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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东宫蜜史 作者:筠悠
    “谭秀才,这回蔡霸王又给你安了什么罪名?”

    “蔡公子说我拐带他的小妾私奔,要坐实我奸夫的罪名。”

    “你就任由他这样无法无天下去?”

    “没有蔡家,就没有谭某的今日。”谭秀才道。

    赵俊生叹口气,给人松了绑,又吩咐底下人往后再不许放那胡搅蛮缠的蔡公子进来。如今可不是前几任知县在的时候了,衙门内外规矩严整,容不得冒犯。

    辞辞回了花枝巷。

    赵家伯父正趁着天气暖和在院中劈柴禾。

    赵家伯母原本因为操心婚事累着了,这几天咳个不停,许是见她回来心里开怀了,小半天没有再咳。辞辞取了枚从清河村带回来的梨子,熬一碗枇杷雪梨糖水给她伯母喝下,执意叫她卧床休养。再忙也不差这半日的。

    怕她不听劝阻再费心劳神,辞辞就坐在床边一边翻花样一边守着她。

    外面的太阳大了,有光照进来。赵家伯母睁开眼睛,见到她还坐在那里,心里安定又担忧:“辞辞你离远些,别回头过了病气给你。”

    “没事,我身子骨结实着呢,不会有事的。”

    “打嘴打嘴!这种绝对的话可不能说!”赵家伯母急地咳了两声。她素来忌讳这样的事情。

    “哦哦。不能说不能说。”辞辞捂住嘴巴,同她伯母打商量。“不若这样,伯母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分派给我,我就不能守在您跟前了。”

    “你这孩子,好容易回来,也这样闲不下来。”

    “我休息够了,就想活动活动。”

    赵家伯母拗不过她,便叫她到巷口陈娘子家取那几床新打的棉花,还有龙凤呈祥、鹿鹤同春、千福图的被面枕面各一套。这几床被子辞辞再勤快也不能擅动,得她伯母专门找几个“全福”的长辈来做,图个喜气。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取完被面回来,辞辞便买来菜张罗午饭。

    她蒸了三碗米饭在锅里,一海碗丰富的炖菜,一盘肉末落苏,再烧一道豆腐鲫鱼汤。做好之后先叫伯父来吃,再去端给她伯母,还拿来橘饼泡水哄她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等吃完饭洗刷完,她便照着伯母拟的“全福太太”名单到各家把人凑齐。人的皮相可能真的受心境影响,辞辞发现有福气的太太们俱是慈眉善目,看着就叫人心生亲近。

    东家太太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说人家,西家太太要拉她去看看自己侄儿。辞辞害羞地摇摇头。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大家回忆往昔笑作一团。

    还有巷尾的孙家太太,素来好给人相面,一双明亮的眼睛将她打量来打量去,又在她的额头比划过,最后下断言:“我瞧着你也是个有福气的,这竟是个贵不可言的命格!”

    旁边的别家太太也来帮腔:“好孩子,你只管信她说的,她相的一向准的。”

    当下无论做什么都图个好彩头。辞辞喜滋滋地说了句“承您吉言”。

    她返回去将茶点备好,又照赵家伯母的说法,在朝南的房里薰了艾,撒盐和麸,请几位全福太太进去做被子。

    她不能在场,便回自己家里,至少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

    赵家这头起卧的地方。赵家伯母坐在床上,觉得口渴,唤厅上的男人倒口水给她喝。赵家伯父走进来将水捧给她喝了,就在床边坐下,陪妻子聊天解闷。

    “辞辞是个好孩子。”赵家伯母道。

    “是。”赵家伯父一贯寡言,静静地听她说的。

    “只可惜两个孩子没缘分,但是想想呢……”她说着说着就抹起泪来,“她跟我们是有缘分的,多个女儿也不赖。辞辞打小儿就讨人喜欢。”

    “你说的是。”

    “秋云这孩子你也见过的,模样不差,看起来也懂事,像是那么回事。最重要的是俊生喜欢。当儿媳错不了。”

    “是。”

    “孩子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日子我瞧着辞辞和俊生也不像闹不合的样子,反倒是我们两个当人长辈的迟迟迈不过这个坎。”

    “是。”

    “我知道你倔,别生气了啊,日子一天天临近了,别总板着脸。”

    “好。”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生气了就好。不慎偷听人壁角的辞辞松了口气,悄悄退出去。

    经历了赵俊生这件事后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越发觉得自己是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些年。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可以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辞辞想。

