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许征走到他面前, 许时动了半天嘴, 憋不出一个字。
“不解释解释?”许征意指目前的状况。
“你们,先滚。”许时回过头, 声音嘶哑, 强忍着暴怒。
走得近了, 许征才发现面前这四五个人,就是上回他和许时上街发传单时遇见的面孔。
当时许时还紧张地躲他怀里, 许征以为许时是怕被同学认出觉得丢人。
没想到, 是不能有损大哥的威风。
周围人屁滚尿流地散了,被许时打的那个也被两人合力架走,只剩下他们两个。
许时这才直视他的目光,眼里是发自心底的恐慌, 干涩的声音带着颤抖,向许征示弱道:“哥, 我疼。”
许征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心不下, 弯下腰对许时说道:“上来。”
背起许时, 许征一步步走回家。
许时将他抱得很紧,死死不肯松手。
他在害怕。
他怕这一松手,许征就不要他了。
“你再紧一点,我就要断气了。”许征被他勒得呼吸不畅。
许时小声道歉:“对不起, 哥。”
糟心弟弟。
许时在他背上的分量很轻, 就算背着他绕着整个迁丰转一圈都不费力。
奇怪, 平时不是挺能吃的吗?
一定是因为挑食, 以后得多让他吃点蔬菜。
不对。
他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许时才对。
许时把脸靠在许征肩上,吐出的气息炙热而烦闷。
还是太轻了。
许征的想法又回到了最初。
背着许时进了家门,王业萍和许敬言都在上班,家里就他们两个。
许征把许时放到床上,压抑下心中所有困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时处理伤口。
许时的脚上被砸得很惨,指甲盖开裂,从中间整个断层,指甲边缘溢血,半干的血渍结成硬块,小心拉扯才将棉袜完全脱离,脱到一旁的白袜子染上了点点腥红。
看不见的时候还好,一看见伤口,许时就受不住了。
由惨烈的视觉转化为痛觉神经,只觉伤口处阵阵生疼,一缕一缕的疼痛往脑子里钻,许时凑过来抱着许征叫疼。
许征一手拿棉签一手拿消毒水,冷静道:“松开,我给你上药。”
许时这才不得已抓上床边的杆子。
许征皱眉,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疼。”许时叫唤道。
“还没碰呢。”许征只是用棉签沾了药。
“哦。”许时乖乖闭嘴。
等到真正开始上药的时候,许时浑身都在颤抖,死死咬着牙。
许征的动作很轻,干净利落,用纱布将许时的伤口包裹好后,发现许时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好了。”许征一句话,许时才睁开眼。
许时怕疼。
小时候家里人碰他,手一重他就哭。
许时睫毛湿漉漉的,唇角被咬流血了,他恍惚间开口:“我好疼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许征把人拦进怀里,心疼地抱住。
“知道疼还砸着自己?”许征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想责怪他吧,偏偏自己狠不下那个心。
许时贪恋他怀抱的温暖。
他怕疼,可是许征的出现,让他连疼都可以不顾。
“对不起。”许时再度道歉道。
许征啼笑皆非:“你跟我道什么歉。”
“前面在街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上好了药,许征没忘了这茬,“他们叫你,大哥?”
