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离开，宋明江先带洛念去吃晚饭。
现在离外公规定的门禁时间已经超出许多了，但洛念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以及眼里的期待，还是跟他去了。
两人在县城最好的餐馆吃饭，洛念问道：“那个车真的值900多万吗？你是不是吹牛骗他们的？”
“是真的。”宋明江好笑地说：“怎么骗？大家又不是傻子，会查的嘛。”
“也是哦。”洛念点头，又问道：“你怎么不开一辆便宜点的车，现在很多人仇富的。你又停在路边，很危险。”
“这已经是最低调的一辆了。”宋明江说道：“奔驰宝马认识的人多，反而高调。”
洛念垂头盯着茶杯，问道：“你是不是挣了很多钱？”
“还行。”宋明江答道：“开了一家物流公司，规模不算太大，但也还凑合。”
能开900多万的车，那肯定不是凑合，洛念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志得意满。她淡淡地说：“医生说，我妈妈的病都是累出来的，她一个人要打两三份工，常常夜里一两点才睡下，早上七点就起来了，一年中只有过年几天可以休息。你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如果你早点回来，也许妈妈就不会死。”
宋明江心里的那点志得意满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眶慢慢红了，侧过头，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良久他才说道：“当年，我出去跑长途运输，那是个来钱但是危险的活儿。路上有很多路霸，专门收取来往司机的过路费，有些直接就是土匪。那一次，我们跟一伙人发生了冲突，打起来了，我脑子受了伤，幸亏被路过的人送到医院，才捡回一条命，但却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直到最近才想起来。”
在他说话时，洛念一直盯着他看，虽然他说的话荒诞不经，但他的神态是真诚的，她选择相信他，叹了口气，“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看着十七岁的小姑娘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宋明江心中微酸，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雅茹早已结婚生子，只是想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好，我就可以放心了。但没想到，从洛老师那里得知了她的死讯。明明，她还那么年轻……”明明，再多等几年，两人就可以重逢，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这张翻云覆雨手，要如此残酷得作弄世人？
洛念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楼道里哭得崩溃的场景，突然懂了他的绝望。她递了一张纸巾给他，早熟地说：“我也常常在想，世界上那么多坏人不死，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妈？但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原因，生死没有原因，只是刚好是她而已。”
这不该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说出的话，十七岁不是该考虑生死的年纪，而是应该像花朵一样盛放，感受青春的活力。宋明江心疼地说：“念念，跟我回新安好不好？让爸爸照顾你。”
洛念问道：“那你结婚了吗？有孩子吗？你既然忘了我妈妈，应该早就成家了？”
宋明江这十几年来，很是游戏人间过一段时间，有许多女人，但跟谁都没有过结婚的念头，谁也栓不住这个浪子的心。而且，他才三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也并没有迫切要结婚的念头，是以一直维持着单身贵族的身份。
所以，当女儿这么问的时候，宋明江可以毫不心虚地说：“没有。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跟我回去，我以后也不结婚了，就我们父女两个过日子。”
洛念从小就渴望爸爸能陪在她身边，但是当爸爸真的出现的时候，她又开始犹豫胆怯 了。万一他只是一时兴起呢？万一他其实不是个好爸爸呢？万一过段时间他不喜欢自己了呢？
看到少女的挣扎，宋明江并没有给她施加压力，说道：“你可以先回去跟外公外婆商量一下，我明天再正式上家里拜访。”
吃完饭，宋明江把洛念送上楼，直到家门口，看着她开锁进门才安心离开。
洛念进了家门，换了鞋，看到外公外婆满脸严肃地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已经超出规定回家的时间太多，她心里已经预想到了这个三堂会审的场面，是以并不如何害怕，只是规规矩矩地走到两位老人面前，叫了声“外公外婆”。
“这么晚了不回家，上哪儿去了？”外公沉声问道。
洛念知道外公讨厌宋明江，下意识便撒了谎，“跟同学去图书馆借书了，后来看时间晚了，顺便一起吃了晚饭才回来，下次不会了。”
“谁教你撒谎的？”外公眉间的皱纹拧成一个川字，又严肃又可怕，声音如同闷雷一样响在耳边，“给我跪下！”
洛念一向听话，从没见外公发过这么大的火，吓了一跳。但是她本身性格倔强，话不说清楚，要她跪是不可能的。她沉默垂头，站着跟外公对抗。
“管不了你了是？”外公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条两指宽的戒尺，站在洛念面前，沉声喝问：“知不知错？跪不跪？”
洛念梗着脖子沉默以对。
戒尺“啪啪”落在洛念的背上和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但洛念就是硬顶着一声不吭，既不认错也不求饶。
“老头子，别打了！”外婆伸手来拦，“孩子做错了事，你慢慢教她就好了，打她干什么？打坏了怎么办？”
“那个冤孽就是从小打得太少了。”外公气喘吁吁地说：“才会做下那种丑事来。我今天就打死这个孽障，免得将来跟她妈妈一样不学好，丢人现眼。”
洛念不容许有人说妈妈的不是，谁都不行，“撒谎是我不对，你打好了，为了要骂我妈妈？”
外公气得不轻，指着洛念的鼻子问道：“你还觉得你妈没错？”
“没错！”洛念大声说道：“她只是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有什么错？”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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