    日头西坠,如锦似火。

    赵家伯母睡一觉精神好了,便下地来和辞辞一道送几位太太出门,在门口热热闹闹地闲聊好几句,这才肯返回来上好门。

    辞辞拣了几句好玩的八卦在耳里,末了扶着人回来,她伯母推她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给她梳头。辞辞那一头乌发从来就好,细细密密在夕阳底下闪着光,此刻垂挂下来,柔软妥帖的像绸子一样。

    她伯母拾了一缕在手里,蓦地透过时光感叹:“一转眼,辞辞都这么大了。”

    “记得我们来时,你才刚学会走,还没有这张桌子高。整日顺着石凳爬上爬下,我们总担心你摔下来磕着碰着。大人不在跟前的时候,就叫俊生守着你……”

    辞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小时候皮得很。”

    “小孩子嘛,爱玩爱闹才正常。我反倒好奇那些沉静的,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怪得很。”她伯母趁机给她搽了一层头油,这是用茉莉花配茶油腌磨的,闻起来极香。

    辞辞眯着眼睛在空气中嗅了两口,喜欢道:“伯母自己调得的膏子真香。改日教教我呗。”

    “这是咱们家代代相传的方子,当然得传给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伯母!”

    “瞧你,嘴上也抹了蜜么。”她伯母笑得花枝乱颤,旋即目光温柔,又提起旁的事情,“明日我们上街,你又难得出来一次,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的说。”

    “欸。”

    “离你十六岁的生辰没几日了,生辰那日我看你是不好再回来了。”她伯母叹口气,将她长了的鬓角拢到脑后,依着发梢梳下来,拢在一起。

    辞辞不好再动:“是这样。”

    “既然大了,大事上也该用点儿心,家里自然要给你相看好的,你若有了喜欢的,可别顾着害羞,一定得告诉我知道。别学那个讨人嫌的俊生,事情到了眼前才记得说与家里……”中秋节那天发生的事,她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当然好,毕竟,是要就此过一辈子的,一辈子那么长,得慎重……”

    “您放心,我记下了。”辞辞静静地听她说的。

    暮色氤氲,晚霞变幻。说话间,赵家伯母给她盘好头发,拿包银的簪子固定好。

    辞辞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伯母?”

    “嗯?”

    “您听说过重阳节的传闻吗?”辞辞问。

    她伯母脸色变了变:“怎么突然提起这种事?”

    “衙门里的人最近手上清闲,就想理一理从前的案子。我也是好奇,就随口问一问。”辞辞道。

    “这样啊。”她伯母撂了梳子,摸摸她的脑袋,将自己所知的一股脑说了,“起先我当这是件再荒唐不过的传闻,直到后来身边有人遇到了……十五岁时候的事了,跟你说说也无妨。”

    “伯母从前有个好友叫婧娘,婧娘比我小一岁,不幸生在重阳节,和传闻说的一样,她突然失踪又回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辞辞一眼望到了她眼中的哀伤与刺痛,也就读懂了此事的结局。

    “……婧娘心气儿极高,受不得自己这样活得不明不白,没几天就投水了。那明明是个好姑娘……”

    “好在到如今,这等风耸人听闻的事几乎没有听过了。赵家伯母看着辞辞,须臾又笑,“起先你娘亲留着你的生日,我还同她吵过架呢。”

    自家娘亲和伯母居然还会吵架?辞辞眼睛亮了亮,注意力全被吵架这件事吸引了,缠着她伯母要听详细的。

    赵家伯母不慎说漏了嘴,此刻红着脸,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辞辞再问,她直接躲回了房里。

    辞辞:“……”

    34.生病

    再抬头时, 黑夜沉沉地压下来, 外间再难以视物, 也冷了许多。辞辞便也回房了,回房枕腕写了几笔字,洗漱过歇息。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用完饭, 赵家伯父赶去盯着木匠打制新家具, 辞辞收拾停当便跟着她伯母上街采买。街上早就车水马龙, 各种叫卖声, 各种走动声,隔着一条巷子都能听到。

    巷子外围是零散的出早点的摊位, 馄饨煎到时候的焦香味老远就能闻得到,几许油被热锅撺掇出的呲呲声,和着一旁炸撒子时的噼里啪啦,场面热闹极了。

    辞辞买了只热乎乎的烤地瓜裹在手里。

    赵家伯母见状笑她:“你这是拿它当汤婆子使唤了。”

