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虽然信弦少年对有人觊觎他家秘书长这件事感到非常不满, 不过在由于要出席宴会而难得换上一身盛装的南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心头淤积的那口闷气不自觉间竟消散了不少。
“很适合你嘛,南星。”
小步上前绕着南星走了一圈的信弦一脸赞叹地竖起了大拇指, “要是平常你也......算了算了, 当我没说。”
说到一半的他忽然语气一顿, 神色郁闷地摇了摇头, 小声嘀咕着,“平时就已经够闪闪发光的,要是再打扮起来,我就该想着怎么把你锁进柜子里供起来——疼!”
即使他说话声刻意压低了声线,但却依然逃不过如今五感出众的莫白芷的耳朵,正嫌着身上这正式三件套的服饰繁琐又碍手碍脚的他顺手弹在颇有几分心不在焉意味的信弦额头上, 告诫道, “约法三章。”
“......知道了。”
低着脑袋捂住有些小疼的脑门片刻, 信弦再次抬起头时, 仍是像先前一般笑着,却莫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淡漠之感,如同精心设计出般完美优雅的弧度, 神态像极了那群莫白芷曾经见过的, 因循守旧的老式贵族,“要一直这样保持微笑, 不能被人看懂心中所思所想, 对吧——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
“抱歉。”
闻言, 沉默了半晌的莫白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而后恍惚意识到这孩子这段时间倒是长高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他的肩膀。
再想想他的年纪,却又有几分理所当然之感。
十五岁,正是青春年华,风华正好,却在父亲的遗命下匆匆踏足这个大部分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黑暗世界,享受着富贵荣华的优渥生活时,失去的或许更多。
所以在被追杀,狼狈逃亡的时候,本就带着某种目的而出面救下他的自己,才会被他当做最后的稻草,一厢情愿地灌注了那么的情感,渴望得到回应。
然而自己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
回忆起数日前经由秘密渠道接收到的消息,莫白芷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作为您的秘书长,我还是有些不够。”
不曾察觉到这句话中复杂意味的信弦老大不情愿地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南星,是不是又听到谁在碎嘴说你坏话了?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不是......嗯?”
刚要开口解释的莫白芷只觉手腕一沉,似乎有什么凉冰冰的坚硬东西挂在了上面。
那是一串黑曜石打造的男款手链,制式大方古拙
,颇有几分生趣,中央镶嵌着一枚银蓝色的宝石为点缀,与白皙润泽的肌肤相互映衬,丝毫不显突兀。
“果然很好看呢,没白费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
趁着刚才南星不知为何而走神的时候偷偷给他戴上自己准备已久礼物的信弦高兴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
“Boss赐下的礼物,可没有收回的道理。”伸出手把刚才自己挽上去
的袖口重新别下来的信弦摸了摸那枚流光溢彩的精美宝石,唇角微翘,“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颗和南星你的瞳色一模一样的宝石......不过即使再如何相像,”他小心翼翼地捧住莫白芷的手掌,面上的笑容柔软而诚挚,金蓝色的异色眸子直视着略显怔忪的银蓝眼眸,“都无法企及如今你凝望着我的眼睛。”
“《极星物语》,第三章第二节,选项B。”
良久之后,莫白芷缓缓说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然而此话一说,此前还表现得一副情圣模样的少年顿时脸上大变,连耳朵尖都红了一片。
“唔啊啊啊啊啊南星你怎么会知道?!!”
“上次从您那里没收的游戏机里正好还有这个游戏的存档......Boss,我提醒过您的,不要把galgame里的攻略放到现实里来执行。”
“——难道南星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浪漫吗?!那可是在论坛上当选年度经典的名台词之一啊!!”
“Boss......”
“好了,你不用说了。”
读懂自家秘书长那欲言又止表情的信弦少年恹恹地吸了吸鼻子,声线里透出了浓浓的哭腔,“宅又怎么了,宅男就不能追求爱情吗?”
“......”
****
对于不喜欢虚与委蛇交际的莫白芷而言,这种出于某种你知我知目的而开办的宴会,其实是非常无聊的。
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不论仇敌远近,挂在面具般的笑容,相互问候着,或是谈论着近期黑市上发生的某某事件,时之政府的暗中动作,再或者是宴席上的上等佳酿,某位佳丽身上穿着的当季新品......反正只要他们乐意,话题可以无穷无尽地发散,谈完一整晚的宴会都绰绰有余。
再一次委婉拒绝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关于某些心知肚明原因邀请的莫白芷轻叹了一口气,摇晃着手中啜饮了小半的水晶杯,不动声色地挡在信弦面前,拦住了即将迎上他的中年男人。
那是一个用极粗暴手段狩猎刀剑男士的拍卖场供货商,翻看记录的时候同样被莫白芷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在他这段时间的有心运作下,对方的日子过得应该十分凄惨。
却是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得了邀请函,混到这种等级的宴会上的。
一番不见血色却又杀机暗藏的言辞交锋后,目送煞白着脸色的男人失魂落魄离开的莫白芷若有所思地捏紧了手中纤细的瓶柱,神色莫名。
宴会开场了这么久,却不见那位真正的主人出面,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幕后运作着什么,总觉得个中蹊跷不小的他微微俯身,在信弦耳边低声说道,“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跟在我身边。”
“嗯。”
因为年龄的缘故,被莫白芷强制要求只能喝果汁的信弦轻轻握了握莫白芷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抿唇轻笑,“我绝对,绝对不会松开的。”
“......”
