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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东宫蜜史 作者:筠悠
    一人身法形同鬼魅,手持钝器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等到打晕这个意外撞上来的目标,他会用世间最残忍的手法折磨他,送他下地狱。这种事情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可以预见的,这将是一场完美的狩猎。黑影自信满满。

    一、二、三……还有五步。十二嘴角噙着一抹笑,掠到墙上居高临下地亮出佩剑。剑光一闪,对方便敏捷地退到一旁,拉开架势。

    “躲得倒快。”十二举剑便刺。

    “你找死!”凶徒拿棍棒招呼。

    二人就此缠斗在一处,进攻防守势均力敌,一时之间难解难分。

    为免这层热闹引来人得速战速决,随后赶来的十一立即加入战局。双拳难敌四手,凶徒很快落了下风,为双剑所制。歹人被迫狼狈地伏在地上,一双眼睛狠狠地瞪视,发出愤怒的吼声。

    “此人用的是军中的功夫。”十二将剑一横,“你到底是谁。”

    十一加深了手上的力道,将剑狠狠地送进这桀骜之徒的脖颈:“押回去再说。”

    十一十二押着什么人巷子里走出,辞辞等人远远地瞧见,便下意识地避开了。

    “这人犯了什么事呢?”樱儿有些好奇。

    “谁知道呢。模样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沛儿道,“你记得啊,回去听到什么一定得告诉我。”

    辞辞指指天上:“时候不早了,真的该回了。”

    黄昏之时,云水县县衙。

    叶知县处理完杂事从前头来,和方主簿一起见到了连环虐杀案的案犯。

    案犯是个中年人,出身行伍,力大无穷,若是对峙的时间长了,恐怕十二在他手中都讨不得好。

    先前通敌的那批押解进京,县衙大牢里便显得空荡。好容易又来了客,狱卒便用冷言冷语招呼,又严厉又威风。

    犯人见到关押的地方反倒收了戾气,一派平和地戴着枷锁对踏进这里的县官见礼:“我当是谁,原来是县尊大人设的套。知县大人设的套,我钻的心甘情愿。”

    知县大人抬起眸,眸光深深:“你这样的态度,倒让本县觉得无所适从了。”

    “县尊是位好官,小人不会与您为难。”犯人摇摇头,牵动锁链清脆地碰撞。

    “愿闻其详。”

    “我名项天衡,十年前曾在阙天关符大帅手下做斥候……”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人说话算话,将犯案的各项始末和盘托出。

    这是一段很久以前的因种下的果。

    项天衡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琼娘的,琼娘生在重阳节,不幸为歹人所掳,归家之后不堪闲言碎语跳崖自尽。

    “我从军中回来不见琼娘,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那以后,我发誓要找出害她的人。”项天衡平静道,“我借伤病退了伍,以便追查制造失踪案的贼人……”

    一报还一报。青檀教制造了重阳节失踪案,害了他的心上人,他便要最狠最毒的手段报复这些渣滓。琼娘曾受流言所扰,他便叫此地住户因为血案发生惶惶不可终日。

    “你是如何知道失踪案与青檀教有关的?”方主簿出面打断他的说法。由于一些原因,重阳节失踪案的真相还未来得及对外公布。

    “我……”

    “你是最近才知道的。”叶知县笃定道,“最近什么人同你说了?”

    项天衡沉默一阵:“我没见过恩公的真面目。”

    “你可以随意选择目标也是他给出的便利?”

    “是。”

    叶徊道:“我知道了。”

    方主簿略想了想:“我也知道了。”

    项天衡所谓的恩公一定就是那沈余。背弃青檀教还能够握有教中密辛的,除了此人,不做他想。

    沈余下令除张士才在先,叛出青檀教在后,又胆敢掳走县衙的人,于各方所不容,被迫离开云水县。他想要彻底毁了青檀教,自然留下了布置。项天衡报仇心切,便成为了他的棋子。

    项天衡案发,青檀教余孽必定藏不住。

    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得不可谓不精妙。

    从牢房走出来,方主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也不知这沈余在此地还有多少布置。要我说,这样的人,杀了得了。”

    “现在杀了倒可惜,留着看戏。”知县大人笑笑,就着月色沿小路回了三堂。他今日兴致很好,对月饮了两杯。

    天亮以后,县衙贴出安民布告,称连日来作案的犯人已经归案,又公开此案背后诸多内情。困扰本地多年的重阳节少女失踪案真相大白,轰动天下。

    始作俑者青檀教彻底和邪教划上了等号,臭名昭著地在人们的唾沫星子里苟延残喘。根据项天衡的说法,随后衙门果然找出一批暗藏的余党。

    再一日却是阮平阮员外的头七。

    夜间露水多,晨起霜落了一地。大清早,县衙迎来一名女客。

    阮家娘子一身素衣登门求见,知县大人拨冗在二堂见了她一面,还请来方主簿作陪。

    “民女此来,是向大人请罪。”

    “哦?”叶知县不语,方主簿笑眯眯道,“姑娘犯了何事?”

