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个瘦猴,剩下两个还挺精壮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别两天就跑了。”
看刘厂长这模样,待在这个车间有些年头了,肯定见过了大风大浪。
估计之前,也有很多新人兴致冲冲进来,但没干多久就卷铺盖走人。
对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能干多久,那就看刘厂长如何调教了。”
“他们留的时间越长,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嘛。”
中介负责人挤了挤眼睛,故意凑上去和刘厂长勾肩搭背的。
看这模样,双方关系很不错,大概率合作了很久。
“你们这次从里面,抽了几成?”
刘厂长刻意的压低声音,问道。
中介并未开口,而是竖起了五个手指头。
意思不言而喻,抽了有五成。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我,瞬间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些中介,真的是黑心的要命,嘴里没个正话。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边吃钱。
明明抽了有七成,却说只抽了五成。
“才五成,有点少啊!”
刘厂长对于这个比例,似乎并不满意。
皱了皱眉头后,小声的说道。
“刘厂长放心,你的三大碗六盘子,绝不会少你的。”
“还是老规矩,我们这边拿三成,你拿两成。”
“总之,你就将这三个傻小子看牢,最好是干个一年半载的。”
中介故意做出一副让利的模样,讨好刘厂长。
我们干的时间越长,他们拿的回扣也就越多。
每个月抽七成,三个人就是两千一百块。
要是真的干一年的话,他们什么不用做,就从里面抽两万多。
天呐,我对这么多钱,根本就没有概念。
从小生活在乡下的我,最多只见过几百块,那还是家里面卖粮食的时候。
结果这些黑心中介,随随便便的介绍几个人,就能够拿这么多的回扣。
就算是刨去给刘厂长的两成,他们的纯收入,也是相当不菲的。
“妈的个巴子,这些吃人血馒头的东西,简直就没有人性。”
“老子要不是签了合同,早就撂挑子走人,不鸟他们了!”
同样听到两人对话的大壮,气的满脸涨红。
紧攥双拳的他,指甲捏的咯咯响,非常的愤怒。
“叶秋,这小白鼠是个啥意思?”
倒是身体瘦小的狗蛋,似乎是认命了。
他的注意力,并未放在中介黑了多少钱上。
还在琢磨中介说的那句小白鼠,到底是何深意。
“小白鼠,相当于试验品。”
“通俗点来说,就是不把咱们当人。”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
乡下学校虽然条件简陋,但生物书本还是有的。
一般做实验的时候,都是用小白鼠做试验品。
“奶奶的,敢不把我们当人?”
“老子不能忍了,怂他个球!”
大壮是个暴脾气,听完我的解释后,立刻就想甩脸走人。
狗蛋却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苦口婆心的规劝。
“我们签了合同,走人是要给违约金的。”
“你就忍一忍,干上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狗蛋的性格,相对来说要懦弱一些。
好听点说,那是理智清醒。
难听点说,那就是胆小怯弱。
不知为何,此刻的我并未像大壮那些暴怒,也未像狗蛋那样怕事。
我反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之前我就听说,大城市遍地是金钱,只有你脑子够活络。
昨天才到姑苏,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则是深信无疑。
中介他们靠资源,如此轻松的就能够黑掉这么多钱。
诚然,这样做毫无人性可言。
但回过头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我的双眸里,立刻就泛露精光,血液也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你别管用何种方式赚钱,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尽管现在我一分钱没赚到,但通过这中介和刘厂长的对话,我却看到了商机。
有些东西,本就是理想主义,只存在于教书育人的书本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只有真正的步入社会,那才能够接触,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当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之所以如此的激动,并不是说,就要学中介和刘厂长赚黑钱。
而是我看到了这座大城市的潜力,看到了各种赚钱的良机。
这些是我待在农村,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
“行了,现在你们三个,就归我管了。”
“换上工作服,待会儿给你们分配岗位。”
刘厂长对着我们三个摆摆手,示意跟着他。
只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带我们换衣服,而是领着我们走到一个,别人看不到的盲区。
用一副很玩味的表情,打量着我们三人,似乎是等我们“孝敬”他。
刘厂长是这座车间的头头儿,什么事情都得经他的手。
我知道这个时候要是给他递包烟,给点好处的话,分的活肯定要轻松的多。
可是,我全身上下就二十块,要是掏出去的话,就真的啥也不剩了。
再者说,这二十块刘厂长能不能够看得上,还是个问题。
大壮和狗蛋,显然和我一样的想法,迟疑了好久之后,同样没有“送礼”。
刘厂长等了半分钟后,看没人表示,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真是一群木头桩子,一点礼数都不懂!”
“就你们这傻样,还想出来打工赚钱?做春秋大梦去!”
红帽子的刘厂长,不屑的瞥了我们几眼,满是嫌弃。
看他这模样,平时这种偷鸡摸狗收贿赂的事情,应该没少干。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这么生气,对着我们三人就是一阵怒斥。
“老韩,你过来!”
刘厂长对着一个带黄帽子的组长,招了招手。
那韩组长,立刻就放下手中的活,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老韩,这三个傻愣子,就交给你了。”
“才进来的新人,给他们点苦头尝尝。”
“不然的话,他们还以为进车间,是来养老的!”
撂下这句话后,刘厂长直接转过身,负着手离开。
“呸,今天真晦气,遇见这些个愣头青!”
