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仙台上的尸首都收了吗?”廖无眠换了件束手的黑衫,只是右手断骨处依旧绑着一条罗帕,罗帕角落小小一个绿绣。
“已经收完了。”
一角红毛白尖显出,平缓安定的声音响起。
廖无眠扭头,瞧见扶桓垂眸瞧着铸仙台,一片血迹斑斑,一幕无声的神魂飘荡。
“他们已经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这是实话。
虽残忍,却真实。
本来修道者,只要神魂留住,再用聚魂殿的神灯将七魂六魄聚起,便可投入凡胎,带有本来的记忆,不必洗去凡尘。
可今日死的这些人。
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他们的神魂被魔族的浊气所收,飘荡在铸仙台上久久不愿离开的神魂,只剩堪堪几魄。
“祭镜在何处?”廖无眠撇过眼,不再看一群飘荡的碧灵。
这时确实需要一个修佛的人,送他们上路。
“他已经在下面了。”扶桓垂眸示意。
祭镜今日为保大鸾鹰寺的弟子,站出将廖无眠推上舆论顶端,心中过意不去。
战乱一结束,便去铸仙台祝祷。
廖无眠侧头,目光顺着扶桓的所示望去。
祭镜坐于铸仙台上,手结拂印,硬朗的肤色在渐渐遣散的阵法中越显越似一尊佛。
所坐之地绽出一朵金莲,莲瓣一一散开,将四处飘荡的碧灵收拢起来。
那些碧灵惨烈的嘶吼,铸仙台此刻又像个地狱练府。
廖无眠眉微皱。
扶桓递与他手中的拂尘,遮挡住她的眼眸。
“若是不忍,还是不看当好。”
廖无眠摇摇头,伸手将扶桓的拂尘掠开“我并非不忍,死无非一个字,但眼前这些弟子的残魂提醒我,莫要让更多的弟子在我的手上死去。”
扶桓淡然收起拂尘,身旁女子拨弓。
一箭!
抨击方升起朝阳的空中,炸裂为无数小箭。
将倔强不肯收拢的残魂射杀。
祭镜顺着那箭拨出的方向,一时间空气中气流尴尬。
他在下面收魂,祝祷。
上面人家亲生师姐一箭将残魂杀死,感情是他多管闲事了!
祭镜一张脸拉得格外长。
罪魁祸首一跃从世蕴殿的长台跃下
,走至祭镜身旁,对他点点头道。
“我们该商议明日如何与魔族一战了。”
祭镜手一卷,袈裟一拂,站起身,脸却挎得极臭。
“廖道友如何说,我们便如何做,无异议。”
廖无眠点点头“如此,便请祭镜道友与世蕴殿商议。”
见她一脸若无其事样子,祭镜手中的佛珠攥紧,踏出一步还是忍不住,沉声问道“廖道友为何要将那些残灵杀了,分明.....”
“分明可以渡化,对吗?”廖无眠接过他的话,神情清冷,面无表情。
手抬起,指向东边。
一抹韵红的朝阳已经露出一角。
祭镜一愣,方才还明厉的眼眸垂下。
他还以为.....以为她便是大家口中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仿佛只要相信这一点,心中对于将她推至舆论中心的愧疚便会少些。
“朝阳一出,那些沾染浊气的残魂,便要受腐蚀而灭,即使逃过今日,也永生不能轮回。”
“难道祭镜道友不晓得吗?”
女子唇角勾出个讽刺的笑意,刺入他眼中,他心虚了。
是他将她至于底端去想,便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看不上眼。
“对不起,是我恶意揣测你了。”祭镜只觉得手中的佛珠烫手的厉害
“反正也不缺你一人。”廖无眠这句话确实是心里话,恶意揣测她的人多了,确实是不差这一个。
她要是事事都计较,可不就累死了。
祭镜勾着个袈裟,磨磨蹭蹭跟着廖无眠进了世蕴殿,五道中的弟子皆站在殿内。
一见廖无眠入殿,殿内方才还吵闹得要打起来,瞬时喑哑一片。
其实无妄仙门的弟子只晓得廖无眠是个厉害的女魔头,可她究竟哪里恶?要是认真论起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尽量不要惹她就好了。
“无妄仙门昨日死了多少弟子?”廖无眠往下一扫,等待一个能回答她的弟子站出。
台下互相面面相觑,又低下头,生怕她目光扫到自己。
“怎么?负责收尸的弟子竟然不知?”
眉一蹙,神情愈发冷冽。
“处刑堂,何人当值?”语气低沉,已经带着有不悦了。
一深衣弟子执剑,不紧不慢从人群中走出。
他叫宁衣,廖缶归的亲信,这几年被廖缶归调到处
刑堂,便于将无妄仙门都把握自己手中。
“师姐,收的时候有些胳膊腿啊腿啊都散开了,所以数不清到底多少人。”
其实是他压根没有要数的意思,也是懒得回答廖无眠的话,不过一个临时被拉来垫背的,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权利。
廖无眠眼眸微眯,指尖摩挲“看来你连头也不大数得清,那便不知......”
