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娩直到清醒过来都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被抓的, 起码不清楚被抓的过程。
仅仅是开了个门,怎么就被抓了。
周围的湿气,让她感受到这是个洞穴,且是个水下之地, 环顾四周, 岩乳凝结滴落成柱状,滴答之声清晰入耳。
她的听觉好似又恢复了些,只肩上的伤口大抵又裂开了, 血透过纱布渗出,染在衣衫上。
“你醒了。”
身后冒出一人声响, 乌娩站起身来, 扭头便见到.......
“祖叔父!”
这道士虽生的年轻, 但容貌和手里那就几十年难得一变的拂尘, 实在是相差无恙。
“祖叔父,你怎么会......会在这。”她细瞧两眼, 却还是觉得眼前年轻道士眼中的坚毅与年老祖师叔懒散不大相同, 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道士皱眉,开口便道“你不是此境的人。”
“我是村子里夫子王生的妇人, 这位道士,你在说什么玩笑呢。”乌娩抖了个机灵,但......她知肯定难逃一劫。
道士带了个灰帽,帽檐破了个洞,乌娩眼尖瞧见,指这他帽檐道“这是你那年在三清道殿, 被火烧的洞。”
季玄脚步一顿,此事只有他和师兄晓得,这个女子.......
“你怎么知道的。”他步履加快,一把掐住乌娩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她实在是难得反应,一时气差些喘不上来,难得噎着说了几个字“你掐着我......我怎么说。”
季玄松了手,探到女子身上毫无灵力,为何被李屠夫送来时还是灵力充沛的样子,他手中拂尘紧握,正待随时了结这女子的性命。
“咳咳......”乌娩喘过气,恨不得上去勾着他脖子,跟他一顿暴打。
可她没有灵力,窝囊!真恨不得狠狠唾弃自己,她应当不是这么弱才对。
“你叫季玄,在三清道殿修道,脑袋后面只有一个漩,你师兄弟唱取笑你单漩头。”乌娩瞪了他一眼,口中倒豆子一般将往日季玄总是在天山城念叨的话,全给他说了遍。
“你......你怎么会知道。”季玄眼眸震惊,手一抖,险些握不紧拂尘。
这些......即使是听别人说,也万不可能会如此详细。
“我是你女儿。”她开了口,便回不了头,硬着头皮装下去。
朝前走了两步,对视季玄片刻,慢条斯理道“我是你女儿,附身在此女子身上,你没瞧出来,我与那人的一双杏眼生得极像吗?”
祖叔父的书房中挂有一副画像,是个小巧的女童,没有其余五官,仅有一双活灵活现的杏眼,乌娩问过他。
他总是薅薅胡须,念的叨叨絮絮“这是我的女儿,我欠她的。”干煸的鼻子皱在一起,狠狠吸了一大口鼻涕。
乌娩原以为猜的好歹也算是接近,没想到季玄铁青脸一掌正朝她拍去,她这下反应过来,后倾躲开。
年轻季玄的修为显然不是很深,躲个几招她还是能做到。
不过躲了几招之后,她确实是没了力气,侧肩被一击,重重摔落在岩石上,肺腔一口气,堵得呕出血来。
“季玄!”你下手也太重了!
乌娩自有灵识以来很少被打的这么惨,她力气极大,脑海中咒符更是多的数不胜数,仅这一点对上普通凡世人来说,绰绰有余。
但此刻对上个修道的,便没了法子。
她捂着右肩的伤,颤抖站起来,打架而言,她一向都不跪着。
“我可有哪里说错了?”
季玄铁青了脸“我从未破戒,哪里来的女儿?”言语中都能感受到他的羞愤。
啊?
这下倒是轮到乌娩尴尬,难道时间对不上?
“这个......祖叔父啊......不.......季玄,许是你做过自己忘了呢。”她就指望最后这点片刻的希望。
“放肆!”女子的话简直是在挑衅,季玄怒吼一声,手中拂尘就地划符,将她困与阵中。
这阵眼汲取洞中寒气,汇于八卦中,集落一点。
“妖女!”入洞前,浑身灵力,片刻消散,也怪不得李屠夫选她做皮囊.......
这阵是摄魂阵,她只瞧一眼便了然于心,肩头的血侵染她的手心,她垂眸望了一眼。
手心的血渍,流淌过纹路,一点点腐蚀入她眼中。
脑中一片混沌。
“我都要死了,你为什么哭啊?”
........
乌娩见手心轻轻蜷缩起来,口中喃喃“我......要死了?”
女子指尖抹过眼角,落下一滴浊泪,与她手中的鲜红晕染开,恰似女儿家娇媚的胭脂,眼眸中闪过一丝清冷。
季玄皱眉拂尘一甩,当做阵法的枷锁,加快阵法驱动
。
骨髓中的抽离,生硬般剥离出一缕生魂,带着幽蓝的琥珀青烟从女子眉心抽出。
女子咬得牙发抖,汗珠一颗颗滴落在阵法上。
季玄从未见过如此浑厚的灵力魂魄,此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凡世人,他伸出手心去接住生魂。
“砰!”被一把软剑挑了手筋,季玄惊呼,手中的拂尘落地,急忙用手接住被挑出手筋的腕处。
抬眼望去,一袭青衫男子,指尖接住那抹生魂,徒手将他的阵法撕的七零八落,手上被阵眼的反噬割出血痕,依旧没停。
“阿眠......”
