眠“好啊,可你也需帮帮我。”
*
廖无眠扯这捆妖锁,隐了身,站在不远处桃树下。
瞧着捆妖锁圈住的那颗树,树上结结实实绑着个银耳少年,他长得高,脚自然而然着地,身子笔直捆在树干上,一双银耳挑动勾过树枝。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瞧着自己一身衣衫确实被理的整整齐齐。
好像又没错。
二人蹲在桃林中,候了半日,正值烈日当阳。
晒得少年一双眼眯得睁不开,用尾巴翘起来,遮住眼。
浑身被捆得怪难受的。
整个大鸾鹰寺,似乎只有这片桃林的妖气格外重,风一拂过来,
他还嗅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妖力混着血腥味。
鼻尖嗅嗅......
这妖力越来越近......
烈日之下,墨衫儒袍,玉冠温隽的少年手中拿着一笼小箱匣,从远处桃树下显身。
桃枝零落几缕粉娇,皆与少年衣衫擦身而过,落在沉泥上。
不止银狐嗅到了妖的味道,廖无眠也发现公子胥。
他身上好重的血腥,一身衣衫却洁净无二,神情淡然,依旧秉承一副神祗出尘的模样。
公子胥早就感受银狐的妖气还筑基期修为的廖无眠存在,他故意现身便是为了试探廖无眠昨日究竟有没有发现她的妖力。
他转头望了一眼被捆在桃树上的银狐少年,盯着他因为防备敏锐竖起尖耳,缓慢开口“你被谁捆在此地?”
银狐伴着他的靠近血腥味更加浓厚冲入鼻中,狭长眼尾上扬,原本魅惑的脸蛋即刻间变得攻击性极强。
“嗷!”张开尖牙,奋力吼了一声。
是妖之间会借此来显示自己主权的方式。
公子胥面色无恙,手中拿着匣子,指节扣在木匣上。
唇角不紧不慢弯起弧度,比起银狐吼叫挑衅,这更加激怒狐狸崽子的自尊心。
“看来你被人捆束此地,很是折磨,不如......”宽大的袖口下,公子胥手中赫然出现一把剑刃。
剑刃软细,却锋利极其,剑身乃是天山上的雷电锤炼万年,已然将此剑锤炼得软身骨硬,顷刻间劈碎万年的山石也不再话下。
并伴着血液入了公子胥的本命,此剑为寻迹崖神物,唤作寻命。
“咻~”寻命伴着袖口上挑,极快架在银狐脖颈,便是剑气也将他一缕银发割落。
轻飘飘的落在树下银狐的脚边。
痒痒得落在他的赤足上。
是的,他没穿鞋。
不过,此时狐狸崽子哪里还顾得上穿没穿鞋,上一次接近死亡还是昨天那个凶女人用手狠狠掐他的脖颈。
怎么如今修仙的都这么残忍吗?
“慢着.......慢着.......我还不想死,我只是个狐狸崽子........可没你想得这么强的。”
银狐少年虽然有点气势低下来,但脑袋却十分清醒,无论那强大的妖力是不是面前这人散发出来的,他都打不过。
更别说被捆得死死的。
“那你为何会误闯大鸾鹰寺,还独自进了这
桃林?”
公子胥的剑刃始终没有收回,语气温和,心中碾压的怨气好不容易有肆意膨胀的机会,若不是廖无眠躲在树下。
他既然释放妖丹杀了一只妖,就不介意再杀一只。
想到这里,握住木匣的指尖滚烫炙热,如同腹部被灵力压迫的妖丹。
银狐鼻中始终充斥让他骨髓都在颤栗的妖气,若不是此桃林中阴气极重,就冲着这妖气,堂堂佛修仙门不可能丝毫没有感知。
银狐额间被这迫压浮起细密的汗渍,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喑哑。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完“我听.......附近的妖说.......大鸾鹰寺的桃林可以有助脱化妖气.......修得正道。”
公子胥褐眸微怔,在听闻他口中说出“脱化妖气,修得正道”时,袖下握住剑柄颤了一下。
显然银狐也感觉到这剑刃的颤动,但他觉得是公子胥想杀他的念头,背脊僵住,缩缩脖子,竭力离那剑远些。
他想接着问下去,他自从晓得自己是半妖半神的血脉,便时刻隐藏杀戮的心境,可往往越竭力掩盖,越容易有破绽。
逼迫到了极致,他便厌恶这神修的名号。
却从未想过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脱化妖气的事......
