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喜儿瞧着那两行字,心生了些许疑虑。
燕丘与他而言,故人不甚多。天和算一个,顾家二嫂算一个,除此之外,便是御庭园的管事太监褚和,曹安和朔方守将宇羽孟。
但是他不认为这信函上提及的故人是天和,曹安或者宇羽孟。
因为这所谓京城沽酒处,是宫里头的太监们心照不宣的一个暗语。
宫中长随所做之酒,货卖京中,时人谓之约“廊下内酒”,这掌管廊下内酒酿造售卖的便是今日里邀约出游的御酒房管事小格子。
因着这层关系,小格子倒是比其他内侍多了些出宫的机会,宫中之人除了邀他带点宫外头的东西之外,也时常求他捎带些金银出去,遇见那宫外头的亲戚和朋友有事相托的时候,于是小格子的酒坊也变成了传话带话之所,一时间,内侍们口口相传,便把小格子的酒坊传作:京城沽酒处。
褚和是宫里头出去的,他多少也应该知道些宫里头的规矩。至于顾家二嫂,顺喜儿则是在离开燕丘之前,特地给她留了这个地址,以防他日来京之时之需。
但是他也不会因此就因为这个故人就是顾家二嫂,毕竟燕丘一地离此甚远,比起投奔自己来,顾家二嫂更会选择不远之处的爻关。
会是褚和么?顺喜儿不得而知。
猜不出送出这封信的人,顺喜儿决定去酒坊看了一看。他跟小格子略略的提了这事儿,便是一路纵马而去。
远远的,顺喜儿就瞧见那酒坊外站着两个人,待到近了,他才意外的发现,那不是旁人,正是顾家二嫂,她正牵着自家的孩子,一脸焦急的等待着。
“二嫂!”顺喜儿连忙下马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顾家二嫂听见是他的声音,连忙上前道:“三生,你可来了!我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还以为这地址是错的呢?”
顺喜儿将顾家二嫂迎进酒坊后院,安排了些酒菜之后。仔细的打量了顾家二嫂一番,发现她这面色倒是瞧着比之前在燕丘时要来得红润些,牵着的孩子也长了些个头,只是那面上有些害羞,一个劲儿的躲在母亲身后不说话。
“嫂子,你怎么想起来京城了”顺喜儿道。
顾家二嫂看着他,一脸的疑惑:“不是你接我们来京城的么?我们都来了有些时日了,我还想着你接我们来这里,怎么这些天都不来见我们,所以我才来了你提过的这个地方来找你。”
顾家二嫂的话,让顺喜儿皱紧了眉头,他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派人去接过他们。
“怎么了?三生?是二嫂过来给你添了麻烦了?”瞧着他不说话,顾家二嫂有些担忧的开了口。
“不,嫂子,是我忙过了头,一时间竟是把接你到京城的事儿给忘了。”顺喜儿摇了摇头,“嫂子,在这京城里头,就你和孩子两个人么?”
顾家二嫂回道:“怎么可能?我不可能丢下我家老父亲,所以也一并接了过来。”
“那现在你们住在什么呢?”顺喜儿又问道。
顾家二嫂越发用奇怪的眼神的看着他:“那住处不是你安排的么?”
顺喜儿心中更是一沉,他觉得这件事来得太过诡异,于是道:“嫂子,那都是手下人安排的,我还没有去过,所以你带我去住的地方瞧瞧,若是不满意,回宫之后,我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们。”
两人经行一路,走过几条大道,又转过了几个小胡同,终于到了一处清幽小院前。顾家二嫂推门而入,那小院里便是有两个梳着双髻的圆脸丫头迎上前来,替她牵了孩子。
顺喜儿仔细打量着这个院子,两进的小院,虽小倒也打扫得干净利落,除开那两个丫鬟,院中还有两个年轻的仆役,做着些劈柴挑水的伙儿来,瞧着顺喜儿打量自己,纷纷停了手中的伙计请安。
“我父亲在西厢房里。”顾家二嫂说着便是将顺喜儿领去了西厢房。
顺喜儿在西厢房里见到了顾家二嫂所提及的父亲,那是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发色灰白,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翻找着柜子里的什么东西。
“父亲,三生来了。”
顾家二嫂的话,令他回了头,那张被火灼过的,满是疤痕的脸让顺喜儿当下便是一惊,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微微一变。
似是惊觉到对方被自己的脸吓到了,这人忙低了头,任由额前的长发遮了脸,只是道:“抱歉,惊着你了。”
顺喜儿觉得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不,原是我的不对,老叔请见谅。”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便是坐了下来,顾家二嫂张罗着丫鬟呈上了茶点,也在一旁坐下道:“三生,让你受惊了,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外行走经商,遇见了流寇,所以这脸上便是这样了。”
顾家二嫂的话让男人尴尬的笑了笑,道:“都是年轻气盛不懂事,结果落下这么个伤,害得我这辈子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若不是婉婉照应着,我怕是要孤苦伶仃的老死在燕丘了。”
顺喜儿在一旁听着,问道:“敢问老叔贵姓?”