总觉得信弦这话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莫白芷眨了眨眼,“只要您站在我三步距离之内,我就有保护您的余裕,不需要一直牵着我的手。”
应该说这看起来相当奇怪。
察觉到周围一群人的视线在自己和信弦交握的手上不断游弋,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了然表情的莫白芷嘴角一抽,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这场宴会之后,有关他们这对主仆间绯闻绝对又会在坊间热闹传扬上一阵。
就是不知道届时清算战果之日,会不会传到曼殊......还有他家的刀剑男士耳中。
前者暂且不提,反正他也已经习惯在所谓魅力上被曼殊日常调侃的日子,关键是后者,莫名被自家刀刀盖上「招蜂惹蝶」牌子的他可不想再在这上面加一例证据。
目光放空地盯着杯中不时泛起血色微光的酒浆思忖着的莫白芷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酒水在发光。
他猛地抬起头,雕刻着精致壁画的天花板上,提供全场光线的巨大水晶灯在不断明灭闪烁着。
最终,伴随着一声从不知何处传来的沉闷爆裂声,宴会场地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直萦绕在心中的不详预感这么快便得到了验证,默默感叹着自己此行运气的莫白芷第一时间把本就握着自己手的信弦少年牵到身边。
事先就觉得宴无好宴的他一早就找准了大厅里最安全的角落。揽着信弦腰肢确保其安全的他听着外围不时传来的,玻璃制品碎裂声,质问声,亦或是女性的尖叫哭泣声,卷了卷嘴唇,隐没于暗自的脸庞上满是讥讽的笑意。
这里不少的宾客他都曾经见过,都曾经出现在拍卖会的席位上,会受到京生的邀请,想来去勇者之地观看血腥屠杀的次数也不少,那般悲惨凄凉的场景都能为了追求刺激的心理而坦然受之,却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表现得如此狼狈不堪。
莫白芷脑海中浮现出当初曼殊和他说过的,虽然名头响亮,但执法者更新换代的速度其实非常快,如今更是面临人手极度匮乏的窘境。而那些退役人员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
如今想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肩负的。
除了极少数爱好扭曲的人类,谁会乐意始终执行这种过程中几乎要直面汇聚了人心之中一切傲慢、贪婪、色/欲等等纯粹罪恶的任务,时间一长,简直就是心理污染,再加上成为执法者的审神者普遍年龄不大,在世界观尚未完全的年纪不断见证诸如此类的丑态,很容易让人对整个人类群体都产生失望乃至厌恶的消极情绪,再进一步就是反社会人的养成。
得亏这次跑来当这卧底的人是自己,轮回多年,什么辣眼睛的罪行没见过。
在某一世,因为养父母的不幸身亡而中二病爆发地当了一辈子义务警/察,最终却死于为被自己杀死的连环杀人犯父亲报仇的女孩手上的莫白芷表示,正义的伙伴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十分帅气,但真正直面那股深沉的,几乎不见尽头的恶意之时,鲜少有人不会崩溃......乃至走上另外一条人类即恶,肃/清世界的极端。
毕竟,只要世界上还有人存在,有野心和欲/望存在,因此而生的战争和罪恶就绝对不会消失。
虽然悲哀,但这也是目前世界的现状。
所以,自觉自身度量无法完成拯救全人类这样壮举的莫白芷只能选择约束自己。
不为恶,亦不会漠视自身接触到的罪行,但也拒绝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究竟是一种成长,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世故或者说退化,莫白芷自己也不太清楚。
“呐,南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屏息凝神,紧紧贴着莫白芷的信弦少年用低如蚊呐般的声音小声询问道。
“不要怕。”
莫白芷抬手捂住了信弦的耳朵,口中轻声呢喃出一句短促的符咒,确保少年接下来不会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良好的夜视能力让莫白芷能够清楚看清潜埋在黑暗中的所有事物。
比如说,那些不断从四周汇聚而来的,身上还挂着断裂镣铐和破碎符咒的凶戾妖鬼们。
下一秒,惨烈的哀嚎声乍然从大厅的某个地方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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