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里,小竖匆匆丢下句“看好太子殿下”的话便就离开了,数日里也没再见着他的身影,听说是在赫连勃跟前忙得不得空来,常宿在暖阁的偏阁里等候传召。
等到再见小竖时,则是在那之后的一年一度的上巳节游春会上。
皇城之中,有一处名曰“回龙观”,是为道家清修之所,这里别的倒是不见有什么特别,唯有一大片海棠开得最为娇艳。往年,赫连勃都会在三月三时,驾幸此处祓禊祭祀,观赏海棠,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确是比往年来得要晚上许多。
小竖单就上巳节游春一事上,曾经多次征询过赫连勃的意思,得到的回复却是不急。当他原本以为今年这件事估计要凉的时候,事情却突然出了些变化。
彼时原在朔方城清点兵马的卫瓯已经返京。依着惯例,他请旨进宫,私下在暖阁里向赫连勃禀报朔方城及和谈后的边关近况。
在暖阁里,赫连勃突然向卫瓯提及了上巳节游春之事,并特意相邀,让他参加。卫瓯自然是不敢推迟,当下便是应承了下来。
至此,原本早该在三月三就定下的事,才在卫瓯回京之后,终于有了定数。
宫里头随行出游的除开几位皇妃之外,还有数位皇子皇女,太子赫连仲绶,端阳公主赫连灵煌,端王赫连域以及那才从燕丘回朝的福王赫连起,均一一在列。
除开这些之外,前朝的,诸如蓝太师一类的皇亲也不乏其中,而如同像卫瓯这样的,与皇家没有任何姻亲牵绊的,除了他之外,却还有个李丛礼。
若说卫瓯是因着当年救驾的功劳得了眼下这样的恩荣,那么李丛礼的出现,确是让顺喜儿有些想不太明白。
随着这些人出行的,还有不少侍卫,太监以及宫婢。小竖作为新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自然是随行在列。
顺喜儿也在其中。
福王之事,终有定论。
虽对外说的是北巡,但是朝中上下人人皆知是因着何来。
皇子被俘一事,与国与朝,都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前朝那边对于赵闻介也没有更多的赏赐,只是略略的赏了些钱粮了事。
因着花季睦暂时卸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司礼监又为着丢奏折的事折了不少人,顺喜儿便是顺理成章的,如同小竖说的那般,被提拔成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顺喜儿从小竖手里移交来的第一个职权,便是批红。
司礼监下不光管辖着各处镇守太监的调派,还囊括了三法司录囚,提督京营、东厂等大权。
小竖在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位上,除开执掌批红一事除此之外,他还替花季睦掌管着下不少实职,诸如会三法司录囚和提督京营的调配之类。
这些,将会在不久的将来,通通经由小竖之手如数交到顺喜儿的手中。
一时之间,司礼监的喜公公,风光无限。
眼下这等场合,自然是少不得有他的存在。
花季睦也少见的出现在随行的内侍之中。
顺喜儿自从回宫以来,便是没见过花季睦的人。
听小竖提过,花季睦似是去了宫外头的私宅修养去了,回来的时间尚不能定。
眼下这出巡一事,合该由他内侍总管安排,自然也少不得他了。
回龙观外早有掌院带着一众人等侯着了,瞧见圣驾临幸,这群人在三跪九叩之后,便将一行人等迎进了观中。
赫连勃先行在三清殿中焚香祷告,随后便是皇妃及皇子们焚香跪礼。
在行完祓禊之礼后,一行人便被迎向了回龙观不远的海棠园中。
三月的海棠,粉艳艳的一片,如同烟霞一般,娇艳的开在园中。
园中设有曲水流觞,兰亭丝竹,海棠花下,嫩柳垂波,最是应景。
首位自是赫连勃,自他坐下之后,随行人众方才一一就了位。太子自是坐在赫连勃的身侧,其后是禄王及端阳公主。
福王,这位原本是赫连勃最疼爱的儿子,眼下却是坐在了那流觞的最远处,隔着赫连勃和太子有近二十来人的距离。
有人打探到,福王在回京后不久就受到赫连勃的传召。
福王进宫那天,赫连勃是摒弃了在场所有的人,连着小竖都没有留在暖阁里。
虽是没人知道这父子两人究竟在暖阁里谈了些什么,但是眼下这样的座次安排。已然说明了一切。
在座的皆是皇族中人,时下又逢的是游春外出,故而少了些宫里头的规矩。
赫连灵煌向来受赫连勃的宠爱,眼下更是没了些公主的分寸,她自告奋勇的要做那行酒官。
赫连勃也不拦她,只是笑着由着她去,赫连域瞧着热闹,也嚷嚷着要跟她一起。
于是自赫连灵煌开始,她自饮一杯后,赋诗一首,便将酒盏放入浅盘之中,顺水流下。
那浅盘在浮水之上徐徐而下,过那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流经数人跟前,终于在卫瓯的面前打起了转。
“卫将军,请吧!?”赫连域走到卫瓯面前,笑眯眯的盯着他道,“可别是想要在我这个督酒官面前耍花样哦~”
卫瓯面上红了红,道:“禄王殿下……末将不会赋诗……”
赫连域挑起眉头看他,又是一笑:“不会赋诗也没什么关系,或者是自罚三杯酒。”
“末将还是喝酒吧?”卫瓯说着便是将那浅盘中的酒盏拿了起来,想要往里倒酒。
“慢来!”赫连域连忙拉住他端起酒壶的手,“罚酒可就不能用这个了,而是用别的。”