“鄙人姓逆,单字嘉。”
顺喜儿念着他的名字,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个姓太怪癖,太过少见。
“我是玄炎族人,所以这个姓在西陵国中并不常见。”逆嘉解释道。
顺喜儿看了看他,点头算是知晓。三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逆嘉咳嗽了起来,顺喜儿才和顾家二嫂退了出来。
顺喜儿问过顾家二嫂关于逆嘉的病情之后,说自己隔个几日会再来瞧瞧他们,并同时送些吃穿用度的东西来。
离开之前,顾家二嫂拽住顺喜儿的袖子,道:“三生,你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吧?”
“啊?”顺喜儿有些不理解她的话。
“关于我父亲是玄炎族人的事儿……”顾家二嫂低着头却是不敢看他,“燕丘一地,对玄炎族人多有声讨。年初一场战乱之后,朔方城内更有传言说朔方城被攻破都是因为有玄炎族人做流光国的内应。不光如此,连着爻城也四处驱逐玄炎族人,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却遭受这些的待遇……如果连着你也怀疑我们……那我们便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二嫂,你们既是我接来的,就不会赶你们走,更不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怀疑你和老叔。”顺喜儿道。
得他安慰,顾家二嫂自是心安不少,只是送走顺喜儿的时候,那眼中依旧闪着些泪光。
顺喜儿离了那宅子之后,便是策马回了宫中。来不及多想,他当下便是找到小竖,央着小竖给他在宫外找一处私宅,在他看来与其费劲思考究竟是谁假冒自己的名义将二嫂的家人接进京城,倒不如快着一步让二嫂尽快脱离那个看上幽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宅子。
小竖并不了解他如此着急是为着何来,嘴里打趣儿说他终于也想着要安置家眷这类的事儿来,却也不忘吩咐手底下的人赶紧给他寻宅子去。
小竖惯是手段了得,不过两日,便寻了一处宅子给他。顺喜儿单独去瞧了,离顾家二嫂现住的地方略微远上一些,只是那地方僻静,需得找上好些时候,才能寻到。顺喜儿想着眼下只能暂且这般安置,待到一切风声平定之后,再寻个稳妥的去处,将这一家子人送出京城去。
在确定这宅子之后,顺喜儿方才匆匆找了些脚夫去二嫂的住处,想着要尽快让二嫂离开那宅子,只是他刚带着人到那宅子跟前,就发现那宅子门口,站着一人,此人高高瘦瘦,下巴上留着一把小胡须,一脸精明的模样,在他身后尽是一群孔武有力,瞧着像是护院一般的人物。
“喜公公,您可算是来了。”男人说话便是笑着迎上前来。
顺喜儿打量着他,道:“我们并不认识。”
“我不常在宫中行走,喜公公自是不认识的。”这男人说着便是笑了笑,“鄙人姓周,名乐志,此番前来,是尊奉我家主人的命令,请喜公公过府一叙。”
“你家主人?”顺喜儿顿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认识你家主人。”
“喜公公您可真是说笑了。”周乐志道,“且不说这处宅子是我家主人特地为喜公公您的家眷安排的住处,就连那日里送到小格子公公私宅的信函,也是我家主人的意思呢。”
“这么说来,把我家二嫂接来京城的,也是你家主人了?”顺喜儿追问道。
“喜公公真是聪明至极呢?”周乐志说着便是笑着上前拉了他的手,“不过多余的话儿咱们就不在这里说了,还是快快随我一同去见我家主人吧?”
顺喜儿任由他拽着自己,那脚下确是一步未动,只冷冷的道:“抱歉,我与你家主人并不相识,也并不想相交,所以并不想登门。”
周乐志笑着松开了他的手,叹了一口气,方道:“看来我家主人倒真是说对了,说非得报上他的名号,你才会去呢。”
“他的名号?”
“是了,我家主人姓花,名季睦。”周乐志笑眯眯的说出了自家主人的名号,然后他看着顺喜儿的脸色变得青灰了起来,于是又道,“所以,喜公公,您这会儿愿意跟在下一同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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