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主殿, 情况怎么样?”
关上和室拉门的莫白芷神色有些疲惫,他抬眸看了看心急火燎凑上来的粟田口大家长,还有他身旁站着的,同样表情关切的小短刀们,轻轻点了点头, “伤势稳定下来了。”
可惜还不等他们为此长舒一口气, 回忆起方才手入过程中画面的莫白芷不自觉地蹙紧眉宇,“不过......跟身体上的伤口比起来,退的心理问题明显更加严重。”
那种自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污浊、混乱, 带着浓浓自毁倾向的不详气息, 即使在他将刀身上的所有裂缝划痕修补一新后,依然缠绕在尚未清醒的男孩身侧, 始终无法驱散,依稀让他想起了在夜斗世界里那个在失去父母绝望中彻底堕落为妖魔的亡灵女孩。
“退......”
一期神色恍惚地低喃着短刀的名字。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为什么退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作为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看着审神者将伤痕累累的五虎退抱出来的一员,厚表情忿忿地一拳捶上廊柱, “是哪里的时间溯行军在捣鬼吗?一定是这样的!太可恶了!”
“没关系的, 退。”
注意到躲在几位兄长身后, 小脸几乎和发色一般煞白的小正太, 莫白芷蹲下身,把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另一个「自己」的遭遇而感同身受的五虎退揽进了怀里, 温声抚慰道, “他会好起来的,不要怕——这次还多亏了四子,我们才能那么快地找到他,退真的很厉害呢。”
“四子......”把脸埋在审神者肩窝,不想让主殿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狼狈模样的退蓦地身体一僵,不自觉加重了拽着对方衣角的力度,眼泪流得更加肆意汹涌,“我都没有看到,他自己的小老虎都不见了......”
对于任何一个五虎退而言,那五只小老虎都是他最最珍贵的伙伴和朋友,性怯弱的他在面对它们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难得的自信和强硬——尤其是在其中某些调皮鬼「骚扰」审神者的时候。
单只是想象失去它们的可怕场景,五虎退就会感到牙齿打颤,不寒而栗。
如果当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一定会忍不住崩溃吧。
“别哭,别哭。”
感受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五虎退流出的温热眼泪甚至打湿了自己领口的莫白芷颇有些手忙脚乱。
不同于本丸里其他活泼外向,擅于表现自己的付丧神,内向害羞到甚至有些自卑的五虎退很少会当着他的面流露出这么激烈的情绪,活脱脱成了膝丸(喂)之外的另一个小哭包。
许久之后,哭累了的孩子软绵绵地倚靠在审神者身上,不时发出几声短促的抽噎。
“我送他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期你的话,就去陪陪另一个五虎退吧,和他多说会儿话,算算时间他也快醒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孩子看到自己的样貌后干脆选择自我了断的画面,莫白芷嘴角一抽,“他可能......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他头顶上原本精神立起的狐狸耳朵似乎也因此而焉哒哒地软趴着,想要抬手摸一摸,又由于躺在他怀里睡着的孩子而无法实施,最终只能失落地摇了摇头,“——等白泽回来,我绝对要让他好看。”
“我会好好和退解释的。”听到这里的一期勉强挤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一期尼,我也想去!”
“还有我!”
「千万不要忘了在下!」站在鸣狐肩上的小狐狸上蹿下跳地叫嚷不停。
本丸里所有粟田口刀派的付丧神们全都齐聚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自家的大家长。
“这么多人的话,也挤不进去啊,也容易惊着退,”一期揉了揉乱的长发,蜜色的瞳眸之中满是温软的笑意,“别担心,我们粟田口的兄弟,个个都是坚韧强大,非常了不起的刀剑男士,才不会就这么倒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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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湿毛巾擦了擦五虎退被眼泪浸染得像是只大花猫般的脸颊,莫白芷替他掖了掖被角,轻轻揉了揉趴在床头,乖巧地守着自家主人的三只小老虎的小脑袋——还有两只被他留在了另一位五虎退那里,“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来叫我,要保护好退哦。”
“嗷!”
三只小老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坚定的低吼。
“......”
