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着便是已近三月月末,上巳节回龙观游春之时,小格子邀了小竖和顺喜儿三月二十八同去岳王庙上香祈福,眼看着时下已经临近东岳大帝寿诞,小格子便开始三番五次的上门催请起来。
小竖因着在赫连勃跟前伺候,不得空,故而推了。
顺喜儿本就对求神拜佛一事兴趣缺缺,只是瞧着小宴儿一副兴奋的模样,想着对方少有出宫的机会,便也只得应承了下来。
临出行的头一天晚上,小宴儿就在值房里挑着那些个可以随身带的时兴玩意儿,预备着什么时候可以用上。
顺喜儿坐在他旁边,瞧着他把那些个什么防蚊虫的膏药,扇子,纱衣一件件的往匣子里装,便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又指着其中一件秋衣道:“你把这个带着干嘛?”
小宴儿看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道:“还不是为着你着想,若你又喝醉了在哪儿躺下了,没有件避风的衣服盖着,又着凉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又挨小竖公公的骂了去,更何况,明儿个出去的只有咱们,又没有皇上。”
“皇上?”顺喜儿有些不太能够明白他的话。
小宴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我的意思是,明天也就是咱们几个出去,没有皇上出行那么大的场面,备的东西也没有那么齐全,所以还是想着什么就带上什么稳妥。”
顺喜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却是不说什么,只由着他去了。
次日一早,顺喜儿依旧是早早的去了明光阁,做那例行和内阁商议朝事的决断来。
三月月末的朝中依然无事,阁臣们前来各自打了个照面便又是散去。在送走他们之后,顺喜儿原本想要出发去东岳庙和小宴儿会和,却发现赵闻介匆匆赶了过来。
临近四月春分,皇城里越发的热了起来,赵闻介又似是一路小跑过来,一进屋就气喘吁吁,满脸是汗,饶是如今换了纱质的官袍也得不到片刻的凉爽来。
瞧着他来,顺喜儿自然是满脸的笑,忙招呼着一旁的侍从给赵闻介端了茶来,又让人取了扇子来亲自给扇风去热。
赵闻介一口气饮尽了茶,才是缓了口气,又瞧着对方给自己扇风,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总是姗姗来迟,更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忙从顺喜儿手中借过了扇子自己扇了起来。
“赵大人,瞧瞧您现在这样儿,得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顺喜儿笑着道。他倒是知道眼下赵闻介是为着六部观政进士如何安排官职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并不怪他总是在议政的时候姗姗来迟。
“谁知道呢?”赵闻介叹了一口,“之前那些个名单之上的人,除了安排去文渊阁和詹事府的人能让本官省心,其他的全部让人头大。”
顺喜儿听他这话,便是笑了出来:“赵大人您这话儿便是说得过了,这些个进士们个个都是才学了得的,怎会如你说的这般不堪?”
赵闻介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提也罢,提了也只会让本官气恼。”说着,他又凑近顺喜儿悄声道,“不过说真的,贾淮和许阳乐这几个人,还真是有些本事。”
“何以见得?”顺喜儿问道。
“喜公公没听东宫里的太监们说么?而今文渊阁里的侍讲们,在结束日讲之后,都会被太子殿下召请到东宫之中长谈。尤其是贾淮和许阳乐这两个人,在詹事府里办事得力,更是深得太子殿下的认同,每每议政都少不得他们。”赵闻介说着便是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那位文渊阁的第一侍讲李丛礼,往日里他才是太子殿下那数一数二的人物来,现在却是少于进宫,听说文渊阁那边把他每月的侍讲次数调到了只有每月的旬讲。”
关于此事,顺喜儿早有所闻。
然而他只是面上笑笑:“少了那些个繁复的日讲,对李大人是好事儿。更何况这经筵之中,只每月两次旬讲最为重要。就连深居简出的皇上,而今也会时常驾龄文渊阁,参与旬讲,教导太子学业。所以这位李大人,在皇上和太子跟前,身份依旧是尊贵的。”
赵闻介却是对他的说法表示了些许质疑,他道:“喜公公,这话儿虽是这样讲。可是你可是得知道,李丛礼是蓝太师的爱徒。这么多年以来,李丛礼是受了蓝太师的委托,一人独掌太子的训导和督学之事。而今蓝太师闲赋在家,李丛礼又被排挤在东宫之外,朝中怕是少不得有人要去蓝太师的府上说些对你不利的话来。”
赵闻介的担心,顺喜儿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眼下李丛礼已然被排挤在东宫之外,若此时,自己登门去拜访蓝太师,反而让人觉得登门寻衅之嫌。
思来想去,他道:“多谢赵大人的提点,我会仔细考虑的。”说着他便是站起了身,“赵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想先要告辞了。今儿个是东岳王寿诞,宫里头的内侍们相邀去了东岳庙祈福,我若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和他们一块喝酒了。”
赵闻介自是不拦他,与他一拱手,便是各自分道扬镳。
顺喜儿回了值房换了便服,匆匆赶到正阳宫门,那里有着小宴儿出发之前给他预备下的马匹。刚一翻身上马,就瞧见有人奔着自己就来,嘴里还只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人近到跟前,确是生着一张陌生的脸,圆圆的,不曾在哪里见过,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着脸,不发一语的男子。
“给喜公公见礼了。”来人陪着笑脸道,“在下名叫祁文宣,是京营里火器营的坐营太监。这位是提督太监萧武。”
“你们不在火器营带着,来这里做什么?”
