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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东宫蜜史 作者:筠悠
    当晚心魔便又出来兴风作浪。

    在梦境里,他果然随心所欲地抹去了沈清荷的痕迹,将另有所爱的沈辞辞囚禁在身边,承诺她一世的荣华富贵。

    沈辞辞不喜欢他,对他温柔顺从只为循机逃走。她每次逃走,他将她抓回来,看管得更紧。她对他又恨又怕,他的逆鳞是她,她便来伤害自己。

    后来纸包不住火,真相大白,他和她被天下人唾骂。她拿剑指着他,流着血泪称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她想拔剑自刎,他死死地抓着剑刃,掌心染红,猩红满地,他永不放她离开……他与她做了一世怨侣。

    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一辈子呢。

    幸好这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他再未入睡,翌日晨起便召来沈辞辞。

    “倩倩,我准备认你做义妹。”他说。

    55.嫌疑

    “大人您说什么?”辞辞瞪大眼睛。

    “我打算认你做义妹。”叶徊道。

    辞辞这回听清了, 心里却不平静了。她猜测, 叶大人怕是已经知道了她的那些想法。她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明目张胆了。

    他知道了。用这样的法子委婉地拒绝她。这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辞辞低下头, 答“好”。

    得到回应,叶徊笑了声,眼底划过一抹悲凉。当下认她为义妹, 一绝府中流言, 二绝他的妄念。

    等到这里的事情尘埃落定, 他会带她回京, 认祖归宗,将来指一门合心意的婚事, 让她一世顺遂,一生荣华。

    至于他心底的那件荒唐事,失落过也就过了。人这一生,本就有很多未知难料的瞬间, 但只要过后回归正轨,便也没什么了。意难平而已。

    他这样想着, 便道:“事出突然, 结契的礼节随后补上。望你,见谅。”他的语气虔诚又郑重。

    辞辞不明白什么叫事出突然,此刻却也不想再问,“嗯”了一声,便说要离开。

    离开时, 她努力维持自己不发抖, 背对着人时, 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淌出来,温热的眼泪淌到脖颈里,很快变得冰凉。

    原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这样也好。她心道。

    若她在此时回头,必能望见廊下那道长久追随她的目光。

    流了眼泪吹了风,两颊便刀割般地疼。辞辞闷闷地一路走出来,觉得心上某一处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比脸上的刺痛更甚。

    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便没注意周遭异常的慌乱。

    直到樱儿慌里慌张地跑来,拉着她说,守夜的丫头映红死了,被人发现在后院的水井里,尸首已经捞上来了。因为她们几个先前与映红有过口角,经手此案的差役现在要拉出所有人来问话。

    “映红,死了?”辞辞怔怔地抬起头,被迫离开自己的心事,转而掉入巨大的震惊里,“怎么,怎么死的?”

    樱儿还没来得及同她说什么,两个皂衣人便来到她们面前,扬声道:“这两个也参与了,一并带走!”

    ……

    因为事涉府里,辞辞等女孩儿被就近关在柴房里,一个轮一个接受问讯。问讯完又被放回来,端得是不查清楚誓不放人的阵仗。

    柴房里昏暗,大家怕得很,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相互说些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鼓励话,又说映红死得蹊跷,好好的人怎么会跌进水井里呢,不定是被人谋害了云云。

    “前几日还好好的人,转眼怎么就没了呢。”沛儿哭得最厉害,“我虽恨她嘴贱,却也不想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是这个理儿……”在场有人忙附和。

    “是啊是啊,也不知是哪个作孽的害了她一条命,天杀的……”

    “也不一定,映红原就偏激,不定是与我们闹得不愉快,因恨被孤立,这才寻了短见。”这番言语很快发酵开来,动摇了许多人的心思。

    “你……”簌簌瞪着说话的那人,却住了口。

    “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啊……”

    若事实果真如此,她们这些人都要给映红偿命不成?女孩子家家的恩怨何至如此,当日要是忍住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几个参与口角的女孩儿挤在一起哭成一片。

    柴房里凄凄惨惨,显得更冷了,樱儿和辞辞挨在一处,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些人的言语。樱儿听得怕了,抓着辞辞的手抖如筛糠。

    辞辞低声宽慰了她,实则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没多久沛儿就被带走了,几句话的工夫又被丢回来。众人忙围着她问情况。

    “就是问和映红口角的内容,他们做记录。”沛儿说。

    记录口角的内容,便是说办案的衙役将重点放在了几天前的骂战上。此言一出,有几个女孩儿哭得更厉害了,绝望笼罩了这间小小的柴房。

    辞辞心里一咯噔,手和下巴碰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去听她们的扰乱。

    一炷香后,轮到辞辞被传唤。

    问话的衙役挑着眉审视她:“你便是赵俊生那胜似亲生的妹子?”

    “是。”

    “难怪我看你如此眼熟。”这人冷哼一声,摆明了来者不善,“说说看,你是怎样欺辱死去的映红姑娘的?”