“我好疼啊。”许时开始耍赖。
许征执着道:“不要转移话题。”
“我要疼死了,哥。”许时在他耳边委屈道。
“不想说是吧。”许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最终也没打算把人逼进死角,而是妥协道,“行,你不说,我自己找。”
“其实也没什么。”许时突然开口。
许时的语气显得冷淡疏离,还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不是什么好孩子。”
“只是你想看到我变好,我就尽量装成你希望的那样。”
“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
声音越到后面,越发细微,一开始好不容易鼓起的底气逐渐溃散,就连尾音都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像是等待许征的审判。
宛如被拔了刺后焉了吧唧的小刺猬。
惶惶不知所终。
“是吗?”许征喃喃问道。
许时没回答是或不是,只是肩膀不自觉往后缩了些。
许征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许时承认得果断,把自己贬到了地下,另一方面却告诉他不是这样。
最终情感上的倾向占了大多数,许征缓缓开口道:“可我不这么觉得。”
不带太多情绪的声线,语调很平,可对许时来说却带着救赎的意味。
许征镇定自若地反驳他,像是告诉许时,又像是告诉自己:“谁说你在我面前的时候,不是真实的?同样是你,只不过面对的人不同。”
许征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数不胜数,今天还和你是过硬的交情,明天转头就能捅你两刀。
大多数人脸上或多或少都会挂起虚伪的面孔。
可许时没有。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或笑或闹,或喜或烦,许时都很自然。
流露的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眼见不一定为真,但用心感受总做不了假。
许时怔住,仔细地观摩着许征脸上的神情,发现不像有假,这才放心地笑了。
“谢谢你。”我的哥哥。
我果然,最喜欢你。
许征陷入沉思,他在思考:
在外人面前,被逼出另一面的许时,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许时毛绒绒的脑袋就搭在他肩上。
抱着他的时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许征突然想到。
当初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两年,剩下许时一个人,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他只不过离开两天,许时都难受得要命。
漫长的两年时光,才将许时磨炼成今后那副模样。
沉默独立,不轻易招人烦。
因为他没有了可以依赖的对象。
许征心里一阵发酸,恨不得回到过去,像现在这样,抱抱那个孤立无援的许时。
就在许征还沉浸在自我感动里,忍了许久的许时忍不住开口:“哥你压到我伤口了。”
“对不起。”许征立刻松开。
“你快去洗澡吧,一股火车味。”许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在确信了许征待他一如往常后,许时又恢复了本性。
许征随手将他头发揉乱,轻骂道:“小没良心的。”
等许家父母回来后,许时脚上的伤自然是瞒不住他们。
许时借口说是从床上滚下来时摔的。
王业萍揪着他耳朵骂他:“你梦里是当猴去了是不是?这么点大地方还想着打滚,摔不死你。”
许时的耳朵都红了,许征出来,把人护在身后:“睡觉的事,谁能控制呢?”
王业萍这才作罢,想了想后凶巴巴道:“这几天你跟你哥把床换一下,知不知道?”
“知道了。”许时求之不得。
许敬言在一旁补充道:“我明天把床上的栏杆加高点。”
王业萍拍案赞同:“加,最好给我加到半米,看他从哪里滚下来!”
不得不说,这几日因为伤情,许时得到了优待。
家务不用干,书也不用看,成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
可许时本人对此并不感到快乐。
他再也没有办法跟着许征了,当不了许征身后的小尾巴。
许征回家时,总能看见一只哀怨的许时。
如果许时身后有尾巴,那一定是无力地垂到地上。
回迁丰的这几天,许征委托中介租了家工厂,准备将煤球事业好好发展壮大,从散户到集中,积少成多,积聚资本。
许征可谓分身乏术,一边找场地买设备,一边还要顾着现阶段销售的事。
实在忙不过来了,和许征商量过后,王业萍干脆辞了食堂的工作,替许征接手买卖行当。
这些日子煤球生意的红火,王业萍自然是看在眼中,既然是自己儿子的想干的事情,那她这个当妈的,必然得全力支持。
许征早设想过这一点。
