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于对自己先前行为的补偿, 外加来自审神者不善目光的压迫, 龙二迷之沉默半晌后, 主动开始解释自己会出现在黑市里的原因。

    “羽衣狐？”

    没想到会在龙二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莫白芷愕然地将这个熟悉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的伤口就是她留下的？”

    “没错。”

    想起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的龙二抬手摸摸左胸处缠着的绷带，“如果不是她的伤势好像也没康复多少的样子，估计我也撑不到逃出那个地方。”

    “伤势？她居然也会受伤——是花开院世家动手了么？”

    目前莫白芷对羽衣狐的了解大部分都是来自陆生，只知道那是一个和滑头鬼一族有世仇, 可以不断轮回积蓄力量，甚至还亲手杀死陆生父亲，即是上一代奴良组首领的强大妖怪。

    曾经和龙二交过手的莫白芷同样很清楚，前者的实力在同年龄的阴阳师里自然算得上出类拔萃，但在真正的大妖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能从羽衣狐手下逃过一劫, 也侧面反映出对方的伤势的确沉重。

    “应该说是花开院和黄泉, 以及......奴良组合力协作。”

    说到「奴良组」这个名称时, 龙二的语气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

    “噗嗤——”

    一下就想明白这家伙在纠结什么的莫白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说的话，你一定也认识陆生了, 怎么样，那小子很厉害对不对？”

    他还记得这位年轻的阴阳师一向把妖怪视为绝对的恶，无论如何都要清除的存在, 结果最终却要和作为妖怪中一大势力的奴良组合作, 那份微妙的脸疼感觉, 想来也就只要他本人才明白了。

    “啧，就知道你会提到那家伙。”

    本打算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却不幸牵扯到伤口的龙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天真的小鬼，什么要行走于人类和妖怪间的灰色地带，走出自己独有的道路......那笨蛋迟早有一天会自讨苦吃的。”

    “是这样啊，听起来很帅气呢。”

    也许是因为二人间的关系太过亲近，陆生反而很少会在他面前谈到有关于自己理想或是未来之类的话题，这次反而借由龙二明白了对方做出的抉择，顿时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孩子长大了」老父亲般的自豪感。

    “什么帅气，这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愚蠢念头好吗？”龙二斜睨了一眼坐在床头，笑眯眯得活像只大狐狸...不对，这家伙现在本来就是只狐狸的莫白芷，“你该不会也和他一样，抱着人类能和妖怪和谐共存，彼此理解这样的想法吧——我还指望着你回去劝一劝那个死脑筋的臭小子呢。”

    就你这脾气，还好意思说陆生死脑筋？

    “因为他们是绝对的「黑」和「白」么？”闻言，心中腹诽不已的莫白芷敛去了脸上柔和的笑意，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到现在你还不肯改变这种固执死板的观念？”

    “我......”

    本想立即回应这个问题的龙二不知想起了什么，在短暂的迟疑后，突然轻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我不认同他的理由。”

    “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龙二目光冰冷地牵起唇角，“我承认奴良组里的妖怪的确在这次对付羽衣狐的计划里占了一份比重，但这又如何......也许花开院世家的阴阳师在之后会对其麾下的妖怪网开一面，但在灵术者的世界，可远不止花开院这一方人类势力。”

    “他要是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妄想着以半妖之身联系人类和妖怪，在真正缔结所谓的「缘」之前，肯定会有看不过眼的其他势力出面，无论是人类方还是妖怪方都有可能......干什么突然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话还没说完的龙二在被莫白芷若有所思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后，终于没忍住爆发了。

    “虽然口上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其实，龙二你......是在担心陆生吧？”

    越是琢磨龙二刚才说的话就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莫白芷眨了眨眼睛，一脸笃定地说道。

    “哈？！”

    把一双凤眼都瞪得溜圆的龙二猛地从靠背上直起身

    ，因为愤怒和伤口被拉扯到的疼痛而扭曲一片的面容分外狰狞，“你在开什么玩笑，区区一个无能又天真的妖怪，不对，半妖，我怎么可能会去担心他！！”

    “哦呀，出现了呢，傲娇的经典台词。”

    面对龙二下一秒恨不得扑上来咬人的愤恨眼神，莫白芷分外淡定地用手扇了扇风，轻轻拉过在一旁啃着糖果的五虎退，语重心长地说道，“退，要记住这个大哥哥现在这态度，千万不要和他学，很容易变成人生败犬的。”

    “欸？人生败犬？那是什么意思？”

    由于先前的心理阴影而不想理睬龙二的五虎退刚才正咬着糖玩游戏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对于大人的告诫，他只能茫然地歪了歪脑袋，一头雾水。

    “嗯，”迅速整合了脑海里有关于「傲娇」这一词汇印象的莫白芷揉着短刀柔软地头发，头顶的耳朵高高竖起，分外郑重地解释道，“就是那种死鸭子嘴硬，明明很在乎却偏偏嘴上不饶人，表面上做出伤人的事情，心里后悔又不肯直说，只会死犟在那里——简而言之，就是矫情，这种人不说能不能找到男或女朋友，甚至连交最基础的亲情......比如说兄妹情之类的，还有友情，维系起来都很困难呢。”

