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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东宫蜜史 作者:筠悠
    沈余请她坐下:“辞辞想听睡前故事么?”

    辞辞:“?”

    “不想。”她别过头去,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第一个故事……”可恨的人却不理会她说的,扯着嘴角执意要讲什么故事。辞辞一阵气恼, 捂住耳朵不肯听。她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妖妃和国师。

    妖妃和国师是一对同门师兄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互相恋慕。然过往烟云终究是敌不过世事无常。长大后的两人分道扬镳。

    他们之中的师兄得到当朝皇帝的倚重,被奉为国师,王朝大事的卜筮泰半都是出自他手。师妹为着一桩师门的筹谋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她宠冠后宫,因为蛊惑之能被世人骂作妖妃。王朝在这两个握有权柄的人手中晃晃悠悠地走向末路。

    “有一年天灾人祸频发,国君命国师占卜吉凶,国师出于嫉妒设计害死了妖妃所出的双生子。”

    “他一直恨着师妹的背叛,这女子勾了他的魂魄,转身又去向别的男人邀宠。他以为失去孩子倚仗的妖妃能够就此回到他的身边……”当年过往如何便如何,他只是如实讲述,并不刻意动情。然风月之事自有其动情之处。

    听到这里,辞辞放下手,渐渐觉出味儿来,她看着他,笃定道:“你口中的妖妃是容贵妃吧。”

    她从前听薛姨娘说起过这位前朝的贵妃娘娘。妖妃既是容贵妃,那国师便是殷其景了。

    她隐约记得,这位容贵妃失去亲子后并没有就此颓废。她更加卖力地将皇帝笼络在后宫,每日不动声色地给天子下毒。到昏君病重之时,太子年幼,外家又指望不上,权力尽归国师殷其景之手。

    国师掌权之后大义灭亲,依照众人的请求赐死妖妃。如此收割人心,主张他称帝的人从朱雀门排到玄武门。可惜那时候郁家兄弟已经兵临城下,天下大局已定,旁人再怎么做也无济于事。

    沈余不承认也不否认,抬起胳膊执壶倒了碗茶水:“你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妖妃死在了她师兄手上。”辞辞不假思索道。

    沈余笑笑,递茶水给她:“妖妃并没有死。”

    辞辞看了看,没接:“那她……”

    “国师设下诈死之局将她囚禁在身边。城破之时,他们顺利出逃至一个没有纷扰的世外小岛上,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日子。”

    辞辞愣了愣:“这和我听到的说法有出入。”

    “更有出入还在后头。”迎着她盼下文的神色,说故事的人顿了顿,也没怎么卖关子,“殷其景此人并无坐拥天下的野心。野心勃勃的其实是他身后的青檀教。”

    他的目光凉薄,似嘲似讽,一丝不苟地还原整个故事的始末:“当然,国师最终没能和妖妃白首偕老。”

    “他那师妹是个走火入魔的,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有她在一日,殷其景便不可能将心用在别处。”而今时过境迁,那段不为外人所知的陈年往事经人缓缓道来,“她趁心上人不备时杀死了自己,偏又给他留下了一线希望。”

    不顾亲生子的仇恨已经说不过去了,一个人居然能将自己奉献到这种程度。疯子。辞辞觉得后背发冷:“什,什么希望?”

    “妖妃遗言说,她的下一世会投身在故国的云水县,又许下一个重阳节的所谓生辰八字,让国师照此寻找。重阳节是他们相遇的日子。这是个带有引诱意味的希望。”他直截了当道。

    辞辞来不及思索他那下半句的意思,先好笑地质疑道:“这么荒谬又虚无缥缈的事情,居然会有人信?”

    “你还不明白吗?从心爱之人呼吸停止的那刻起,这个人就疯魔了。”沈余道。

    辞辞瞬间又想哭又想笑。这就是多年来重阳节失踪案的真相么?因为某人留给某人一个荒唐的希望,无数女子失去了她们宝贵的性命。

    “两个疯子!”她骂了一句,又不得不返回来问清楚,“那为什么后来,这样的事渐没有了?”

    “原因很简单。”他替她解惑,“十年前,那个疯子死了。”

    “死了?”