说着,赫连域便是拍了拍手,不一会就瞧见御酒坊的小格子拿着一个黄杨木的大海碗跑了过来。
赫连域将那碗放到卫瓯跟前,笑道:“卫将军,罚酒可就是得找个碗了,三碗。”
在场的众人也有不少人是知道卫瓯酒量不行,瞧着他面上那左右为难的模样,纷纷笑出了声儿。
“这样吧,卫将军,本王也是知道你酒量不行。你可以找一个人帮你做诗,或是喝酒,也算你过关。”赫连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瓯谢过他的好意,只是环视了在场的一干人等,他却是瞧不出有谁是自己可以指望的。万般无奈之下,他终将目光落到了在赫连勃身边站着的小竖身上。
卫瓯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得身边响起一个清亮甜美的声音来。
“我来!”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自荐做行酒官的赫连灵煌,此刻她正站在卫瓯的对面,隔着那溪流,笑颜如花。
“我替卫将军做诗。”
“去!你不要捣乱!本王说的是要让卫将军自己选,哪里有你自荐的!?”赫连域呵斥道。
卫瓯觉得有些尴尬,他看了看小竖,对方似乎已将目光挪向别处。于是他只得道:“……末将愚笨,还请公主殿下解困。”
闻他所言,赫连灵煌的脸上微微红了红,只是嘴里依旧不饶的道:“卫将军既是说了,皇兄便是不得再阻扰了!”
赫连域瞪了她一眼,道:“是是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赫连灵煌得意的一笑,她微微转过身,看了看卫瓯,面上又是一红,抬头正见指头海棠娇艳,心中便是一念,咏出一首有关海棠的诗来,替卫瓯解了那罚酒之困。
免了罚酒的卫瓯自是忙不迭的谢过赫连灵煌。赫连灵煌只是微红着面颊不再说什么。
虽则赫连灵煌替他挡了不少罚酒,但卫瓯终究还是逃不过被灌酒的命运,行酒过一半,卫瓯已然是半醉。他脱口起身去行方便,随意的望向了赫连勃的身边,小竖已不在那里。
为什么我要看那个人!?
卫瓯甩了甩头,快步的离开了那人多嘈杂之处。
转过那花园子,卫瓯只觉得身旁有什么人突然拉了自己一下。天旋地转之间,他已然被人推着,抵到了那爬满绿叶的院墙之下,紧接着便是被人俘获了双唇。
那人霸道的撬开卫瓯的唇舌,像是要将他的呼吸也一并掠夺一般,热烈且急切的深吻着。
卫瓯原就脑子晕乎乎着,此刻更是被吻得有些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偏又那人吻技了得,不过几下,就让他手脚发起软了,只能软绵绵的靠在墙上,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瞧着他没有反抗的意图,那人的唇舌终于离了他,转而轻吻着他的面颊卫瓯,轻叹着:“小瓯……小瓯……”
卫瓯只觉得如同一盆凉水灌头,当下便是清醒了几分。
他瞪大眼睛看着搂着自己亲吻的人,原本就被酒弄得艳红不已的脸,顿时变得更加通红。
数秒之后,他一巴掌猛的扇到对方的脸上,恨恨的骂道:“谷阳!你这无耻之徒!”
小竖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一阵疼,啐了一口,才惊觉口中带了些血丝。
“无耻的东西!”卫瓯依旧只是骂着,脸色已然从红艳转为青白,“你当本将军是什么?!”
小竖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任由卫瓯骂着自己,待到对方终于住了口,他才淡淡的道:“是在下一时失了分寸,有辱了卫将军威名。还请见谅。”
卫瓯原以为他要说什么无赖的话,却不想他嘴里确是这般说辞,倒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他愤愤的啐了一口,便是拂袖而去。
自他走后,小竖颇觉无奈的靠着墙长叹了一口气,连着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在今日,如此的失了态。
小竖暗骂了自己几声,觉得不甚解气,又抬手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蹲在那墙角捂着脸,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想要回到人群中去,却不想在转角处撞见了顺喜儿。
小竖觉得有些尴尬,他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更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刚刚强吻卫瓯的那一幕。
顺喜儿什么也没说,只说赫连勃正在四处找他。小竖便又匆匆的奔着人多的地方去了
顺喜儿看着小竖远去的背影,倒是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小竖提一下,方才花季睦是跟着自己一块过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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