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花季睦回来的时候是第二日晌午,黑压压的一张脸,身上散着的戾气让他身边的人都自动避开三丈远。

    至于小竖,是被花季睦从被窝里挖出来的,被吩咐着打点一切物品的时候,还是睡眼朦胧。当听到不日就得动身返回京城的时候,便再也没了睡意,忙问行程定得如此匆忙的原因。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令他有些吃惊,那便是宫中一切事务并无异常,唯一有异的是,被留在宫中充任管事的顺喜儿已病重十天有余。

    担心之余,小竖亦想知道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询问之后,才发现花季睦对此事也不甚了解,只说是这人已经被送到了安乐堂调养,因着事关重大,所以特此让人快马加鞭送来消息,希望花季睦早日回宫,早做决断。

    所谓的决定,对于小竖来说,并不意外。次日一早,他领了花季睦的令,驱车前往燕丘布政使府邸将离行一事交代了个清楚。

    只是,在离开布政使府邸之后,他将原本从东市回驿站的行程更改成了从东市出燕丘城,然后绕南市,经由西市回驿站。此一举,等于是将整个燕丘外城绕了一大半,随行的车夫虽有疑问,却是不敢多言,只得奉命行事。

    越往西,越荒凉,也亦越临近车夫心有忌讳不敢离得太近,远远的就停了车。

    下了车,小竖径直往那阴森森的义庄而去。此去不为别的,只为寻一人,此人正是昨日里与他赌钱的顾二。

    看着眼前那破落不堪的房子,小竖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听闻顾家原本也是祖上殷实的宅门,眼下却不知为何破落到住到西陵城外,临近义庄那样鬼气森森的处所。

    伸手轻叩了了一下那生锈的铁环,小竖站在外面等候着有人前来开门,却未曾得知门内并无人应声,反而是身后传来一苍老沙哑的询问之声——

    “谁啊?”

    回头瞧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这人侧低着头,灰白的头发散乱额前,让人瞧不见容貌。一身土布衣裳虽破旧,但也干净利索。只是那发色,那嗓音,让人觉得这人应有五六十岁,和其四十来岁的身形有些差距过大。

    “公子你有事?”

    这人说着话,缓缓的抬起了头。冷不防瞧着他的脸,小竖心里猛的吃了一惊——一张瞧着原本方正的脸上大半部分是被火灼过的痕迹,眼部以上尤为严重,肌肤纹理严重扭曲,一道道疤痕犹如丑陋且凶狠的蜈蚣盘亘,看了让人心生胆怯。

    似是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这男人微侧了头,任由额前乱发遮了脸,道:“抱歉惊着公子了。”

    小竖稍觉尴尬,咳嗽一声,而后问道:“叨扰先生,我是来此处寻一位名为顾二的人。”

    “顾二?不知公子找顾二合适?”

    “听先生口气,似乎是知道此人去哪里了?”

    这男人拱手回道:“不瞒公子,那位姓顾的人是我的女婿,今日一早便和我女儿一起去城里抓药了……”

    话说到一半,这男子正说着,突然停了口。小竖纳闷,回头一看,发现院外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昨夜与自己赌钱的顾二,对方身边还多了个女人,瞧着模样周正,瞅着也倒是个贤妻良母的模样。

    这顾二远远瞧着自己家院里站着一个陌生人,心下顿时一惊,待到与其对了个正眼,立刻了然对方来找自己是为了当日所定之事。于是便立马让自家女人进屋烧水泡茶,然后自个儿则是迎着小竖在屋外坐下。

    一番攀谈之后,顾二面露难色,踌躇一番后,终于点了头。

    见他答应,小竖点了点头,嘱咐道:“此番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说,全部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事成之后,我保你吃喝不愁。”

    “那我跟我女人招呼一声,我怕去的时间长,家里的事得交代一下。”

    小竖瞧了瞧他那个几乎半瞎的老丈人,想了一下,点头算是答应。

    “谢公子。”顾二恭手谢过他,然后便是推门进屋,不过半刻钟便听见里面传出女人嘤嘤哭泣的声音。

    “可是要出远门?”顾二出门的时候,他的丈人抓住他的手如是问。

    顾二瞧了瞧禁闭的屋门,又瞧了瞧眼前的丈人,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同样的沉默着,头也不回的跟着小竖迈出了家门。

    回到驿馆,就听见随行的侍从告知他回程的日子已然敲定,便是在两日后的黎明出发。安排好顾二之后,他便是忙着去督促着安排启程的一切事宜。

    两日后,启程的时候,燕丘一地大小官员将花季睦一行人送至燕丘城外400里地外方才返回。而那个顾二则是被隐匿在一群内侍中,未被人认出有异。

    辞别燕丘官员,一行人继续往南行,一路上,却意外的瞧见有人痛苦于街边。最开始小竖并未怎么在意,因为这红白之事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不过越往前走,就觉得越发的不对劲儿,因为他瞧见的似乎是十来家的人各自围着用白布盖着的尸体痛哭。

    哪里来的同处在同时死了这些人?

    诧异中,他勒了缰绳,放慢步伐,掉到了大队人的后面,寻出了顾二,问道:“你可知这一路上这些人都哭的是什么?”

    顾二抬眼看了那些跪在街边痛哭烧纸的人,应了个诺。然后小竖就瞧着他上前询问了几家人,只是没瞧明白为什么顾二还要掀开那白布看那死尸。

    然而,就是这一掀,令小竖着实一惊,因为他在那白布之下瞧见了一两张熟悉的脸——那是前夜前往褚和处所时,被对方送到花季睦跟前儿唱小曲的俊秀少年中的其中几名,而更令他吃惊的是,白布掀开的那瞬间,他瞧见那些死掉的孩子一个个均是头骨被揭,露出黑红的颅骨——里面的脑髓早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顾二脸色泛青的返回,拱手回道:“公子……”

    “等等。”小竖抬手将他的话打断,然后下马将其拉上一辆马车,方才压低了嗓门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食人脑髓的妖物又出来了,一下子吃了好几个孩子。”顾二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食人脑髓的妖物?”

    “是。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很多年前,燕丘出过这事,当时也是死了不少孩子。”

    “很多年前?”

    “……是。”顾二回着他的话,话音有些哽咽。

    小竖瞧着他,发现他脸色有异,追问道:“是你送你家老三进宫那年?”

    顾二呆了,他愣愣的看着小竖,半晌方才回话:“是。”

    “说说,都是怎么回事?”

    顾二闭眼,长叹了口气,道:“当初送小三儿去做太监我们也不乐意,可是能怎么着?一家人六口人没吃没穿,小三儿身体最弱,那样的家境,他在家呆着迟早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当时,燕丘来了招小太监的官员,于是我们把小三儿送了去。虽然,那不是什么体面的身份,可是多少还能混口饱饭吃,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出了食人脑髓的妖物,当初和小三儿一起被招走的那些孩子,都死了……”

    “那小三儿呢?”

    “我们试着去找过,可小三儿的尸体都没找着。我那老父亲,就因为这个郁气淤积,过了没半年也过世了。”顾二说着,不停的摇着头,表情甚是痛苦。

    瞧着他这样,小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终究是人各有命。再说了尸体不是没找着么,没准人没死么?”

    听了他这话,顾二方才将情绪收敛了。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却是疑云阵阵。

    他虽然游手好闲,却不是傻子,他瞧得出眼前这个男人身份不一般。之前出燕丘时,更有官员相送,可见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便是这般的一个人物,寻自己做什么?自己能帮得上这样身份的人什么忙?

    想不通,真真的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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