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

    “喜公公,就是这里了。”

    顺喜儿顺着李丛礼的目光抬眼望去,眼前这个三层楼高的饭庄,上书牌匾“燕山楼”,雕栏画栋,吊脚飞檐,瞧上去是富丽堂皇,华贵无比。

    两人刚迈进那正堂去,那柜房跟前扒拉着算盘的掌柜就眼尖的迎了过来,忙不迭迎上来,将两人迎上了三楼的清静雅间。

    不多时,又瞧见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走了进来,此人中等身材,留着两撇山羊胡须,一双精明的小眼笑得眯成了缝,一瞧见李丛礼,连忙拱手行礼道:“李大人,您可是贵客!”

    李丛礼面上淡笑着,指了指身边的顺喜儿,道:“楼老板,今儿个李某算不得贵客,这位才是。”

    楼姓男人上下打量了顺喜儿一番,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这位便是而宫里宫外头鼎鼎有名的喜公公了。”李丛礼道。

    “哎哟哟!!!喜公公的名号当真是如雷贯耳!!!如雷贯耳!!!”楼姓男子话说着,便是长长的拱手作了一个揖,“楼某未曾远迎!还请喜公公见谅!!!”

    顺喜儿回了一个礼,却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此人。

    “鄙人姓楼,名山燕。”楼山燕笑呵呵的道,“这家小店,便是以鄙人的名号所起。”

    “燕山楼,楼山燕,楼老板您这店名可真是有意思。”

    听着顺喜儿那略带了些赞许的话,楼山燕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得意:“实不相瞒,就连当朝太师来这里吃饭,也觉得这名字甚是雅致。门口牌匾上的字就是蓝太师给题的!!”

    “蓝太师么!?”顺喜儿说着就高高的挑起了眉头,“能让当朝太师给你这酒楼题字,楼老板您这可真是大大的荣耀了!”

    “那是自然了。不过说起来,这都还得多亏了李大人的帮衬,若不是他给起了这个好店名,鄙人也招揽不来这么大的贵客不是!?”楼山燕说着便又是一笑。

    “李……大人么?”顺喜儿说着便是望向了李丛礼。

    “不过只是取了个巧罢了,倒是没什么好值得楼老板挂念的。”李丛礼道,“比起这个来,楼老板,咱们这位喜公公也是燕丘出来的,你今天可得备下些好酒好菜来?”

    楼山燕笑着连连称是,退去不多时,就瞧见他亲自端着酒菜上来,将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顺喜儿仔细打量了那些个菜色,都是燕丘一地的特色,其中有两样,竟然还是燕丘鹿威楼的特色烧鸡和卤肉,竟令他不由得想起者也来,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这是燕丘今年新下的梨花酿,二位请慢用。”楼山燕惯是个会来事儿的,在将酒放下之后,便是悄然退去,并将房门轻轻掩上了。

    “这老板还真是了得,竟将大半个燕丘的风物搬了来。”顺喜儿瞧着那壶梨花酿叹道。

    李丛礼端过那白玉酒壶,笑道:“今日既是李某做东,请喜公公一叙同乡之谊,自然这里最是恰当了。”

    “方才听李大人的话,这老板莫不是也是燕丘人?”顺喜儿问道。

    “他自然是燕丘人,来京师做生意已经有数年之久,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中,但凡有是燕丘来的,他都好结识。当然,李某也在其中。”李丛礼话说着,便是亲自给顺喜儿斟了满满一杯酒,“喜公公,来,试试这酒,看看是否和燕丘鹿威楼的梨花酿一模一样。”

    鹿威楼的梨花酿,顺喜儿自然是知道的,然而眼下他却只是看着自己面前那杯酒,没有想要动手的打算。

    “喜公公这是怕酒的味道不够好么?”李丛礼说着,便是笑了起来,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后,道,“喜公公,李某先干为敬了。”待到他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将空空的酒杯亮在了顺喜儿的面前,“这样,喜公公你就不会怀疑,我会在这酒里动什么手脚了吧?”

    顺喜儿看着他,心里却是冷笑着道,这下毒的事儿,你又不是没干过。只是那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跟着一饮而尽。

    瞧着他喝完酒,李丛礼又是客气的给他夹了些菜,方才继续道:“说起来,李某与喜公公也算是认识不短时间了,确是少有眼下这样的机会与喜公公把酒言欢。”

    顺喜儿瞥了他一眼,道:“李大人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我不过一介阉奴,无论身份还是地位上,都难以望其项背。”

    “喜公公这便是说笑了。”李丛礼坐在他面前放下了筷子,“而今喜公公您正是集西陵皇朝最尊贵的两位主子的恩荣与一身,单凭这一点,无论朝中还是宫中,都是无人能及的。”

    听着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吹捧,顺喜儿心中依旧只是冷笑,嘴里却道:“李大人您这话儿倒是把我说得无地自容了。”

    “喜公公勿要自贬。而今您这身份尊贵,朝中可有不少人想要与您结识交好呢。”李丛礼说着便是笑开了。

    “所以,李大人也在想要与我交好的这群人之中么?”顺喜儿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李丛礼丝毫不惧他直视的目光,依旧只是面上微微一笑,道:“李某自认才疏学浅,不过是得了同乡这个名号,才和喜公公算得上有些交情。至于交好这一则嘛,自是不敢奢望的。”

    “李大人的话,我确是不懂。”顺喜儿笑道。

    李丛礼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又自顾自的饮了一杯,方才道:“李某觉得,喜公公对在下有些误解。”

    “误解?”顺喜儿挑高眉头看着他,“李大人为何如此认为?”

