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他不是剑刃

    乌青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冷汗而落。

    “乌青,你......可还好?”王修阁见仙君离开后,身上压迫减缓,艰难直起身。

    好心问了一句, 结果面前人许久没直起身。

    待他凑近又道“乌青......堂主?”

    男子才直起身子, 掠过他,一脸冷峻消失在洞口。

    王修阁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多管什么闲事,典型的老妈子命!得了人家还不领情!

    王修阁站在洞口愤恨手一捏, 才想起怀中的匣子和锦囊中的吃食,小心翼翼放在洞邸中的桌檐上, 并没有进去叨扰仙君的意思。

    现下他额间的红印还十分显露, 便连方才的施压也逼得他运转了三分灵力才抗住。

    王修阁回去的路上, 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淮河悉氏族长之妇即便是个妖族与这哑巴悉年又有何干系。

    那妇人不是个后娘吗?

    仙君都没反应, 乌青反应如此大,其中可是有何内情......

    户银堂外。

    “徐阳华。”

    暗处一声着实将徐阳华吓了一跳, 往日而言他理好户银堂的一众琐事, 亲自上锁将库堂设禁忌。

    他寻声望去,暗处一身锦缎束缚蓝衣的乌青走出。

    徐华阳虚笑两声“原来是乌青堂主, 倒是惊了我一跳。”将钥匙拢入袖中,朝乌青走去。

    “今日可是哪里的风将你吹......”话音未落,骤然一轮光影闪过眼眸。

    徐华阳侧身一避,就地滚隐。

    站稳脚步,霎时银钩一出,沟壑欲裂。

    “你疯了?”他鹰眼微眯, 手中的银钩时刻备着。

    乌青手持他许多年未曾出世的剑芒,铮亮的刃光昭昭而鸣。

    “你拿我作引子?”黝黑眸光低沉,势要将徐华阳大卸八块的意味。

    徐华阳一愣,银钩未置,收回手中,反倒是一脸怪异。“我拿你当何引子?”

    昨日他知晓淮河悉氏的丑闻,虽是说与乌青听,但他并未表示其他方向,怎么倒成了做引子?

    “淮河悉氏那妇人为鲛魅,鲛者魅也,其声惑人。”

    “悉氏奉上嫡亲儿子,虽是个哑巴却从小在那妇人手下长大,也不知......”

    徐华阳想起昨日之言,他不过也是猜测悉氏的悉年是否当真学了那妇人魅

    音,他不过顺嘴提了一句。

    悉氏之人,居心叵测。

    怎么就成了拿此当引子!

    徐华阳气不打一处来,银钩直指乌青“你若言说我将你当引子,便该知道,此话我与王修阁、冯千里都提及,怎的偏偏是你一人去当了引子!”

    乌青手中剑刃铮铮做响,浑身灵力涌入。

    *

    岐妄衫等了一夜,仙君依旧没有召他。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莫说他......

    整个水榭中无一人被她召。

    且......悉氏的悉年从那日侍奉仙君后,再未回过水榭。

    因的淮河悉氏的那桩丑闻,族长与妖成亲一同瞒了修仙之道许多年,不由得让众人联想从来都不长情的仙君,竟然传唤了悉氏一族的悉年许多日。

    无间令牌之上全是,请示将悉年送回淮河的上文。

    岐妄衫晓得,不仅仅是氏族人害怕仙君被悉年迷惑,更重要的是各氏族想分一分零散淮河悉氏一杯羹。

    加速淮河悉氏崩散。

    若是仙君再护着悉年,各氏族只会惶恐她要留下淮河悉氏,毕竟谁都不喜到嘴的肥肉飞掉。

    他拿着那日与仙君一同舞的软剑去寒极洞邸寻仙君,想问一问,他这颗棋子何时才能派上用场。

    他不甘甘为袖手旁观。

    踏入寒冬洞邸前,他便远远望见仙君蜷在白衣袍子怀中,便似一只柔软的猫儿,慵懒倚在靠椅上。

    树下环着仙君之人......是......悉年。

    妄岐山虽未见到摘下面具的悉年,但只一眼便能望见他颈部那些暧昧的痕迹。

    妄岐衫虽不敢对仙君有何妄想,但想起那夜仙君领他舞剑,发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拂过他脸庞,他......便觉得此事树下环着仙君的人应当是他。