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时一直莫白芷他挂在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平和笑容顿时就如同阳光下的薄雪般消融无踪,他面无表情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眼底起伏着种种复杂难辨的暗潮。
先前他对一期所说的,「被自己半妖的模样吓到」完全只是一时的搪塞之语,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那个来自其他本丸的五虎退是在知晓自己审神者的身份后才绝望地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而且,就他方才手入时候发现的伤势来看,其中很大一部分的伤口根本不是溯行军能够造成的,那些撞伤,烫伤,瘀青,掐痕,倒更像是......人类才能留下的烙印。
他久违地体验到一种淡淡的无力感。
这样虐待,伤害一个完全孩子模样,天真内向的付丧神的人,很可能和他有着同样的种族,同样的职业,这样的事实,实在是让人倍受打击。
不过他也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可做不到定位那个不称职同事的本丸的时空锚点,杀上门去教训他的地步......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门人士来负责比较好。
不久前方才给曼殊发了一封短笺的莫白芷斜倚着墙面,目光放空,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白芷大人,”个头娇小玲珑的鸦天狗扑扇着小翅膀心急火燎地从拐角处疾飞而来,“负责调查情报的几位探者已经回来了,根据他们询问奴良组附近的妖怪得到的信息来看,那位受伤的付丧神是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出现在街道上的,当时他的表现非常慌张,好像是身后仍有人在追杀的样子,但他们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可疑人士。”
“昨夜为了召开宴会的时候,大宅的结界对于刀剑付丧神并不设防,再加上我家那个不靠谱的儿子,值夜的时候竟然开了会小差,离了岗位,这才没有注意到有外人闯入,一直到今早才被发现......真是非常抱歉!!”鸦天狗低垂着脑袋,乌鸦天狗一族性严谨,最擅长探听情报和守卫戒备,身为奴良组的「眼睛」,昨夜竟然犯下了那么大的乌龙,即使已经用锡/杖敲了鸡冠丸那小子满头包,也还是难以消弭他心头的怒火和耻辱之感。
“没关系的,本来宴会这事就是我自己提出的,奴良组在这过程中还提供了很多帮助。”面对自责万分的鸦天狗,莫白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语,干巴巴地说了些惯常的安慰句子后,好不容易才让对方重新打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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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在哪?”
刚刚送走鸦天狗不久,自他身后突兀响起的问话声便让其浑身一僵,好悬没扭头随手拿张符纸拍上去。
“曼殊?!”
发丝凌乱,秀美的面容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深色液体,肩上披着的雪白羽织被大片的血渍和焦痕所覆盖的红发女子目光凌厉,表情严肃,通身的气场犀利而冰冷,仿若战场女武神般飒爽而凛冽,赫然便是不久前方才接到任务离开的女性审神者,同时也是执法者一员的曼殊。
多亏鸦天狗已经离开了,不然要是他看到奴良宅又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人来,估计又得崩溃好一阵。
“哟,草药,好久不见。”
方才还威风凛凛如同百战将军般的曼殊眉眼微弯,绽开一抹柔软的浅笑,顿时又成了莫白芷印象中那个落落大方,明媚开朗的温婉女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我们才刚刚见面吧。”
莫白芷耸了耸肩膀,去取符咒的手中途转了方向,拿出一方洁白的素帕伸到对方面前,“喏。”
“谢了。”知道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那么久的自己眼下的模样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曼殊接过帕子后道了声谢,开口解释,“对我来说,的确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刚一回本丸就看到你发的消息,连口水都没喝就赶过来了。”
“......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我的荣幸?”用简单地调侃来缓和气氛之后,莫白芷轻咳一声,肃容看向了对方,“那位五虎退,和你这次的任务有关系?”
虽是疑问的句式,他的语气却外笃定。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虽然我也没想过隐瞒就是了。”曼殊摊了摊手,表情无奈,又带着些挥之不去的苦涩,“草药你还记得当初参加审神者评选大赛的时候,木童那家伙说过的话吗?”
“?”
没头没尾的问题让莫白芷有些发懵。
“人类根本无需信仰任何超自然的邪恶,人类本身就足以胜任于任何邪恶。”
曼殊眼眸微阖,纤长秀气的睫毛轻颤,担任执法者数年来的所见所闻,让她对这句话本身有着再深不过的体会,“生而为人,可是有些人犯下的罪行,却不配称之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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