祁文宣抹了抹头上的汗,道:“月初的时候,喜公公您和小竖公公来京营点校,在下与提督太监萧武两人却是忙着和卫将军一起操练兵士,因着火器营的校场离其他两营校场甚远,所以未曾赶来。”
“你是为着这个道歉来的?”顺喜儿感到有些意外。
“喜公公,虽则是那日在下和萧武有公务在身,但是怎么说,那都是您和小竖公公第一次同来点校,我们都不应该缺席,所以还请喜公公见谅。”祁文宣说着便是拉着身边那个沉默不语的萧武又深深一躬。
顺喜儿摆了摆手,道:“你倒是不用这么紧张,那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碰头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儿是这么说……”祁文宣紧张的道,“可我们还是觉得应该当面来致歉为上。”
祁文宣嘴里尽是客套至极的话,那语气也是瞧上去战战兢兢,只是在他旁边的那个萧武,瞧着生得高高大大,却是不管祁文宣怎么说着好话,那面上依旧是冷冷的,犹如黑煞星一般的板着一张脸。
瞧着顺喜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后的萧武身上,祁文宣连忙又道:“喜公公,萧公公他嘴笨不会说话,这脸上不管冲着谁都是没个笑脸,为着这个也得罪了不少同僚,您可别见怪。”
说罢,祁文宣连忙拽了拽萧武的袖子,这萧武才微微低了眉目,粗声粗气的道:“喜公公,还请见谅!”
顺喜儿抬头瞧了瞧那日头,道:“两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行告辞了,我还有朋友在东岳庙候着呢?”
瞧着他要走,祁文宣连忙上前拽着了那马的缰绳,有些着急的道:“喜公公,其实我兄弟两个今日来,是想要请喜公公抽时间去火器营瞧瞧。”
顺喜儿瞧着祁文宣那张圆润白皙的脸,又看了一眼依旧是板着脸的萧武,顿时想起了点校时,其他两营的管事太监来。
那日的众人,言语中对这两人颇有些不满之意。只那连贤还向着箫武,想来也便是这人把那日之事告诉了这两人。
祁文宣瞧上去倒是像是个会说话的主儿,自是怕得罪了新上任的顺喜儿,这才匆匆拉了萧武亲自上门致歉,只是那萧武是否是发自内心,顺喜儿却又不得而知。
“两位的意思,我已然明了,待到宫里的事闲下来,我自会之亲自登门的。”顺喜儿道。
“如此,便是有劳喜公公了。”得到他的回复,祁文宣便是松了缰绳。
顺喜儿拱手一拽缰绳,便是纵马而去。风声中,他还隐隐的听见,祁文宣在身后不住抱怨着萧武的话语。
因着在宫门前耽误了些时辰,顺喜儿赶到东岳庙的时候,小宴儿一行人等已经上香结束,寻了好半晌,才在东岳庙旁的一处清幽宅子里找到了这群人。
小格子瞧着他来,自然是喜不胜收,那脸上挂着十二分的得意,仿佛是要告诉在场的众人,而今这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和自己有着不错的交情。
宫里头的太监,不管去了哪儿,都只有那喝酒赌钱的乐子可以寻。
顺喜儿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只得退到一旁,坐到了小宴儿身边。小宴儿瞧着他晚来,那脸上惯是有些不高兴,直抱怨他耽误了上香的时辰,却又在话尾说自己已经帮他和者也在东岳王跟前上了烧了高香来,以求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小品子坐在小宴儿身边,听着那些个话,心里确是一个劲儿的酸着,只是那嘴里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能低头喝着闷酒。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有仆从前来敲门,并递上了一封书信,说是有人送来的,指明要送给喜公公。
顺喜儿拿着那书信有些不明就里——他倒是不清楚,除了这宫里头的人,还有谁会知道自己今儿个是在这里。
那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抽出那信纸来,只有两行字:燕丘故人来寻,京城沽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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