    他与那赵俊生有仇,他这妹子就犯到了眼前。年底大家都交结手里的案子,此刻出了这桩事倒是上天助他。此案若是定性,眼前这女子可为首恶。等到事情完结,他或许可以往上升一升……这衙役美滋滋地想。

    欺辱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妥当。辞辞皱皱眉,如实道:“我制止她冲过来对付樱儿,她便骂我是狐媚子……”

    “我看你的确有当狐媚子的潜质。”这人说完,和记录的人一起哈哈大笑,“长成这样的,谁还没有个往上爬的心思呢……”

    迎着他们肆意的笑声,辞辞低着头,指甲已经嵌入了手心里,刺破皮肤后生疼。

    滴答滴答,地上染了几朵泪花。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后,外面的光亮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门被破开的同时,刺耳的笑声止了,取而代之地是人的骨骼撞击发出的闷响。浑浑噩噩之时,辞辞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纳入了怀中。

    “我不过才离开一会儿,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顶上那人无奈道。

    辞辞破天荒地没有答话,她闭上眼睛,待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一动也不肯动。她被方才的恶意恶心坏了,什么也做不了。

    负责审讯的两人从墙上跌下来,爬又爬不起来,骂骂咧咧的话还未出口,先看清眼前人,因此吓得心胆俱裂:“县,县尊,大人。”

    她一直这样蜷着手,想必是气得紧了。叶徊警惕地捉起她的手,果然见辞辞掌心里攒着几道可怖的伤口。那几道血红的口子十分醒目,足够灼伤关心她的人的眼睛。

    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叶徊叹口气,伸手将怀里的人揽得更紧,看也不看地上挣扎的两个小人,道:“滚出去。”

    得了吩咐,下一刻,这两个人真就连滚带爬地跑路了。到了外面也不会一切太平,自有他们要受的。

    这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成功弄得灰头土脸。

    “噗嗤。”辞辞见状忍不住笑了。她的眼里还蓄了泪,又哭又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

    这真是个小可怜。叶徊想低头吻掉那泪水。理智告诉他不能。

    “今日之事是我失察。”他舍不得放开手,便自欺欺人地松开她一些,只是将她圈在怀里,自责道,“我来晚了,叫你受了委屈。对不住。”

    临近年底事情多,一些小情小案便又重新交给了此地原先的人手,不曾想这里头有这样混账不成器的欺软怕硬之辈。一心想立功,出了事情查也不查,道听途说拿几个姑娘开刀。

    “没有的事。”辞辞努力止了哭泣,拉了拉他的袖口,“只是大人,真的是我们害死了映红吗?”

    56.扮鬼

    “不会。”叶徊款款握着她的手腕, 道, “十二已经去查了, 很快就能有结论了。”

    “能走路么?”他问。

    说好的只做义兄妹,便不该再有出格的接触。辞辞飞快地站好,道:“能的。”

    “那就好。”叶徊笑笑, 顺势放开她, 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 “瞧你, 真像个小花猫儿。”

    “哪里?”辞辞忙道。

    “这里。”他的指尖毫不迟疑地落在她眼角下,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眼角一路掠到眼尾, 轻轻摩挲,末了坦荡地收回手,“好了。”

    辞辞眨眨眼睛:“真的没有了?”

    叶徊不着痕迹地咬咬牙,改为负手站着:“没有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 十二已经到柴房半安慰半提审了被困的女孩儿们。

    “同那映红住在一起的站在我的右手边。”十二笑眯眯道。他话音刚落,立即有六个女孩儿站了出来。

    十二:“你们回想回想, 映红最近可有什么异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需要有顾虑。”

    “她前几日不时就喊腹痛,我关心她几句,她还斥我多事,有一日她疼地在床上打滚,我便只当看不见。”一个粉衣的丫头红着脸, 动了动眼珠。

    “我也见过她腹痛的模样。”樱儿回忆道, “前几天我和辞辞沛儿两个外出采买, 问了许多人需要捎带的东西,问到她时,她说不需要,可当天下午她也出去了。她就是这样,不合群。”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沛儿说。

    十二沉思片刻,问:“还有么?其他同她有接触的人也可以说。”

    “有的。”一个紫衣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出来,慢吞吞道,“有一次,我看见映红姐姐鬼鬼祟祟的,偷偷把什么倒在后花园假山里头,我好奇,走过去看,发现那只是一些药渣子。”

    既然腹痛,那她吃的必然是治腹痛的药。保险起见,还是验一验为妙。十二这么想着,便吩咐紫衣小姑娘带路,拾起药渣子交由岑医官验看。

    岑医官接了包药渣的手帕,将成分挑拣出来拿在鼻端嗅了嗅,很快得出结论:“这是一剂堕胎用的猛药。”

    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服堕胎药……此事已经可以确定蹊跷。

    十二当即请仵作过府来验,从映红腹中剖出了几乎成型的死胎。映红避着人买了堕胎药喝下,这胎却没有堕下来,最后随母亲溺死了。

    而后遣人去城里四处打听,到下午果然有所收获。距离县衙很远的清平街回心堂,有位姓邵的医女曾接诊过画像上的女子。因为那女子情绪激烈又倔强,邵医女到现在还有很深的记忆。