    沈余指指自己,一派坦然:“我杀的。”

    “你到底是谁。”

    “我是青檀教扶植的新傀儡。”

    辞辞盯着他,起了一阵的失神:“我看你不像傀儡,倒像是个尽职尽责的说书先生。”

    “辞辞眼光真好。”

    辞辞在心里暗骂这人好不要脸。

    “第二个故事呢?”她问。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听都听了,索性一次听个够本儿。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就是了。

    “第二个故事么……”

    第二个故事年代久远,故事的主人公是女将军和皇帝。总结起来不过要命的八个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皇帝生在王朝风雨飘摇之际,凭本事做的中兴之主。女将军自然是他麾下的战将,同这皇帝一起打过天下的。这两位是过命的交情,却也难逃猜疑与利用。

    彼时太平初定,为使女将军卸甲,皇帝曾有意纳她为妃。女将军不从,称自己另有所爱,皇帝又是嫉妒又是恼恨,便酝酿着用毒毒死了女将军。

    “一代巾帼就这样呕血死在了远征的路上。”沈余挑了挑灯,又去把玩茶盏,“女将军麾下有一名姓殷的副将,这是她约定的未婚夫。”

    “她那未婚夫察觉真相,迫于形势只能隐而不发。他暗地里创立教派,培养声势。其家族在此后的几百年光阴里愚弄、谋夺皇帝费心要维持的天下……”

    殷家人创立的教派便是青檀教。

    辞辞听懂了前后两个故事的联系,也大约明白,第二个故事对应的该是两百年前的冯懿儿和允帝。

    前一阵子枕霞山大墓的案子她还有些印象。她沉默片刻:“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皇帝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沈余摇摇头,留下一句未尽之语:“帝王心术远不止如此。”辞辞听够了故事里的阴谋诡计,好奇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青檀教不日就会被剿灭。我想把自己和青檀教摘干净,自然需要一个中人来替我传话。你是知县大人身边的人,再合适不过了……”他说。

    这项说辞听来是可信的。辞辞打着哈欠带出眼泪:“还有第三个故事吗?”讲故事的氛围给她一种他们两人其实相谈甚欢的感觉。

    “有的。”沈余看着她的样子,眼中凝聚一点笑意,“不过已经太晚了。”

    “好好休息。”他向她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等到这人完全消失在眼前,辞辞缩到床角,抱着膝盖将今晚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叶大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吧,会来的……她这样想着,在惊惧中渐渐睡了过去。

    到后来她醒过一次,瞪着眼睛,浑浑噩噩地对着的墙壁发呆,等着天亮,等着人来。这样的等待似乎遥遥无期,在这见鬼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候。

    好冷。

    鸣琴堂。

    万事俱备。知县大人坐镇在此听消息。

    夜凉如水,晚风萧瑟。叶徊凭窗看着外间由月华撒下的一地清辉,对月饮酒之余总觉得有哪处欠妥当,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

    “传沈辞辞来。”他吩咐外面候着的人。

    外面的人很快来回话:“回大人,沈姑娘不在府中。”

    “卑职看护不力,请公子责罚。”随后赶来的暗卫跪下请罪。据他所说,沈辞辞在自己家中凭空消失了。

    叶大人面上冷然,琉璃灯下,手持的白瓷杯上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痕。

    “把人找到,自领三十棍。”他说。

    37.找来

    辞辞在这间房里胡乱睡了一晚, 期间有大半时间是清醒的。这种清醒令人身心俱疲。如果可以, 她倒宁愿自己没心没肺地睡着。

    长夜漫长, 时间慢腾腾地流逝。周身是一片死寂。

    门低低地吱呀一声,打破沉静。

    房间里的人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

    来的人自然是沈余。

    “已经早上了呢。”他走进来, 扫见她涣散的眸子, 这人止住笑意, “辞辞昨晚没有睡好?”

    辞辞沉着脸没有搭理他。

    “辞辞不愿同我说话, 是否也不愿吃东西?”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的讨人嫌,“当然, 叶知县不来,你就算绝食也是没有用的。”

    辞辞瞪着他:“我可没有这样说过。”

    “那辞辞想吃什么?”

    辞辞奇道:“我还可以提要求?”

    “当然可以。”

    辞辞心思一动,觉得这是个天赐的良机,又生怕他下一刻会改变主意:“我想吃得喜楼的栗子糕配牛乳, 还有红豆圆子!”她飞快地许愿。

    “得喜楼是做什么的,辞辞以为我不知道吗?”沈余幽幽地望着她, 早已看穿了一切。他假模假样地叹口气, “放心好了,知县大人耳聪目明,便是没有你的提醒,也能顺利寻到此处的。”

    简单的洗漱过,他给她端来一碗面。面上丑丑地卧着个鸡蛋, 面条也是歪歪斜斜, 大的大小的小。色香味俱不全。

    这样恐怖的厨艺怕是书院夫子教的吧。辞辞腹诽一句, 强迫自己忽略它的卖相,闭着眼睛送进去一筷子:“难吃。”她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沈余也不恼,他只是看着她:“第一次做,望你担待。”他加重了‘担待’一词的语气,是想强迫她把这碗面条吃下去的意思。

    对于这一点,辞辞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肯动。

    “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搪塞道。

    对面的人笑笑,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玩意儿诱哄她道:“喏,提前贺你的生辰。”

    辞辞看着他手上那枚无比眼熟的祖母绿的镯子,脸色霎时变了:“这个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辞辞不是想要吗?”