    阮流珠这便将详情如实说了:“民女愚钝,一时失察,致我父犯下大错。如今父亲去世,此事却不能不了了之。”

    她深吸一口气,紧接着道:“民女已查实,父亲贪图好处,此前秘密向戎族输出了一批工匠。”

    乍闻此言,上首叶知县和方主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方主簿更是直言:“糊涂!各行各业技艺精湛的匠人是我朝最宝贵的财富,怎可为外族人所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谁都懂,可总有人拎不清绕不过利益二字。

    “民女已将全部匠人追回,所幸未酿成大错。”阮流珠跪下,晶莹的泪水从她眼中淌出。她诚恳道,“阮家愿意将所得好处悉数充公,并缴罚金。死者为大,只求大人勿将这丑事传扬出去。”

    知县大人没有表示,方主簿却见不得美人伤心流泪,抬手扶她起来:“姑娘快快请起。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50.话本

    “谢谢大人。”

    叶徊瞧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子, 忽然道:“本县听闻, 姑娘从小在乡间长大。”

    阮家娘子不得父亲宠爱不是什么秘密, 这一点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道。她之前因为继母的排挤在乡下庄子里生活了十年,近半年才回到阮家。

    前几日公堂上,阮田氏招认行凶的动机, 是因为阮平承诺要将全部的家产留给这个女儿。

    不过半年时间, 这女子究竟凭什么打动她那铁石心肠的父亲?

    阮流珠愣了愣, 明白过来县官在质疑什么, 咬着唇,为难道:“此事牵扯到我家一桩密辛。”

    “既然牵扯到案子, 那便不再有秘密。”叶知县冷淡道。

    阮流珠犹豫了片刻,只能苦笑着将实情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说给两位大人听倒也无妨。”

    “就在两个月前,父亲偶然发现, 田氏她和人,和人……”她咬咬牙, 将这难以启齿的话尽交代了, “和人有奸情。父亲碍于颜面没有发作,却也就此怀疑照哥儿并非他的血脉。也就是因为这样,田氏才失了掌家的权利……”

    “原来是这样。”方主簿挥挥手,请她坐下。

    阮流珠坐了,她抬起头, 眼中是一片坦荡:“民女方才所请……”

    “匠人已经追回, 未曾酿成大祸。如此, 通融一二也不是不可。”方主簿说着,看了叶大人一眼。叶大人垂着眸,像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阮家娘子难掩激动,鬓间素花摇摇欲坠:“民女替家父,替阮家,谢大人的宽容!”

    方主簿温和地笑笑,漫不经心地拿指节轻敲桌子:“今日姑娘不来,本官也是要登门的。”

    登门便是有事相求。阮流珠心领神会,从容起身:“阮家蒙受县衙如此大恩,自当任凭差遣。”

    “阮姑娘如此知情知趣,实在叫人喜欢。”

    闻此言,知县大人冷哼一声,起身负手走出去。他这话说得实在轻佻,没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儿爱听,阮家娘子沉默着不肯应。方主簿也不在意,留下来细细同她说了筹措商会之事。

    经历了先前几次清洗,原先的云水商会已然散沙一般。如今通敌一事尘埃落定,为着民生计,该重新整顿。阮家在此地经营了百年,根基深厚。有这底蕴的家族从中斡旋,往后行起事来会便宜许多。

    “民女这便回去与族中长辈商议筹备事宜,过几日将条陈送来给大人过目。”

    方主簿点点头,起身向眼前人行了一揖:“如此。全仰赖姑娘了。”

    阮流珠哪里好坐着受礼,急忙还礼:“大人您太客气了。”

    方主簿顺势扶了她一把,笑眯眯道:“你与府中的沈姑娘相熟,可要趁机见一见?”

    阮流珠知道他口中的沈姑娘便是辞辞,略微思索后叹口气,遗憾道:“民女今日来是为请罪,若是顺道去见了朋友,落在有心人眼里,反而不美。”美人怎样都是风景,失落也有别样的美。

    方主簿面上笑容愈深:“阮姑娘这样周到,难怪阮老爷要你来当家。”

    ……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

    晨起冻手冻脚,做活儿总不麻利。厨房里暖和。樱儿早上清闲,便躲来辞辞这里,顺便帮她排除一些简单的活计。她刚从前头过来,便同辞辞扯几句前头的事。

    “你不是与那阮家小姐做朋友吗,如今她来了,你怎的,不去找她?”樱儿卖力地在灶下扇风。

    辞辞笑着摇摇头,回过身来将米下了锅,拿勺搅开:“她此行又不是为我来的,我又何必去扰她的正事。想见什么时候不行,偏要赶今天的热闹。”

    “你倒善解人意。”樱儿放下扇子,往炉膛里添秸秆,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手里有本书。”

    外边正刮风,辞辞没太听清:“什么?”

