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过后, 许征被抹上了厚厚一层芦荟, 并由许时监督他晾干。
许时面对面监视他, 许征正好看清许时脸上的变化。
原先白白净净的一颗小鸡蛋, 这么一晒变成了红色的茶叶蛋。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晒得疼不疼?”许征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来回转。
“前一周疼得厉害,现在不疼了。”许时配合答道。
提起这个,他就满腹感慨:“我原本以为晒黑了能有男子气概, 没想到所有人都黑了, 就我没有。”
反倒被晒伤,红得一片片的,像过敏一样。
许征和许时站在一块, 一个是黑脸,一个是红脸。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许征又气又好笑。
许时突然意识道:“等等,你手上还有芦荟,就来碰我?”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同时进了浴室,许征把脸上和手上的芦荟洗掉,许时又再洗了遍脸。
本就发红的皮肤被他用力揉搓,许征看着都觉得疼:“你轻点。”
许时的动作停了下来, 许征看不下去,亲自拿过他手里的毛巾, 小心仔细地擦拭。
许征控制着手中的力道,没敢用力。
他没怎么做过照顾人的事,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力度是否合适。
只能一轻再轻。
前世的许时和他是两类人。
做许征这行的, 就算挣得再多, 在大多数人眼里依旧是那个暴发户、土包子。
许征和所有煤老板一样,出门在外,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住最贵的酒店,买最贵的房。
钱这种东西,是永远花不完的。
许时和他不一样,外表活得光鲜亮丽,身后无数人追捧。
只是内部却溃烂得千疮百孔。
他们两个,谁都不好过,许征内心麻木像具行尸走肉,只知道用钱来掩饰内在的空洞;许时则是连五脏六腑都被侵蚀,无数条虫啃食,只剩下最外边的壳。
同样是饱受摧残的两个人,从来没真正交流过。
都以为对方过得很好。
现在的许时就站在他面前,眼睫低垂,微扬起头任他擦拭。
本就是个茶叶蛋的脸看不出此刻的泛红。
深夜会谈。
许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是前世少有的清澈:“哥,你都快和煤一样黑了。”
许征只是笑笑,没说话。
许时异想天开:“再黑下去,我夜里会不会找不着你?”
“你找我做什么?”他不过去了学校半周,怎么回来感觉许时傻乎乎的。
“帮我做作业啊。”许时说得一脸坦荡。
“想得美。”许征冷面无情,提到这又顺带问道,“对了,这几天开学怎么样?”
许时郑重答道:“特别好。”
“真的?”许征怀疑。
“嗯。”许时用力点头。
“认真听课。”一上课就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头顶趴桌上睡觉。
“遵纪守法。”早自习从来见不着人,上课迟到也正大光明走进教室。
“爱护同学。”把敢找他麻烦的人都给揍了一顿,现在连零食都不用自己去买。
许时每说一句,许征眼里的狐疑越发凝重。
待说完后,许时还不忘补充:“这些,全部没做到。”
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还如此理直气壮地告诉他。
“你是不是想挨揍?”许征不悦地看着他。
许时完全不怕,离他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你会吗?”
不会。
许征自我安慰,好歹许时多了个优点:诚实。
“睡吧。”许征单方面结束此次交谈,给许时下最后通牒,“明天开始做作业。”
许时发自内心地排斥:“啊……”
许征不再说话,深夜里呼吸趋于平静。
前世他和许时睡在一块的日子在八岁后屈指可数。
许征八岁之前,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后来随着个子增长,许家换了张上下铺。
年纪小的时候霸道,床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私人领地。
不容许他人侵犯。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时对他的床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许征一旦在外面过夜,许时总喜欢跑他床上睡。
一两次,三四次,次数多了,许征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面的无可奈何。
以前他以为许时是嫉妒他的床大,从来没想过,许时在找寻的,只不过是一份他还在存在的假象。
许时比谁都怕孤独。
父母去上班的时候,家里经常只剩他们兄弟两个。
从小到大,相互陪伴。
许征上学以后,有了同学便不爱带比他小的许时一块玩,许时就被独自留在家里。
许时受够了这种孤独,便开始想方设法地黏着他。
许征被缠得不耐烦,曾经问过他,“你没有朋友吗?”
“没有。”忘了许时当时的表情,只记得他还说过,“也不需要。”
总归是自己弟弟,许征不能真的不管。
和同学在一块,许征和他们都不认识,玩也玩不来,许征便尽量减少了外出的频率,在家多陪陪许时。
他们两个把家里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找出许多连王业萍都不知道的“宝贝”。
藏在大衣橱深处的纱巾,橱柜最上方磕了个角的茶具,还有沙发角落里的一毛钱。
见者有份,这钱被许征拿去买糖分给了许时。
一毛钱两个的魔鬼糖,含在嘴里冒着气泡,吃多了舌头都会变颜色。
深夜里,关于小时候的事又清晰浮现在许征脑海中。
他以为他早忘了。
没想到在某些时候,会被全部翻出来。
睡着的许时说了句他听不清的梦话,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抓住了许征的一根手指。
紧紧攥着,生怕他会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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