等过些日子他去上大学,不可能天天看着迁丰,手上的煤球生意迟早得有人接手,王业萍能够主动帮忙,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
许征亲自教她,把之前数十年积累的商业经毫无保留地传给王业萍,虽然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但多多少少,上手煤球售卖是没什么大问题。
许征便安心扩大生产。
许征近日在外奔波的疲惫一回家看见许时就全消散了,许时坐在床上,脚上的伤显然没好,厚重的纱布包裹着两坨,极大程度限制了许时的行动。
床边摆了漫画书,可许时早看过了,觉得没劲。
柜子上一堆小零食,手边就是垃圾桶,但许时总觉得这样的生活缺少了什么。
“不开心啊?”许征走近,坐在床边问他。
“嗯。”许时闷闷不乐。
“为什么?”许征随手拆了包零食,“现在妈忙着管理生意,没空逼着你学习,零食管够,漫画书随你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自从发现了许时在外人面前凶狠的那面后,许征越发喜欢逗他。
只要和许时聊上两句,看他憋屈的模样,许征一整天的疲倦就能被治愈。
“是不是渴了?”许征关心道。
许时感到别扭:“没,就是觉得这样,好像坐月子啊。”
“然后呢?”许征等待他下文。
“我想洗澡。”许时说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求。
许征同他对视,最终没抗住许时的眼神,妥协道:“等着。”
在家里翻箱倒柜,许征翻出了保鲜膜和买菜多出来的塑料袋,耐心地将许时伤口用保鲜膜包裹好后,再将袋子扎在他脚踝。
“凑合一下。”许征安抚道,这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出的最好解决办法。
许时一只手从背后绕过他脖子,许征挟着许时的腰把人从床上扶起,明明能够单脚站立的许时偏把重量全压在他身上。
“太懒了啊。”许征警告道。
许时被他勒令站好,许征去给他兑水,刚烧开的一整壶滚烫开水,往半盆凉水里倒,水面不断冒着热气,许征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去把许时扶过来。
扶着一步步走太慢了,许征担心水凉,干脆把人拦腰抱起,扛到肩上。
许时只觉一阵短暂失重,接着就被许征轻轻放在椅子上。
接着,许时整个人被放倒,肩膀靠在许征腿上,许征帮他洗头。
许征只觉得自己是又当爹又当妈。
面对许时,就像带孩子一样。
用手挡在许时额前,另一只手拿杯子舀水把许时头发打湿,许征的动作生疏中不乏温柔,眉间轻皱,小心谨慎地对待。
许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见的是许征下半张脸,胡子冒出来了,该刮了,领口微开,喉结细微地滚动了一下,不知为何,许时跟随他的动作,也咽了口口水。
许征的指腹划过头皮的触感,让许时不禁浑身一阵发麻,从天灵盖痒到了尾椎骨,却带着难言的享受。
只是洗个头,许征脸上的表情认真地像是打战一般,许征甚至没工夫理会许时看他的目光,用手抓着许时的头发,仔细地搓着泡泡。
“闭眼。”总算搓得差不多了,许征长舒一口气,简单命令道。
许时这才把眼睛闭起来,微凉尚温的水小心冲去他头发上的泡沫,许征一杯杯舀着水,尽量不让水流进到许时耳朵里。
给许时洗个头的工夫,比他自己洗十次头还累。
早知如此,他应该趁夏天怂恿许时去剃个光头,用毛巾抹一把就行。
许征想象了下许时没有头发的模样。
算了,有点丑。
头顶还反光。
“衣服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许征靠墙问道。
许时微红着脸,严正声明:“我长手了。”
许征不勉强他,嘴角带了点笑意:“那你自己来。”
套头短袖往上一掀就行,可单脚站立,裤子脱得有些困难,许时一没站稳,单手搭在许征肩上。
两人靠得很近,一抬头就能对视上的距离,许征勾了勾笑,好意问道:“我帮你?”
许时小幅度点了下头当做默许。
最后,许征全程扶着许时洗完了这个澡。
中途并不怎么愉快:
许征嫌弃道:“你注意点,水怎么老往我这泼。”
许时不服抗议:“它自己要流过去,我有什么办法?”
见许时背对自己,洗得慢吞吞的像只乌龟,许征不耐道:“你行不行?不行我帮你洗。”
许时烦躁:“走开呀你。”
许征没放手:“我走了你不就摔了?”
许时洗得干干净净,许征倒成了落汤鸡。
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干的。
许时穿好衣服站在一旁对着他笑,许征把人赶走,还剩点热水,他还能再洗个澡。
帮许时洗澡用了四十分钟,许征自己洗完只花了十分钟。
出来时许时头发还是半干,许征自己头发都只用毛巾擦了擦,便拿着吹风机坐到许时床边,按下开关,帮许时吹头发。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许征道。
吹风机的声音太响,许时只看见许征动了动嘴唇,没听清他说的内容,于是问道:“什么?”