    “你监视我?”

    “要不要?”只要他的手一松,这东西就会摔在地上。他能轻而易举地摔掉伯母的念想。这人比知县大人还要喜怒无常。

    “放,放,放下。”辞辞反应了一下,“慢,慢着,方才那是,长寿面?”

    “是。”这人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你怎么知道我快要过生辰了?”

    “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三个故事。”这种时候,他总算肯将手上的东西轻拿轻放。

    “什么呀。”辞辞觉得莫名其妙。少女的声线酥软又婉转,似嗔似怒似抱怨。镯子落在视线里,她赶紧拿起来好好收在袖子里。这样做能令她心安。

    “就在刚刚,我改变了主意。”沈余抬起幽深的眸子,云淡风轻道,“第三个故事你要自己去找。”

    “第三个故事与我有关?”辞辞下意识道。

    “有关。”

    得到肯定回答的辞辞心里一咯噔,这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

    “必须,与我有关?”她不死心地试探。

    “除了你不会有旁人。”他出言将她的路堵死。

    这下辞辞宁愿吃面也不想听他继续说了。

    盯着她吃完面,沈余问她想不想出去透透气。在辞辞看来这是句废话,她根本没有决定去与不去的权利。

    走出来时他想牵着她走,辞辞很有骨气地躲开了。

    从阴冷又逼仄的地下拾级而上,上面是间阳光几乎照不进的屋子。特制的架子上摆满了乌压压的瓶瓶罐罐,每个罐子旁都立着一盏点燃的长明灯。无数微弱的火光聚拢在一处。

    辞辞仰头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最上头的是殷家先祖跟冯将军的骨灰,最下头的是前任掌教和前代贵妃的骨灰。”他毫无保留地指给她看,“你看,无论生前如何,死后都在一个坛子里呢。”

    就知道他不会这样好心的辞辞:“你一定要用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口气说话吗?”

    她忍着喉咙里的恶心:“我想回去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回去,自此拥有了漫长的独处时光。她的思绪很乱,到最后木然地坐在那里。门再一次被推动的时候她没有抬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辞辞。”那人用他独有的醇而清冽的嗓音唤她。

    辞辞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里有她一直需要的叶大人的声音。那声音就在耳边回响,接近无奈,“你总是这样叫人不省心。”

    “不想回去了?”

    这句再真实不过了。辞辞怔怔地抬头,见到来人只觉得恍惚。她胆大包天地用手去触碰他的面颊,随后一头扎进这人怀里,只顾着挨着他的肩膀哭。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

    青檀教总坛已被拿下,此地的沈余也已逃了。左右无事,叶徊垂下眼帘,虚虚揽着她,耐心地等她哭完。

    理智告诉辞辞这是一个不同凡响的怀抱。

    怀中的人很快冷静下来,飞快地脱离:“大人。”她故作自然地取下腰间的帕子擦了擦脸。

    叶徊收回手,站起身来指点她:“左边。”

    辞辞忙去揩了揩左半边脸。

    “还能走路吗?”他问。

    辞辞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嗯。”

    她口是心非的模样叫人又好笑又心疼。叶徊叹了口气,解下披风把人裹上,打横带出去。于他而言,她瘦瘦小小的,很轻松就能抱起。

    “啊!”辞辞反应不及,惊叫出声,当下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觉得失态又松开,耳边并两颊染上可疑的红晕。幸而地底昏暗,叫人看不清她的行状。

    辞辞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经过外间时,他捂住她的眼睛,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毫无顾忌地打架……她实在太累了。

    天边的火烧云绚烂异常,枝头的树叶多数已经落光了。枯黄的叶子飘进池塘里,晃晃悠悠地随波逐流。难得有暄风吹拂,鸟雀叽叽喳喳地归巢。居然已经黄昏时候了。

    重见天日后的辞辞察觉这里是万柳园的内部。想想也是,万柳园本就是沈余的地界。

    登车离开时,叶徊始才发现,被他这么抱了一路,怀中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她闭着眼睛,羽睫湿湿嗒嗒地缠绕在一起,面上流淌至脖颈泪水的痕迹根本未干。

    “脸怎么这样红?”他不放心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辞辞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经历了那样的一天一夜,这女孩儿听见人说话便打寒战。叶徊皱了皱眉头,轻轻拍着她哄小孩儿一样安抚道:“睡吧。我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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