    “当初,在下的确是在皇上跟前说了喜公公您和太子私会的事儿来,不过却不是针对着喜公公您而来的,在下不过是为着太子殿下的前途考量。”李丛礼说着便是又给顺喜儿斟了满满一杯酒,“喜公公您在宫里长行走,自是知道这太子殿下身份尊贵,皇上又对他抱以厚望。在下承蒙蓝太师和皇上信任,肩担太子的训导和督学,自是不敢出现任何差池的,所以……”

    顺喜儿听着他嘴里的那些说辞,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李大人,我想您应该是误会了我才是。您为着太子殿下的训导和督学殚精竭虑,朝中人人皆知。正是为着此一层考虑,我才在皇上跟前提议为太子殿下身边增补些可靠的人手来,一来是为太子殿下培养些得心应手的助手,二来更是为李大人您分忧不是?”

    瞧着对方来来回回跟着自己打太极,李丛礼那原本挂着笑意的脸,变得阴郁了起来,他盯着顺喜儿,冷冷的道:“喜公公,咱们既是同乡,就该明人不说暗话才是?”

    “李大人,稍安勿躁。”顺喜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既然你说明人不说暗话,那我也就跟李大人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文渊阁的那件事儿,我是当真没有放在心上,横竖我这条贱命,死了便是死了,拉到乱葬岗胡乱埋了也就算了,只是我却有一点没有弄明白,还请李大人你指点一二。”

    “喜公公,但讲无妨。”

    “诚然,李大人您是受皇上和蓝太师所托,教导太子殿下学业,这么多年来,你也的确是做得尽职尽责。只是我却不明白,皇上四十大寿之上,你让太子殿下写下那份奏疏确是为着何来?”

    李丛礼没有回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顺喜儿。

    “李大人的学问是一等一的,又是蓝太师的门生,对于用何种方式劝诫皇上,应该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清楚,我却不明白你为何要让太子用那最蠢笨的办法。若是您自己上了那道奏疏也便罢了,却又非但不是自己去递的,而是让太子殿下去递交。”顺喜儿说着,那面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冷,“李大人合该知道,皇上和太子殿下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隔阂和误解,呈上那道奏疏,除了让父子之间更加疏离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听着顺喜儿的指责,李丛礼脸上,反而没有了任何表情,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着,一边道:“喜公公,请问,还有么?”

    “文渊阁那件事,也是。”顺喜儿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的确是不该和内侍私会的事来。依着李大人您在太子殿下心中的位置,若是李大人善意规劝,太子殿下也不会做出如此有违身份的行为。再退一万步而言,就算你拗不过太子殿下,在那之后好言相劝,也能起到应有的教导之意。然而李大人你全然没有做,选择的是最次等的方法。”

    “所以呢?”李丛礼端着酒杯,挑着眉头看着他。

    “所以,这倒是让我不禁有些怀疑,李大人你是否真的如你自己所说的,真的有为太子殿下着想。”

    “为太子殿下着想……”李丛礼念着这一句,便是低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听起来掺杂了几分阴冷在其中,令顺喜儿听着不免寒从心起,“所以,凭着喜公公你的这些个怀疑,便是刻意安插了这些个人来疏远我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么?”

    顺喜儿无视他言语中的挑衅,只是更加坚定的道:“疏远?我这不过一介阉奴,何德何能?!不过,李大人,你既是为着太子着想,理应不会忌惮这些初出茅庐的庶吉士才是。”

    李丛礼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喜公公,您果真和当初李某初见你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顺喜儿看着他,紧锁了眉头,却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

    说着,李丛礼又端起顺喜儿面前的那杯酒,递到他跟前,道:“喜公公,您这是执意要挡在李某的去路么?”

    顺喜儿没有接过那酒杯,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道:“岂敢?!不过是想提醒李大人,前行路上,好自珍重!”

    李丛礼看着顺喜儿笑了起来,他将那杯中酒如数倒在了顺喜儿的脚跟前,道:“那么,这就是李某敬喜公公你的最后一杯酒了。”

    “无妨。”顺喜儿看着他道,“我原本酒量就不好,这酒还是李大人你自己留着喝吧?李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先告辞了。”

    无视他的话,李丛礼坐到了桌前,自顾自的饮酒吃菜,并没有半点相送的意思。

    顺喜儿看着他半晌,便是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之后,楼山燕也跟着急匆匆的进了雅间,看着李丛礼淡定自若的坐在那里喝酒,有些担忧的道:“李大人,是我这里有哪里照顾不周么?”

    李丛礼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不是,是他自己走掉的。”

    “也合该让我给背下马车送他回宫啊?”楼山燕一脸惋惜的说道,“李大人,要现在给您预备下回府的轿子么?”

    “不用,我再呆一会便是自己回去。”李丛礼道。

    楼山燕点了点头,便是悄声退出了房门去。

    李丛礼看着被他掩上的门,脸上的笑意渐渐阴冷,他捏着那酒盏,齿间也咬得咯咯作响:“这便是你自己寻到死路上来的,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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