    他应当也是得到过仙君的喜爱的。

    “仙君......”妄岐衫的轻唤引起廖无眠蹙眉。

    她原以为又是那个不长眼的氏族派人来上文,睁开眼见到少年,才想起这几日竟然将他作为棋子去搅局之事抛之脑后。

    她起身,发丝有些与悉年缠绕,刚想伸手去解。

    悉年手心将他握住,缓缓展开,指尖在她手中写。

    [仙君可是厌烦我了]

    说罢,眼底微微一暗,垂下眼眸。

    她指尖一顿,柔柔拂过他勾乱眼睫的发丝,凑近他唇角,轻轻吮

    了一点,浅声问道“你怕吗?”

    他从未想过与阿眠在一起是怎样的光阴。

    此刻却觉得光阴果真是一瞬即逝,他怕了,怕不能长长久久与她纠缠下去。

    男子摇摇头,只伸手去抱她,下巴轻轻抵在女子肩上,轻轻吻过女子发梢。

    “我永远只陪着你。”女子凑过他耳畔的话,引得他心口猛然一震,眼眸霎时引入了星辰,熠熠生辉,却又缓缓淡下来。

    阿眠从不说爱他。

    一旁的岐妄衫有些苦涩,握住软剑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仙君望向悉年的眼神便似娘亲望向父亲的眼神,便似万年的冰山也融得一泉柔水。

    待他晃过神,年少的倔强已然将手心也蜷紧。

    场景便换了一处,仙君一袭白衫坐在石椅上,手中端起一杯酒盏。

    “你有何事?”

    妄岐衫有些失神,女子清冷的声音将他引回来,他抬头恭敬道“仙君,如今各氏族为难仙君,弟子愿做仙君手中那颗棋子。”

    廖无眠轻抿一口醇厚的酒,瞥了一眼少年“你怎觉得我被为难?”语气不咸不淡。

    妄岐衫壮大了胆子,上前一步。“仙君若想瞧清湖底,便用弟子这把无足轻重的剑。”

    说罢将手中的软剑呈上。

    妄岐衫认为,比起用悉年那把招惹是非的剑刃,何不用自己这把不会引起风浪的剑刃。

    仙君是个平衡利益之人,总归会选择更有利的一面。

    “铮!”手中剑刃被夺,穿透随风而落的叶,毫不留情钉在树干上。

    廖无眠站起身,颔首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眼中神情复杂。

    少年的脊背挺直,利刃方才划破他的衣袖,他毫无动摇之意。

    她开口:“他不是剑刃。”

    少年闻言猛然抬头,俊秀的脸庞难以置信,却又渐渐觉得苍白,默了半晌,不知哪里的胆子,便问了一句“仙君是被他迷惑了。”

    他便一直盯着眼前女子,妄想从她神情中辨别一丝假意。

    最终只见女子将手中杯盏一饮而尽,面容有些失色,喃喃一句“许是如此。”

    她被迷惑了,她......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廖无眠出谷了,她很难出一趟谷,大抵有五年之久。

    所有人只晓

    得她一路朝着无禁山去,一路上面无表情,浑身阴冷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避忌。

    廖缶归被刺了一剑,血流不止。

    廖麒麒竭力挡在廖缶归面前,小脸梨花带雨,口中之言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无眠,你若是因为竹笙狠我,便取了我的命!”

    “从前我将他带上山,你便时常化身去见他,你以为我不晓得吗?你以为哥哥不晓得吗?”

    “你从来是个自私之人,厌恶谁,便想方设法得到,你便想得到后再狠狠羞辱,从小到大你从来皆是如此!”