但......细想下来,确实是不可能的。
公子胥道“若是真的有脱化妖气之事,为何堂堂大鸾鹰寺中佛法奥妙却独独这一处的桃林中阴郁非常,何来脱化妖气的之说?”
银狐闻言极力否认他的说法,张口便道“便是应得此地曾度化了只桃夭,佛气才被她吸收完修了正道,她原来的妖气才留下置此地桃林于阴郁中。”
银狐对这流传的度化之法万分相信,他们妖一向活得长,这些凡世间的修仙者在他们漫长年岁中,不过仅是一个时间节点罢了。
哪里晓得这世间本就是万物可源的。
银狐越想越气,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摆脱狐族,鼓起勇气闯入大鸾鹰殿,此等渡化之法便如那唯一的执念,哪里容得公子胥再这里趾高气昂的说道。
“哼!”银狐鼻息恶狠狠喷了口气,表示自己不服。
虽然脖颈架着一把剑刃,他还是理直气壮了一回。
眼前谪仙并未在意区区一只银狐,他只是想知道究竟是否有此法,接着诱他“
若如你说,那修的正道的桃夭去了何处?”
此言一出确实是问道银狐了,他这些传闻都是近五十年有了灵智之后才听闻的,置于桃夭去了何地自然是没有来得极问清楚。
想来传闻中没有说清楚的,自然他们这些妖不知了。
“修了正道,自然隐姓埋名了,哪里还让人去挖自己老底的,莫非见人就说,啊,我从前是只妖吗?”他在犟嘴,十分要面子。
自然不能让别人看穿他没有底气。
这些话,廖无眠都在树后听的清楚,她也没有天真到公子胥回察觉不出自己的存在。
急速扯手中的捆妖绳,正好套在公子胥脚下。
一是为来掩盖银狐的话,二是她想试探公子胥是否真的察觉到那根捆妖绳。
捆妖绳,捆妖绳,顾名思义自然只对要有束缚作用。
对人,便如同普通绳索。
绳索束缚以人为心,束缚一捆。
那墨衫儒袍玉面公子果然软剑一点树干,借力悬身跃起。
不知为何,脚下锦靴正好触到最后一丝捆妖绳,不可细微辨别的“滋~”灼烧感陡然侵入他妖丹中。
眉峰微皱,转瞬又恢复那一向温和模样。
廖无眠转手一旋,捆妖绳顷刻收服回手心。
她从树后走出,表情微妙,瞧不出悲喜,眸下墨痣显得冷冽。
“哎!救救我,不是说好了帮你,怎么帮你还要送命啊?”银狐就像看见救命恩人一样,投去可怜的眼神。
“闭嘴,毛丫。”这名字本来是都喜庆的,但从一个清冷的人口中说出,就像说个萝卜白菜一样。
气氛没变,公子胥持剑落地,褐眸却多了几分压制不住的佞气,他依旧保持那张温和的面容。
二者冲突在一张脸上,并不显得奇异,反而让这个玉冠谪仙近了些凡尘气息。
公子胥先问了好“廖道友。”并不再多言,也不表示自己究竟是否发现她。
廖无眠并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这桃林中的妖至她不能参加五道比试,她抓妖毫无疑问。
蹙眉“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公子胥面色依旧,手中的木匣子递到她面前,唇角淡然“此妖已经被我杀了,魂魄便囚在锁灵匣中。”
廖无眠没有望向木匣,微微阖眼,咬牙
吐出两个字“杀了.......?”
没等公子胥答话,一把揪起儒袍少年的衣襟,脚下的泥土被她用力踏出潜坑,她踮起脚,才能勉强扯住他的儒袍。
竭力将他扯下来,二人咫尺距离。
她盯得极死,又狠狠问了一遍“杀了......?”黝黑瞳孔中映出公子胥被拂动的须发。
少年薄唇抿成一条线,不知为何,心中多了几分兴奋的快感。
眼前的少女,很怒,很怨,却被他一一掐断的感觉。
“嗯,杀了。”慢条斯理从薄唇中说出,面色依旧不改,腹中的妖丹炙热的兴奋,渴望看见这样表情。
他的情绪很少有波动,妖丹也很少有炙热的感觉。
一是杀人,二便是看见面前人怒气冲天的样子。
她靠得近,几乎能听见她胸腔跳动那颗心脏“砰......砰砰.......砰砰.......”