许征按下开关,说道:“我说,你懒得像猪。”
许时还没来得及反驳,吹风机又重新运作,在他耳边呼呼大噪,许时不服气:“哥哥才是王八。”
这话被许征听清了,他轻捏了下许时的耳垂。
小混蛋。
把许时头顶那几根毛吹干后,许征顺手吹了吹自己的头发。
等许征把浴室收拾干净,一回头发现在床上的许时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脸。
许征笑了:“你不热啊?”
即便屋子里冬暖夏凉,床上也只放了床薄被,但许时裹得如此密不透风,等会出了汗这个澡就算白洗了。
“我像不像俄罗斯套娃?”许时好奇地问他。
许征认真看了看:“不像,像不倒翁。”
许时把被子撒开,径直躺下:“没劲,睡了。”
许征抬手把灯一关:“晚安。”
许征爬到上铺,熟练地反手摸出许时的记仇本,内容还是他上回看到的那里,已经许久未更新,不知道是因为被许征发现使得许时放弃了这个行为,还是他又拥有了新的记仇本。
许时的床如今对许征来说,比自己的床都要熟悉。
睡久了他回自己床上不会睡不着吧?
许征瞎猜道。
就在许征快要睡着的当头,床板被人在下面敲了敲,顿时把许征从半睡着状态中惊醒,许征出声询问:“嗯?”
“哥,我想尿尿。”许时说。
许征认命地把人扶到厕所,在思考明天是不是给许时弄根拐杖回来。
许时在里面长时间没动静,许征敲了敲门问:“需不需要我给你吹口哨?”
“不要。”许时拒绝地又快又坚决。
许时出来后,许征第一件问的事就是:“洗手了没?”
“洗了。”许时不仅洗了手,洗完还用毛巾擦干,“没洗就蹭你身上。”
许征握住他的爪子,把人带回床边。
刚要爬上去,又想起什么停下问道:“你渴不渴?”
“不渴啊。”许时有些迷茫。
许征琢磨再三,最终还是重新踩上拖鞋,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放在许时床边:“夜里渴了就喝,没事别打扰我睡觉。”
也就是许时。
换做别人敢把他在快睡着的时候吵醒。
许征一定做了他。
许征想到做到,次日果真从外面弄了根拐杖回来给许时。
木质龙头拐杖,桃木制品,木质光滑细腻,做工细致,上面的纹理繁杂清晰,结实耐用。
还附带防滑垫和防滑绳,洗澡的时候也能用。
谁曾想,换来的是许时嫌弃的眼神。
许时嫌它长得丑,不肯用。
许征一片好心白白作废,还不能拿许时如何。
不用就不用吧。
随他去。
直到许征的耐心终于感化了许时,两天后,就能看见许时臭着张脸拄着个拐杖在屋里到处走。
虽然很丑。
但不得不承认,蛮好用的。
许征也为自己的眼光得到认可感到开心。
工厂和设备的事总算敲定下来,许征一口气采购了五台蜂窝煤机,厂边还有个晒煤场,顶端搭了棚子,下雨也不怕。
随着一个个黑漆漆圆滚滚的煤球向外销售,许征账上金额在不断上升,每天都有大笔资金流动。
虽然,这和前世的账目比起来微不足道。
但好歹也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工厂有了,许征下一步的计划是创办公司。
公司名字全家人曾聚在一起讨论过,最终一致通过真实煤业这个名字。
真实煤业,一则表示他们做的煤都是不掺假,货真价实的煤球,真实可靠;二则取自许征和许时的名字,征时,真实。
公司法人填的是许征和王业萍。
一个月前,王业萍还在为许征的学费发愁。
一个月后,她就当上了公司老板。
之前许征对她说,一切有他的时候,王业萍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觉得是小孩子随口说的承诺。
没想到,许征真的做到了。
而且,还大大超出她所想。
王业萍不是第一次为许征感到自豪,但第一次觉得如此骄傲。
她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没白疼他。
王业萍之前在食堂上班,一月拿着一百二的死工资,跟着许征搞煤炭生意后,一天赚的比她之前一个月还多。
王业萍对生意上的事,其实不懂,背后的运作全是许征一个人干的,她只是按照许征告诉她的照做,统计信息,给下面的人安排工作,干的活简单轻松。
自从开始赚钱后,许征对于钱财方面,不像前世那般在意,卖煤的钱大部分交给王业萍收着。
王业萍一开始不要,许征用一句话说服了她:“这些钱都是小钱,以后会越赚越多,到时候再给我。”
至于许时在家里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过上了一个月一百零花钱的日子。
一百块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笔巨款,许时一开始还不乐意,许征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他也是投资方,现在一百块钱就把他打发啦?