乌娩昏沉中望见熟悉的声音,挣扎睁开眼,脑中绞出一抹神魂,她又不争气眼角落下泪。
“好疼......”语气委屈,心底空落落的。
竹笙想去为她拭掉眼角的泪,却见自己手中渗出来的血,迟疑片刻,他的血,他太脏了.......
不想让阿眠沾染上他的污血,不想她与自己一同被这个世界唾弃。
强行冲破梦中禁忌,施术将手上的伤口抹平,白皙指腹缓缓拭过她的眼角。
“乖,我们回家了。”这泪水越发冰凉,竟连人的基本体温也没有。
乌娩点点头,却觉得眼皮打架,眼睫不住扑闪,她好累......
“竹笙......你给我做的那盘红糖乳糕,我还没吃完。”她一开口,唇边的血便渗出染在他青衫上。
竹笙轻轻理顺她的额发,哄着她“回家了,做给你吃。”
乌娩微微点点头,浑身冰凉,她害怕颤抖起来“我是不要死了......”
“不会的。”
“你不会死的。”
“不会的......”
她发觉自己这句话引来竹笙的异常,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却又重复好几句,便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你还欢喜我吗?”乌娩心底的害怕来源于方才阵中,那个模糊身影的女子说的话。
也难怪她总是觉得竹笙第一眼便好像识得她许多年头一般。
或是将她认错了,她是阿娩,不是阿绵,却不晓得他口中的“阿眠”是哪个“眠”字。
女子大抵都在意这些情爱,她一个空有皮囊的无心的人,也摆脱不了俗套,她就是想问一问。
竹笙靠近她耳畔,额间抵在她额发“欢喜的,一直都欢喜。”
“那我也便一直......”最后两个字还是
没来的说出来,她实在是累极了。
竹笙将怀中的女子抱起来,腰间的铜铃伴着他站起的动作,叮铃作响,清脆的声响在空洞中回荡。
季玄忍不住后退两步,铜铃声响便若催命一般。
“蠢物。”
男子话刚落,季玄浑身粉碎,化为一缕白灰,伴着洞中的雾氲散于无形。
“阿眠,回家了。”
他低声对怀中女子亲昵蹭蹭,半晌也得不到答复。
只留有洞府中被沧澜寒珠照过之地,映的禁忌布满男子全身,二十几道雷电朝背脊劈去。
他阖眼,衣袖护住怀中的女子。
故梦一场,塌矣。
*
司马府中,时九卿躺在司马玉的尸首旁,十指与她缠绕,双眼猛然睁开!
“阿玉!”
一声惊呼将一旁正首抱剑歇息的季凌棠吵醒,睁开眼不耐烦望了时九卿一眼。
“醒了。”
季凌棠环顾四周,许久未见乌娩,上前踹了时九卿一脚“乌娩呢?”
时九卿满眼的惊恐,口中只是一个劲喃喃道“阿玉.......阿玉......”
季凌棠见问他无望,心里揪急起来。
难道他算错了?那人的眼神........分明.......
他顿时好似想起什么,拔腿便朝外奔去,一声蓝衣在司马府上空掠过,只瞧见个衣角。
水榭外的管家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方才那身影是季公子。
“乌娩!”季凌棠冲入院中,恰好望见一声血的乌娩被竹笙身抱在怀中。
他冲到竹笙面前,伸手便想将人抢过来。
那青衫侧身躲过,季凌棠顺手便是一掌,竹笙无手可敌,护住怀中女子,用肩硬生生挡住这一掌。
身子朝前一倾,差些没站稳。
唇角也掠过一抹血痕.......
“你做了什么!”季凌棠见他怀中抱有乌娩,冷静下来,收回浑身欲动的灵力。
竹笙往日的虚伪皮囊颓然撕下来,被扒拉的干干净净,扯出一抹绝望的笑。
“我不该的.......”他摇摇头。
竹笙怀中的人胸口起伏微弱,已经是大限.......
“我知晓你为何一定要她与我入梦,如今你也见到了,是我输了!我赌输了!”他心中狰狞拉扯,一面让他寄予希望,一面又让他坠入无尽深渊。
苍白的面庞,褐色眸子盯着季凌棠,宛若将他看透一般。
季凌棠握住剑的手越发紧,他一开始确实是没认出这便是那个凡世人,可后来这凡世人的一举一动,那张虚伪的面容引得他想起。
他故意设的局,为的便是.......
“她要回来了,如你所愿。”竹笙语气冷冽。
留给他一句话,抱着女子步履蹒跚入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天山城篇正在收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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