    “呜哇，好可怕！”

    被莫白芷的描述吓了一跳的五虎退连忙把游戏机塞进口袋，猛地抱住了自家大人的胳膊，不停轻蹭着，“我，最最最喜欢大人了！也很喜欢粟田口的大家！”

    “嗯哪嗯哪，我也很喜欢退还有本丸里的大家，”莫白芷笑眼弯弯地拍拍孩子的后背，再看向龙二的时候却是丝毫不做掩饰的鄙夷，或者说是嫌弃，“啧啧啧，你看，连小孩子都知道感情要直白一点地表现出来，关心陆生的话就直接和我说呗，非要这么七拐八弯地先抨击一番他的人生态度，喂，小心，你现在可不能......”

    “砰——”

    下一秒，房间里传出了什么东西从床上摔落在地板上的沉闷动静。

    ****

    “就你现在这伤情，就算用了急救用的治疗符，也得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动作还那么剧烈，活该你从上面掉下来。”

    在龙二恨不得「以眼杀人」的死亡视线下给他再次开裂流血的伤口换上新绷带的莫白芷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只是说了些大实话，你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胡说八道，咳咳咳！”

    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就要喷出来的龙二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察觉到对方身后那条甩来甩去，分明是在暗自窃喜的狐狸尾巴的他更是被满腔的怒火灼得眼前发黑。

    那个时之政府的执法者，还有那半妖小子，乃至其麾下的奴良组众妖，每每谈及柳山白芷，全都是一副推崇备至甚至可以说得上濡慕的态度，在加上他又长着一张欺骗性极高，柔和干净，分外无害的隽秀面容，所以哪怕数月之前刚刚被对方用【物理】手段说服教育了一次，龙二对他的印象还算是水准上的，刚才的试探只是单纯的疑心病作祟......

    没想到，什么诸如「品行高洁」、「疏朗如玉」、「翩翩君子」这样的评价，他们一个两个的难不成都是睁眼瞎么？！这家伙分明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白切黑，超级抖S！！

    爱情之类的说法也就算了，反正现在他还在上学，也不在乎这种玩意儿，但是！居然敢拿他的亲情......还特别点明了是兄妹情说事，柚罗酱多喜欢他这个严负责的哥哥啊，一切妄图伤害他们兄妹间感情的混蛋通通都给我麻溜地滚去黄泉！

    “胡说八道什么的，要我和你说说柚罗谈到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难得看到这臭屁小鬼失魂落魄的郁闷模样，忍笑忍得肠子都快打结的莫白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不发颤，反问道。

    “你、你怎么会认识——”

    “你难道不知道柚罗和陆生是同班同学么，在和你见面的那一天，她正好也和陆生的其他几个朋友去奴良宅拜访，我们就谈了一小会，”对那个有些天然呆，但是灵觉极强，差点一眼看穿他用咒符设下，用来掩饰狐妖外表伪装的小女生，莫白芷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真的是很可爱的小姑娘，而且还拥有那么强大纯净的灵力，想来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阴阳师吧。”

    “......”

    “说回正题，你难道不想知道在柚罗心目中，你是什么形象吗？”

    “......”

    从莫白芷提到柚罗后就一言不发的龙二沉默地捏紧了盖在腿上的被子。

    “她说，她有一个有些可怕的，不太多想向其他人提起的哥哥。”

    「噗——」

    龙二脸色蓦地一白，他的胸腔里仿佛传出了一箭戳破心脏的声音。

    “总是沉着脸，看上去很难接近，训练她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情，经常让她受伤，有段时间里她甚至看见他就想逃跑。”

    「噗噗——」

    第二箭。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个哥哥呢？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残酷，从小到大她甚至没见过几次他对他露出过笑容，一起玩耍的时间也没有，每天都是各种会让她遍体鳞伤的训练训练训练，和对他很好，有时候还会偷偷给他带好吃的还有玩具的魔魅流尼完全不一样......真是，最讨厌龙二尼了——那孩子当时就是这么对我说的。”莫白芷甚至外贴心地为龙二模仿了一番柚罗当时的语气，还挺像模像样的。

    「噗噗噗——」

    万箭穿心。

    emmmm......

    看了眼将自己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快灰白化成线稿的龙二，莫白芷揉了揉为了不中途笑出声而绷得发僵的脸颊，决定再让这个妹控死傲娇消沉一会儿，再把柚罗妹子说的后半截话告诉他。

    「但是，一直到我第一次在任务中独自面对危险的敌人，平时一直把要慑服众妖，站在阴阳道顶点之类的话挂在嘴边的我才明白了，为什么龙二尼要在练习中那样不留情面。平时训练中流泪流汗越多，到时候在战场上流的血才越少，龙二尼他虽然从来不曾在嘴上这么和我说过，却通过自己的行为始终在教育我。因为小时候的不懂事而误会甚至讨厌过龙二尼什么的，还真是黑历史，现在说起来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啊......说起来我到这里读书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真想念花开院里的大家，也不知道龙二尼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黑发的秀气女孩儿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轻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