    “你想羞辱我,便将竹笙抢了去,抢了去之后又将他晾在一边。”

    “你见竹笙对我好,便化身去骗他羞辱他。”

    “你觉得你是真的会在乎一个人吗?”

    “你不过是得不到,便想方设法得到!”

    廖麒麒的话声声凌厉,却让她觉得可笑。

    她剑尖挑起女子小脸,嗤笑一声“你便是知道又如何?你问问你身后的哥哥,她与我骨血里流淌的可是一样自私自利的血!”

    廖麒麒闻言垂下眼眸,被她一把钳住,强制与她对视。

    “你怕了!”

    “你以为你们二人又何等纯良!”

    “我廖无眠于无妄仙门问心无愧,而你们二人虚假善心,怎么?顺眼之人你便救,不顺眼之人便杀吗?”

    “我这个不顺眼之人,你瞧着可是不悦,来,给你,将我杀了如何?”

    她越说越激烈,手中剑刃递到廖麒麒手中,拽住她的手,厉声道“来啊!”

    “不是不甘心、不是不乐意我回来吗!”

    “怎么!不敢了?”

    她拉起廖麒麒手转而捅向她身后的廖缶归,刀刃刺骨,划破衣衫的凌冽声。

    “哥哥!”廖麒麒推开廖无眠,奋力挣扎,手紧紧捂在剑刃血流之处。

    廖麒麒颤抖着手,手足无措。

    “哥哥......哥哥.......”带着哭腔哽咽,几欲出不了声。

    廖无眠站起身,衣角沾染廖缶归的血渍。

    她粲然一笑,眼眸微阖。

    终于.......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她累了。

    不想再做别人生命中的配角,不想再为别人而活。

    她冷眼望着倒在廖麒麒怀中与他一般面容的男子,惨白的面容,口中却还在安慰廖麒麒。

    无事.......无事.......

    她

    从前有些羡慕,可后来.......一次次的失望便不再期待会有一人也安慰她,无事。

    她恍惚间不恨廖缶归了,或者她也并未恨过。

    所有的命运都是安排好的,并不会有重生一次的机会,刻在骨子里的命。

    改不掉的。

    爱一个入骨,也是改不掉的。

    *

    无妄仙门下了一场大雨,所有人都懂得避雨。

    诀音谷不知为何,三季骤然而变,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落入了诀音谷的每个角落。

    瓢泼大雨闷声砸在草皮中,溅湿晕染她白衫上的血渍,血色诡异流淌出宛若一朵罂粟,悄然绽放。

    迎面而来的氤氲,雨水顺着她眼眸落下,落在衣襟,侵透她没一寸肌肤。

    她浅一角深一脚走在谷中,抬头望了望天。

    眼角的湿润她她有些恍惚,雨水落入眼中,她忍不住眨眼将雨水拂掉。

    一滴又一滴滑落。

    头顶一把木玄狐的伞挡住了接踵而来的雨水,纷纷落在伞面上,溅出水花。

    她转身望见悉年,一声白袍衣衫已然湿透,衬得他苍白的面容更加病气,他手中举着伞。

    望着她,宛若过了许多年一般,眸中无尽的等待。

    他是配角,为廖麒麒而生,对廖麒麒的爱也刻在骨子里,即使她一万遍不愿信,却不得不想他是为了护住廖麒麒接近自己。

    她看着他,许久开口。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去了何处?”

    男子一言不发,眼底的隐忍,苦涩一闪而过。

    她突然心口一闷,终觉是印证了。

    猛然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扯到身前,厉声道“我去杀了廖麒麒!”

    “你不用假意守在我身边护着她了!”

    二人贴的很近。

    雨水“啪嗒”激在伞面,寂静了许久。

    握住伞柄的那只手颓然松开,转而擒住她扯在衣袖上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雨水顺着眼睫落在二人眼中。

    他手越握越紧,环住她的手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

    许久,男子熟悉气息扰在她周围,低缓又克制,还是哽咽出声。

    “阿眠。”

    “你怎不知......我爱你......如命。”

    每一个字都刻画了无数遍,刻画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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