她蹙着眉,眼尾的冷冽也多了几分生动。
“你凭什么杀!”廖无眠怒道。
凭什么......
此妖若是杀了,仅能证明她确实是追妖遇见幕和带公子胥闯入桃林。
并不能证明幕和是妖。
也就是说,她杀了幕和在众人眼中始终杀的还是个人。
公子胥面露不解,语气格外柔和“为什么不能?我们的任务不就是抓妖吗?杀妖也当没什么不可的,廖道友。”
他还特意将后面“廖道友”三个字尾音咬得极轻。
轻若羽扇,不轻不重挑勾。
他如何不知,廖无眠的目的就是找到源头,她想证明幕和是妖,但可惜......若是真的让她追究下去。
他是半妖这件事,也会被利落的剥开,公布于众。
廖无眠脑中怒气冲天,手上的力道揪得很紧,衣襟上苏白梵文的条刺入她眼中。
她忽然察觉道什么,鼻尖轻嗅。
血腥......
不止血腥.......还有一股妖力,很近.......
不是银狐的妖力......是......
她猛然抬头,凌厉的眼神盯着面前眉眼若玉的少年。
手上的力道一抓。
脚上用力一蹬,极快咬破唇角。
带着血液冰凉的唇瓣覆在少年薄唇。
很凉,却极其灼烧!
烫得衣襟上压制的梵文,隐隐泛红。
银狐一旁看呆了.......
这是个什么场景,他还是个奶狐狸......
眼间公子胥眉眼愣住,手中木匣一时未曾握紧。
“嗒!”砸在地
面。
碎成两半。
一时间,狂风飒雾,滚卷作响!
公子胥奋力推开面前的少女,面上神情总算有了变化,一双丹狐眼威胁性的眯罔。
体内的妖丹应得方才廖无眠唇上的血,又灼烧起来。
廖无眠指尖抹掉唇边的血渍,却是讥笑一声“看来公子胥.......别有......”
话被席卷而来的狂风止住,一袭儒袍瞬移而至。
腰肢被少年一把勾过,他垂下头,不再保持那高高再上神祗的模样,一缕发丝因得四周凌风而乍,与面前少女的乌发纠缠在一起。
“你想说什么。”他眼尾微挑,玉冠束发与此刻阴鹜的神情诡异不同。
“果真伪善。”廖无眠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
并不将他的警戒放在眼中,知晓他动了杀心,何故不冒险一试!
“伪善?廖道友难道不喜欢我伪善的皮囊吗?嗯~”公子胥侵略性垂了一寸,鼻尖几乎要与之触碰。
二人眸中却无丝毫情意,隐约带着杀机。
“凄凄切切~呜呜咽咽~婴蹄止眠~喲~”这一声悲凉女子唱谣将二人扯回现实。
眼间周围桃林骤然换景,脚下踩实的泥土忽然变成了摇摆的船舟。
一个扁舟晃荡在江河上。
廖无眠清楚再这般对峙下去,谁也没有好的结果,沉声低语“你若是要杀我,也当选个好地处,我死在幻境中对你并无好处。”
那双靠的极近的丹狐眼褐眸闪过一丝迟疑,却陡然松手。
立身站好,面色又换回了原来润温模样“如此,便听廖道友的。”
廖无眠很清楚知道方才那炙热灼烧感觉意味什么,却疑惑,若眼前此人不是公子胥,是妖假扮,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混入大鸾鹰寺。
若是真的公子胥,又怎么可能是只妖。
妖是神修,堪比狸猫换太子还要讽刺。
二人都选择忽视方才想要杀了对方的念头,模糊记忆。
“此地是何处?”廖无眠蹲下,手触船舟,指尖能很清晰触过水纹。
很真实,若只是普通幻境,并不可能又如此强烈的触感。
公子胥环顾四周,雾气腾腾,扑面而来的湿润感,略微降下妖丹的滚烫。
他轻声开口“魂妖用她一半魂魄造就的幻境。”
这妖被他诛杀,残留余魂造幻境,真如那银狐的话,她留了妖力在桃林中,莫非是借桃林中妖力,造个十成十的幻境。
有什么话借幻境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30日评论,会有红包洒落呀呀呀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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