说罢她抬手一指,轻悠悠一划。
宁衣“砰!”一声跪地“不知将你的腿和胳膊卸掉,你还数不数得清人头!”
随之而来的一句呵斥,扫掉了他的颜面。
宁衣咬牙,脸色一变狠狠呸了一句“不过是个犯人!你有什么资格坐在上面!”
廖无眠展颜笑了两声,待众人眼中瞧清楚时。
宁衣颈间一丝极细的血痕,缓缓渗出鲜红,沾染大殿地砖。
眼睛瞪得极大,一脸不可置信,鼻息以全然了无生息。
“谁还有异议?”廖无眠拭拭指尖,抬眸静静扫视殿中的弟子。
“既然无异议,我们便开始议论明日之战。”
一句轻飘飘的话,将匍匐在殿中的宁衣定了死刑。
一众廖缶归原来的亲信纷纷不敢有举动,若说不服也是有的,可是打不过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缩着脖子期待廖缶归能早些醒过来。
廖无眠定了乌青代为处刑堂堂主,遣他先将弟子待下去,整理丹药,剑刃,术符是否够用。
现下,世蕴殿中只剩祭镜、扶桓以及廖无眠三人。
空阔的殿中,方才宁衣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开,祭镜嗅到后,脸色依旧很臭,不过是太执着于廖无眠的滥杀无辜了。
“留下两位道友,便是为明日一战细商。”
扶桓点点头,廖无眠又道“明日,我想先发制人,将魔族驻守在山下的人逼退。”
魔族之人不过仗着手中有廖麒麒,觉得廖缶归无论如何都不敢杀下山。
但此刻,杀敌的是廖无眠,自然不会在乎女主的生死。
其实她也不是有意将女主的生死置之事外,关键她是女主怎么可能会轻易死。
但,她身为领队的人,自然要先想到身后带上战场的弟子。
扶恒思考片刻,问出“你有把握将他们击退吗?”
当然,没有。
“我有把
握送你们离开蓬莱仙岛。”
廖无眠面前的两人纷纷一愣,细细品她方才的话,恍然大悟。
她是想为其他门派的弟子杀出一条血路,故而强行杀下山。
“那你们无妄仙门呢?”
女子敛一敛衣袖,抬头望向问她话的祭镜,尽量将话说的温和一些“自然是与魔族一战。”
祭镜还想开口,却顿住,此次来参加五道比试的弟子都是一道中修得极具慧根的弟子,若是死在蓬莱仙岛。
他承担不起,无妄仙门也承担不起,她廖无眠也承担不起。
难怪,首先便是将他们送走,即使留在此地也不过是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一场战场上的逃兵,他并不想做,总觉得愧对自己修的八戒。
他也忌死这一说法了吗?
廖无眠方走出世蕴殿,乌青拿着剑站在门口,一见她出现就像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
“师姐!师姐!”
他一夜打斗的狼狈,还未来得及褪去,仔细安排好一切,清点人数,一口气也不歇息,连忙回到世蕴殿等廖无眠。
“你还不回去休息?”廖无眠很惊讶,这个叫乌青的孩子似乎很依赖她,难道她以前做过什么好事吗?
乌青见她身后走出的扶桓和祭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来看看师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白皙的耳廓皆红润起来。
廖无眠摇摇头“此处无什么需要你做的,你现在最主要的便是替我盯好廖缶归以前的亲信,以防他们有任何鼓动弟子的言语。”
乌青诚恳点点头,一时想起之前对师姐出言不逊的宁衣,手里的剑便握不住了,抬起澄清的眼眸,眼底掠过一丝杀气。
“如果他们有异心,我可以杀他们吗?”
“当然不可以!”廖无眠及时止住他的话,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多余的弟子,才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我杀宁衣并不是因为他不敬我,而是因为他为了顶撞我,将死去弟子的尸首当做一件可笑的筹码,他这是对死去弟子的不敬!”
廖无眠凝望世蕴殿下的铸仙台,耳边不住的回荡昨夜凄惨的嚎叫。
“若是我死在战场上,并不希望我的同僚将我比作争权或是邀功的筹码。”
乌青想伸手拉一
拉廖无眠被风鼓动的衣角,伸出手,却见自己满手的血污,又缓缓放下。
只远远瞧着那抹身影。
“师姐.....你不会死的。”
若是你死了,我也会死在你之前。
乌青明明觉得师姐很强,却又觉得她很弱。
就好像她藏住了一部分的懦弱......
“明日,你与一部分弟子留下来守蓬莱仙岛。”无妄仙门可不能灭绝,需得以备魔族趁虚而入。
“为什么!我要与师姐一同杀下山!”乌青一脸震惊,他怎么可能自己留守。
廖无眠收回眸光,面无表情盯着眼前这个浑身血污的少年。
“我是在下达命令,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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