许征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直白问道:“你想要股份?”
“也不是那个意思。”许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许征承诺道:“放心,等你成年了,就给你股份。”
“只要你听话,我的都是你的。”前世许征错过了很多,对于这世的许时,只想尽他所能,对他好点。
股份这种东西,许时想要,给就给了。
上辈子许时只知道给他惹事,要么就是来找他要钱的。
这辈子他给许时足够的钱,让他随心所欲地活着。
自家弟弟,他不疼,难道交给外人来疼吗?
更不用说魏言那个神经病把许时折磨成什么样。
这一世,许时的恋情他会密切关注。
但凡稍有苗头,就掐死腹中。
要不是杀人犯法,他现在就把魏言给做了。
许时陷入憧憬:“那我岂不是要发财?”
“是啊,小财主。”面对许时,许征变得比以前更有耐心。
八月八号,真实煤业开业的日子。
店铺选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中心,占地面积数百平方米,开业当天,门口两侧摆满花篮,舞龙舞狮,锣鼓喧鸣。
大镲碰击,发出响亮清鸣之声,左一句:“开业大吉!”
再次重撞在一块,右一句:“生意兴隆!”
气氛热烈,吉利喜庆。
许征手里拿着把剪刀,准备剪彩。
还未落剪之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制止声:“等一下。”
许征看向来人,原来是他的老熟人,尤志。
“不厚道啊,老许,开业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叫我。”尤志走进冲他抱怨。
许征动手剪断了绸带,不把尤志的话放在心上:“少来,昨晚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用的还是从尤志那儿买的二手大哥大。
要不然,尤志今天也赶不来迁丰。
尤志连夜开车过来,一宿没睡,终于赶在许征剪彩前到了,心满意足道:“今天开业,哥送你三百吨煤。”
“大手笔。”许征毫不吝啬夸他。
开业当天,全场煤球八折销售,限量五百吨,售完为止。
上门买煤的人络绎不绝,店内险些被挤爆,队伍从店门口排到街角,无论家里有煤没煤,都加入了排队抢购的队伍。
八折的煤,不买是傻子。
店里有王业萍,许征如今当上了甩手掌柜,正好尤志大老远从关乐赶来,许征便带他四处转转。
走了几条街,尤志最大的感慨就是:“你这地方空气真不错,天也是蓝的,要是在这多住几年,我估计能长寿。”
“你可以在这买套房。”许征建议道。
房地产是他们除了煤矿事业以外最青睐也最简单的投资,趁现在房价便宜,一套房几万到十几万不等,早买早赚。
尤志被他点醒:“你这提议不错,你住哪?我买你附近,到时候咱俩还能做邻居。”
“我家的地段不值钱。”许征一语道破。
之后十几年都等不来拆迁,仍旧是那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管它值不值钱,买房最重要的是开心嘛。”尤志满不在乎。
好样的。
不愧是煤二代。
现在就有日后人傻钱多的潜质。
许征把尤志领回家里,碰见了刚睡醒的许时,见许征在自己面前,许时没想太多地扑进了许征怀里:“你怎么回来了?”
“站好,有客人。”许征轻声提醒道,“你尤哥,这我弟弟,许时。”
尤志第一次见许时,无比震惊。
这许征长得比他帅就算了。
为什么他弟长得比君宁还精致?
不,君宁才是最好看的。
尤志连忙甩头,把错误的想法抛出脑外。
“你们兄弟两,感情真好。”尤志捉摸半天,挤出一句。
“还行,皮得很。”许征没放在心上,催促许时,“去刷牙,给你带了早餐。”
许时拄着手里的拐杖熟练地走进卫生间。
许征家小,尤志一眼就能望到头,他有些为难:“你这就没大点的户型?”