一边走,还一边吐了口唾沫。
小人的势利嘴脸,展露无遗。
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由得攥了攥拳。
我不停的告诉自己,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
越是受人冷落嘲讽,就越是要坚持下去。
不管怎样,三百块一个月,绝对比在乡下干农活要赚得多。
先熬上一段时间,在这个大城市立足再说。
等手里有点钱之后,再另外做打算。
“你们三,跟我来。”
这名为老韩的组长,面相挺凶狠的,也不像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通过刘厂长先前的态度,大概的已经猜出了一些东西。
找了几件又脏又破的工作服,直接甩在了地上,让我们穿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看不惯他这副嘴脸,但我还是极力的忍耐下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尝遍心酸。
我拿着那脏兮兮的工作服,立刻就套到了身上。
“前面有几百桶胶,你们今天才来,就负责去拉胶。”
“手脚麻利点,午饭之前全部给我干完,不然别想吃饭!”
韩组长上来,就给了一个下马威。
那颐指气使的态度,简直和刚刚的刘厂长,一模一样。
“现在已经十点了,午饭之前怎么可能干得完?”
“我们三个是人,不是牲口!”
大壮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根本不怂这个韩组长。
“干不干的完,那是你们的事情!”
“总之,胶要是拉不完,你们就别想吃饭!”
韩组长可不是善茬,撂下这句话之后,便不再搭理。
他可是一组的组长,在这个车间里面,身份和地位仅次于刘厂长。
什么人干什么活,那都是由他来分配的,他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平时,好些人在贿赂完刘厂长之后,还得再偷偷摸摸的,给他点好处。
我们三人,全是乡下穷地方来的,不是不懂规矩,而是真的没钱。
这样一来,也就被分配到了最累最苦的拉胶。
“妈了个巴子,要不是签了合同,老子早就干他了!”
“不就是破组长么,有什么好牛气的,还不是给人打工的狗?”
大壮心有不忿,对着韩组长的背影,放了好几句狠话。
但发泄完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扛起地上那一桶上百斤的胶。
我虽然体型不如大壮,但从小在家干农活,手上还是有点力气的。
蹲下身体,腰一沉就将桶扛在肩上,牙齿一咬就起身。
倒是狗蛋,身体瘦小,非常的废力。
扛了几次,都没有扛得动。
原本这上百桶胶,就够我们扛好几个小时的了。
现在狗蛋扛不动,等于就剩下我和大壮两个劳动力。
骨瘦如柴的狗蛋,只能够跟在我们的后面,帮忙搭着扶着。
还没扛几桶,我额头上的汗水,就像是下雨一样往下滴。
这来来回回的,扛一桶就得走几十米,属实挺吃力的。
大壮虽然人高马大,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一会儿就直不起腰。
“你们歇一会儿,擦擦汗。”
狗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条毛巾,递给了我们。
“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肩膀上的胶桶,擦了擦汗。
可就在我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到了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前面那用独轮车拉胶的男人,好像是昨天在大巴车上,偷我钱的那个中年大叔。
我眯起眼睛,向前走了好几步,越看越像。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立刻就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
“你说,昨天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你赶紧给我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气愤的我,扬起手臂就抓住那大叔的衣领,挥着拳头作势就要动手。
那些钱可是爷爷和王老师,省吃俭用攒给我的,我必须要讨回来。
“怎······怎么是你?”
中年大叔看到我之后,明显很吃惊。
他根本没料到,茫茫人海我们竟然又撞到了。
“别废话,把钱给我!”
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的指节发白。
“你的钱,全没了。”
中年大叔扑腾着,想要挣脱。
奈何我一身的牛力气,他根本无法动弹。
“什么,没了?”
听到这后,血气方刚的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火气。
砰的一下,一拳头就轰在他的面门之上,直接将他鼻子打出了血。
“说,钱去哪里了!”
我并没有松开他的衣领,依然死死的拽着他。
今天要是不把这钱给要出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伙子,偷你的钱,确实是我不对。”
“你先冷静一下,钱确实不在我身边了。”
中年大叔双手紧紧的捂着鼻子,不停的左顾右盼,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家星亮车灯公司,可是有明确的条文规定的,决不允许小偷小摸。
如果让工友知道,他做过小偷的话,估计在这个厂里就待不下去了。
可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他是否能够留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拿回我的钱,其他一切都免谈!
“你说不说?再不说我又得动拳头了!”
我再度扬起右臂,随时准备动手。
“我说,我现在就说。”
“你小点声,别给别人听到。”
中年大叔怂了,赶紧老实招来。
“你也看到了,我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干活干不动。”
“我没有办法,就给刘厂长塞了一百五,给韩组长塞了五十。”
“他们看在我懂规矩的份上,这才允许我留下,用独轮车拉胶。”
中年大叔双手合十,不停的求饶,生怕我再一拳头抡在他的脸上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中年大叔那苦苦求饶的模样,我瞬间动了恻隐之心。
刚刚他用独轮车拉胶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似乎是腿脚不怎么利索。
看到那一幕,我真的有些恍惚,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父亲的影子。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那时候还没有染上赌瘾,对我非常的好。
有一次,为了给我攒新学期的学费,他每晚加班加点的在工地上干活。
谁知出了意外,他的腿被钢筋混凝土砸中,直接就骨折受了重伤。
照理说,他是需要在医院里躺一个月,好好的修养的。
可是为了给我攒学费,不到两个星期,他就拆了线回了工地。
那时候的他,用独轮车拉着水泥,同样是一瘸一拐的,跟中年大叔非常相像。
一时间,我真的陷入了迟疑之中,眉头也不由得越皱越深。
“小伙子,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偷偷摸摸顺走你的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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