    樱儿拍拍手从地上起来:“我手里有本书,你回头帮我看看写的什么。簌簌她们几个总爱看,常聚在一起讨论,我好奇,就借来了。”

    “哦。好。那你记得拿给我看。”被她这么一说,辞辞也好奇上了。她这阵子被压着识文断字,有了长进后常替熟人写家书念家书。举手之劳,能帮则帮。能有今日,还要感谢叶大人。

    叶大人……辞辞猛地摇头,将这人从她脑海里驱离。不能想不能想,想起来没完没了耽误做事情。

    太阳完全出来外面也还是冷的。辞辞把早饭送去三堂,狠狠看几眼心心念念的叶大人解了相思,而后若无其事地退出来。

    喜欢他的时日久了,她已经学会用平静的外表来掩饰并不平静的内心。

    ……

    辞辞返回来和樱儿一道看那书。

    那是一册古旧的话本,书页质地粗糙得很,印刷的墨迹时清时不清,值不了几个钱。

    辞辞大致翻了翻,书上说的是绝色狐仙与书生的故事。

    狐仙喜欢上了一个年轻俊美的书生,化作凡人与之相好。书生寒窗苦读,家徒四壁,得知有姑娘肯下嫁大为感动,果然与狐仙成亲。

    婚后二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转眼到了三年一次的春闱,那书生远赴京城赶考,家貌美的狐狸贤妻在家操劳……

    “那书生远赴京城赴考。”辞辞翻了一页,“中了状元。”

    “中了状元,那狐仙岂不是状元郎夫人了?快说快说,她是不是得了朝廷的封?”樱儿坐在后花园的一处石阶上,拿手撑下巴,满心期待狐仙做诰命夫人的场景。

    辞辞举起书来在阳光下努力辨认,随后摇头道:“书生被公主相中了,不日就要迎娶尊贵的公主。”

    “啊?”樱儿瞪大眼睛,骂了句负心人,“狐仙呢?狐仙怎么办!”

    “狐仙久候夫君不归,得知他中了状元,便千里迢迢到京城寻夫。”辞辞又翻掉一页,笑道,“也不算千里迢迢,她是狐仙,能够御风,也就半天的路程。”

    “然后呢?”

    “狐仙来到京城,看到,看到……看到自家和公主在一起!”她的脸涨得比滴血还红,闭着眼睛一连翻掉几页。

    “这几页都是说书生和公主在一起的篇幅么?”樱儿见到她的动作,气鼓鼓道,“这对狗男女做了什么?”

    “他们整天待在一起,额,就是吃住,都在一起。公主,公主没多久就怀孕了!孩子是书生的!”辞辞支支吾吾道。她这会子心慌气短,说话时根本不敢看人,唯恐被发现端倪。

    樱儿又愤愤地骂了句狗男女,便要听接下来发生什么。

    辞辞松了口气。方才揭过的那五页都是详述书生和公主如何颠鸾倒凤的。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内容,心里慌得要死,哪里敢看。

    她飞快地浏览完剩下的内容,总结起来说给樱儿听了。

    狐仙看到书生和公主在一起,还怀了孩子,肺都要气炸了,当即从屋顶上冲下去质问。书生见到发妻,又看看怀里金枝玉叶的公主,狠下心肠拿了剑准备杀人灭口。

    狐仙见此情景终于看清另一半的真面目,随即化出利爪把书生撕碎了,娇贵的公主吓晕过去,再醒来小产了,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流口水的傻子。因为公主的神志不清,状元郎遇害一事成了悬案。

    狐仙返回家做起了贤良的寡妇,乡间无数优秀的男子向她求亲。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狐仙寡妇没有答应再嫁。一日一位少年将军路过寡妇家向她讨口水喝。”辞辞一头雾水地合上书。

    “然后呢?快讲快讲!”樱儿正听得入迷,抓起她的胳膊晃了晃。

    辞辞摆摆手,无奈道:“到这里就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也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狐仙敢爱敢恨,非弱质女流偏要扮作凡人来寻求真爱。这个故事听着离经叛道,但还挺有意思的。

    “这本书一定还有下册!你坐着,我这就去找簌簌要!很快回来!”没等辞辞反应,樱儿已经小跑着离开了。

    天上的浮云层层叠叠,像是新打的柔软的棉絮。地上的池塘被风搅动,光秃秃的树梢却吹无可吹,风便又来乱翻人搁在膝盖上的书。

    书页哗哗啦啦地被打开,左右无事,辞辞便又低头瞄书。这一回她看得极认真,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都没有发觉。

    叶徊原是想在外头透透气就回书房,忽然扫见石阶上用功的身影便欣慰地往这边来了。

    “看的什么书?这样认真。”他在她身边停下,

    这个声音是……叶大人……

    辞辞猛地站起,背着手将方才看的书藏到身后。

    凭她对知县大人的了解,他该是厌恶这类不着调的闲书的。辞辞心里很慌,想到书里那些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描写,更慌了。

    她有些心虚地退到台阶下面:“没,没什么。”

    这番欲盖弥彰的举动在叶大人看来自然是可疑的:“拿出来吧。”

    辞辞闭着眼睛,在心里计算能不能把这烫手的山芋丢进池塘里。大不了过后赔簌簌一本。她想。

    她不动声色地抖了抖手,被人盯着力道小,未料从书里抖落出一张发黄的纸来。

    风善解人意地把这张纸吹开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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