就这么大点地,他摆个浴缸都放不开。
许征给他泡了杯茶:“你要是非得在这,可以买两套相邻的,中间打通。”
“有道理,你真是个天才。”尤志能把许征吹到天上去。
尤志看看这居住环境,再看看许征周身的气度,摇摇头:“真想不到,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比我有钱呢。”
没想到真是穷人家的孩子。
尤志当初捉摸不定是哪家孩子出来创业来了。
要不然,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没有钱,还能将不要脸发挥得理直气壮的。
许征没说话,喝了口茶。
尤志说的其实也没错,许征比他有钱,但那是在发家后。
现在,他只是个毫无根基事业刚刚起步的小老板。
许时洗漱完就坐在一旁的餐桌上吃许征给他带回来的早餐,许家总共这么大点地方,顺便把许征和尤志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你弟不招人烦吗?”不知什么时候,尤志开始和许征聊起了兄长心得。
许征想了想,答:“还好。”
“你平时用什么办法让你弟听话?”从之前许征和许时的短暂相处来看,尤志坚信,许征一定有什么妙招。
“让他听话?我看,是我听他的话吧。”许征苦笑道。
尤志感同身受:“兄弟,我懂你。”
谁家都有个不听话的弟弟。
许时将这段对话听入耳中,用力地咬了口油条,咔嗞咔嗞的,外酥脆。
听到这声响,许征知道是许时在无声抗议,说不定还在心里骂他。
许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同尤志闲聊。
其实,尤志这回来找他,也不光是为了许征公司开业的事。
霍君宁上周出国了,大洋两岸,他们断了全部音讯。
尤志心里憋得慌,想找人说说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许征能和他说说这事,这才连夜开车跑来迁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他妈都快隔了二十一个秋了。
尤志心里就算是片森林,叶子都能掉秃。
“我知道这样挺丢人的,但我就是想她,有什么办法。”尤志一口干了杯里的茶,问许征,“你这有酒吗?”
许征把茶给他满上:“以茶代酒。”
“来,干。”尤志一口闷。
许征觉得这幕挺熟悉的,每月29号,尤志总找借口叫他出来喝酒,一开始还换着各种理由,后面就直接用老子心情不好代替。
最严重的一次,喝到去医院洗胃。
之后许征便不再惯着他,尤志叫他出来,许征要么给他点瓶装的鸡尾酒,要么泡茶,二选一。
尤志不爱喝鸡尾酒,喝起来像气泡水,撑得慌。
他选择了喝茶,茶苦,他的心也苦,绝配。
这辈子,他和霍君宁没分手,尤志还是难受地来找他。
果真和前世一模一样。
茶喝多了,有个问题,尤志双腿并拢,别扭道:“你家厕所在哪?”
许征给他指了个方向。
尤志放完水,路过餐厅的时候,一眼瞅见了许时放在椅子边的拐杖,不由分说拿起来好好端详了一番:“这可是好东西啊。”
“是吧。”许征言语带上丝笑意,总算遇上了懂得欣赏他的人,此刻看尤志的目光外热络:“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有品位。”
一旁的许时被整得有点懵。
许时用吸管喝着凉了的豆浆,眼里透露着匪夷所思:难道是他审美有问题?