    月前映红悄悄来此,扮做妇人请医女开一剂堕胎药。未料这一剂汤药灌下去,母体腹痛如绞,肚里的那个却没有要落下来的迹象。

    映红急了,又来寻医。

    孩子没有堕下来,邵医女以为是她肚里这个命不该绝,又为着她的以后着想,便没再理会她的哭求。不曾想,今日竟是一尸两命的局面。

    十二随即带人抄捡映红住的屋子,映红的箱子里空空如也,寻常的物件都不曾有,遑论遗书信物等证物。

    映红系溺死,发现尸体的水井旁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滋生的青苔依然平平整整。

    种种迹象显示,映红是在以死维护她的情郎。

    日前与人争吵,很大可能也是她事先的设计。映红早存了死志,刻意寻衅滋事,其目的就是在之后转移自己的死因。

    若是断案的是个昏聩的,这桩冤案便成了。十二摇摇头,返回来将真相公之于众。

    至此,此案再跟后院的女孩儿们攀不上关系了。

    真相大白后,此前那两个随着心意胡乱办案的衙役被拉到院里杖责,府里的人,无论前头后头的都被勒令当场观看。这等不忠不义之辈,不思为君为民,唯一的用处,便是拿来做警醒。

    起初樱儿等人听到惨叫声还暗爽,慢慢地冲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挨打的人也渐渐没声了。

    不少人看吐了,捂着口鼻走开。

    与此同时。三堂。

    府里的其他人都集中到一处观刑,三堂内外静悄悄的。书房里,叶徊正按着辞辞坐下,摊开她的掌心替她擦药。温润的药油缓缓晕开,接触到皮肤便凉丝丝的。捉着她的这只手细腻而有温度。

    他的动作虽然轻缓,但在伤痛面前,辞辞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叶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掌心,恨不得立时有神通直接治愈那几道血痕:“很疼?”

    辞辞觉得今日的叶大人有些不寻常,默默地低下头,小声道:“疼。”

    叶徊拿纱布绕着她的手掌包了,灵巧地打个小结儿,又叫她换另外一只手,用同样的力道抹药:“下次再生气也不许跟自己过不去。再如此,我便,我便做主绞了你的指甲。”

    时下女郎爱美,爱蓄贝壳一样盈亮却细长的指甲,十指纤纤削葱根儿似的。她爱好这些,他便用此来威胁她,叫她长一长记性才好。

    “好。”辞辞答应着。一面又想,原来成了义兄妹就可以做诸如抹药绞指甲一类亲密的事情么?这样想来,做了叶大人的义妹也不是件坏事。

    “大人,同映红有牵扯的那人找到了吗?”她咬咬唇,忽然想到这里,便问了。

    映红长久居于后院,她的情郎必定也是府中人。那是个冷血的负心汉,恬不知耻地享受着心上人的保护。骗奸是很严重的罪名,这样的人一日不找出来,大家的心里都会有刺。

    叶大人诸事繁忙,又心系眼前这一个,故将映红一案交给十二全权处理,没怎么过问。见辞辞对此事感兴趣,便道:“倩倩想找出此人吗?”

    他扯着唇,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辞辞指了指自己:“我?我能做什么?”

    叶徊点点头,轻飘飘道:“就是你。”

    边说边打量起她来:,胡诌道:“我听说,你与映红的身形相似。”

    辞辞立即否认道:“大人,传言有误,一点都不像的,我比映红要高出这么多。”她踮着脚在他胸前比划。

    叶徊的目光追随着她乱动的手,不容置疑道:“行事借着夜里。那人心里有鬼,必定分不清的。”

    辞辞无法儿,只能道:“好吧。”

    是夜。夜色漆黑如墨,隐隐有星子。

    辞辞白衣飘飘,在脸上涂了层厚厚的粉,将梳妥帖的头发拿丝带松松捆了,预备到窗下飘来飘去吓唬人的时候再放下来。

    她这样尽职尽责地装扮并不代表她认同知县大人的主意。她觉得,扮鬼吓人堪称世上最拙劣的主意。这个主意居然是叶大人提出的。她,笑不出来。

    辞辞怀着深深的疑惑从西厢溜出来,与等候多时的叶大人在三堂的走廊里会面。

    她拿宽大的衣袖捂着脸,急急道:“大人,我们快点过去吧。”速战速决,然后回去睡一觉忘记这件丢脸的事。

    叶大人盯着她的脸半晌,拍拍她的肩,眸中隐含笑意:“算了。我忽然改了主意。”

    “啊?”辞辞听了一怔愣。

    “辛苦你这样用心。只是现在不必你去了,天亮以前,十二必定以更周详的计划擒到那人。”

    只要他想,他会有一百种捉到人的办法。今次故意提起这样拙劣的手段,实则是旁的心思作祟。

    辞辞听到有“更周详的计划”后,终于放了心。不知怎的又有些失望:“枉我这样用心。”她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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