尤志在许家吃了晚饭,受到许家人的热情招待,要不是家里地方小,尤志今晚就住这不走了。
许家人自然不能让尤志打地铺,许征给他订了市里最好的酒店,尤志一开始坚持要睡沙发,许征告诉他酒店附近有家足浴城,这才把尤志赶走。
尤志在迁丰就待了两天,原本打算小住上半个月,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尤志他爸尤广宏从外面回来了,尤志得见他爸去。
临走时,尤志车后备箱塞满了迁丰特产,其中一半是王业萍捣鼓回来的,比如当地的腊肉、腊肠等。
“阿姨可真热情。”尤志乐呵呵道。
许征叮嘱道:“路上小心。”
“要是没事,你下来关乐找我玩呗,我自己一个人可无聊了。”尤志又道。
许征把人赶走:“行行行,赶紧走吧你。”
刚送走个尤志,许征就对上许时哀怨的眼神:“哥。”
许征头疼:“你怎么也来给我添乱。”
“你会去找他吗?”许时问。
“你一个我都应付不过来,哪有那闲工夫。”许征道。
许时最近变得越发黏他:“你要是去哪,一定得带上我,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
许征叹了口气:“行。”
许时这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差点没把许征眼睛晃着。
总觉得许时一笑,世界都艳丽几分。
真实煤业开业三天,销售额破五万,王业萍近日笑得合不拢嘴。
对待许时温柔和善:“小时啊,最近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
许时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妈,别这样,怪吓人的。”
“死孩子非得我骂你两句才开心是不是?”王业萍一秒恢复本性。
许时浑身舒坦:“这才是你嘛。”
别说许时,就连家庭地位最低的许敬言这段日子也好过不少,王业萍的数落少了,见谁都开心,就连他出去下棋都给他兜里塞不少钱。
王业萍还成了市里美容院的常客。
哪个女人不爱美?
要不是没钱,谁乐意委屈自己。
有了钱后,美容护肤,服装造型通通整上,王业萍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岁。
逢人就夸许征,儿子争气,给她创造这么好的条件,才能让她在现在这个岁数过得这般悠闲惬意。
许征这个名字,已经不单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么简单,而是成为了别人家的梦想。
要盼着自家儿子像许征那般出色已经是不可能了,自家的女儿还可以努力一把,嫁个富一代,一辈子吃穿不愁。
从那以后,许家每天都有人来走亲戚,带着他们的孩子,要么让许征指点指点生意经,要么让许征和自家闺女培养培养感情。
弄得许征好长时间没敢进家门,天天早出晚归。
那些人见不到许征,转头来骚扰许时,反正都是一家人,嫁谁都一样。
许时脚上的伤还没好,没法出门躲,每天被各式各样的人骚扰,从一开始的忍耐,到今天的爆发。
在那些人第二百三十六次提起许征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时,许时摔了杯子。
摔的还是许征常用的那个杯子。
“我哥喜欢什么人,还轮不到你们费心。”许时因愤怒而颤抖,说完这句话后,拄着许征给他买的拐杖回了屋。
等许征晚上回来时,发现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
许征从许父那了解到情况,敲了两声门:“是我。”
屋内立马有了动静,只听见一声撞击,东西摔落在地。
许时坐在地上伸手拧开了反锁的门。
许征推门进去,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许时坐在地面上,拐杖丢在一旁,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愤怒和委屈交杂在一起,在见到许征的那刻,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
许征知道他一定是忙着来开门,摔在地上,蹲在许时旁边,心疼地问道“疼不疼?”
许时埋在他怀里,哭得快要断气。
许征顿时慌了神:“这是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嗯?”
许时哭够以后,把许征一把推开,质问的声音沾染着浓浓的鼻音:“你现在是老板了,好多人围着你,是不是就没空管我了?”
“谁说的。”许征神色冰冷。
“那这几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又剩下我一个人?”许时越想越委屈。
不就是仗着他伤没好吗?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甩开他吗?
“我……出去忙生意了。”许征目光飘忽不定,总不能说自己出去避难了吧?
他怎么忘了这个。
他可以躲到外面,在家里的许时却躲不开啊。
那般亲戚如猛虎野兽,哪是许时一个人承受得住的。
许时一眼看穿:“你骗人。”
“我错了。”许征认错态度诚恳。
许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生气。
但是他就是气不过,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可以这么不要脸地来骚扰许征?
凭什么她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开口?
许征以后,总会娶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女人进门。
或许十年,或许五年,又或许两三年内。
一想到这,许时就觉得自己快气疯了。
就不能不娶吗?
许征及时护住他:“瞎想什么,我只是懒得搭理他们。”
一句话勉强将许时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真的?”
“真的,明天带你一块出去,好不好?”许征又问。
听着许征的心跳声,许时的情绪一点点平缓下来,他用力眨了眨双眼,拼命让自己发出声音:“好。”
不可以丢下我。
你亲口说过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