    辞辞赶紧低头咬上一口:“我吃了。”这东西红皮黄瓤, 吃起来甜软,半点不费牙口。

    “好吃吗?”赵家伯母问。

    辞辞又咬一口:“好吃。”

    赵家伯母摇摇头:“我却不爱吃它, 空有栗子的香气没有栗子的滋味, 半点嚼头也没有。”

    辞辞:“有栗子的香气再有栗子的滋味,从此地瓜不叫地瓜,也改叫栗子得了。”

    逗得她伯母哈哈大笑。

    想了想又道:“等下买几斤回来,炸做地瓜片。”地瓜片有嚼头,也能存得住。

    临河的好几家铺面这时候才开门, 赵家伯母领着辞辞过了桥, 先去李记布庄取之前订下的几匹衣裳料子。新娘子进门诚然仓促, 但该置办的一样不会少。

    人来人往的布庄里。赵家伯母拽出一块蓝地的灰缬布在辞辞身前比划:“这块布扯了给你做衣裳,越想越觉得合衬。”

    “谢谢伯母!”辞辞见到这块被药成银杏纹的料子,心下也很喜欢,抓在手里,又从中拿了块殷红的料子出来,想着届时拿它做袄。

    衣料包好拿到手,又绕到隔壁珠玉阁去寻头面首饰。头面制作起来耗时费力,一般人家也承担不起,只能现买来给新妇填妆奁。辞辞帮着赵家伯母选了几样有吉祥寓意的钗簪,又配一对芙蓉石镯子送给将要过门的新娘子。

    说起镯子……辞辞冷不丁扫见她伯母空了的右手腕,手腕间戴过镯子的痕迹犹在。那是块品相难得的祖母绿,好像还是祖传的宝贝。之前时时戴着的,眼下却不见了。

    辞辞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不着痕迹道:“新嫂子可真有福气。”

    “我这是爱屋及乌罢了,”赵家伯母笑着叹口气,“毕竟是要跟俊生过一辈子的人呐。我若是做错了,他们因此失了和气,倒是我的不是了。”

    辞辞信服地点点头:“伯母说的是。”

    两人出了珠玉阁,又转去芳馨斋买了胭脂水粉,顺便在常记买了几包日常吃的点心,将正日那天要用到的点心果子订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按约定,家里要管请来的木匠一顿饭食。

    辞辞心中藏着事,先将她伯母送回去,又赶到厨下将菜备齐,之后推说自己还没逛够,再次从花枝巷走出来。

    她寻遍周边的几家当铺,兜兜转转,终于在离家最远的胡家铺子里发现了熟悉的物件。镯子果然被她伯母当掉了。辞辞想起伯母这些日子以来的云淡风轻,眼睛不禁红了一圈。

    柜上对这东西还有印象。

    前不久才当掉,眼下又来赎,来的还不是正主儿,掌柜吃准她心切,张口要价六十两,说破天也只肯放低到五十两。

    辞辞咬咬牙,说她愿意再加十两,请他先把东西留着,她过些日子再来赎。掌柜的答应了,写了个字据,当着她的面将这镯子收到后头。

    辞辞放了心,从当铺走出来,到路边买了糖人上街。一对糖塑的蝴蝶在她手上比翼齐飞,堆叠的姜黄色在阳光下流转。青天白日,长街熙攘,俨然一副太平风貌。

    有些时候,变故不过一瞬间的事。

    “驾!”

    光天化日之下,一辆马车疾驰出现,撞倒无数行人,妄图掳了目标就跑。辞辞听出身后不对,但来不及反应,转眼就要落在马蹄下。

    蝴蝶摔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心道完了。

    心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膛。她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痛楚传来。再次睁开眼,惊觉自己完好无损地站在街边。辞辞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又看了看周围。

    好险……

    原来在混乱之中,有人拉了她一把。

    “去得喜楼等我。”一直跟随的暗卫在最后关头出现救下了她。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正在聚拢。那人没有同她多说,转身去制服惊马和歹人。

    “啊?”辞辞一抬头,楼上正对着知县大人常吃的招牌,内心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得喜楼里的人仿佛认识她,什么也不问,将她安置在三楼包厢里,置好茶水,匆匆去请知县大人。

    辞辞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喝了口茶,慢慢冷静下来。最近她的运道差了些,出门偏遇到这种事。幸好身边有人看着。当下她再驽钝也该知道了,此人受的是叶大人委派。这却是不该她问的。

    知县大人来得很快,他穿件青色常服,身后跟着十一。联想到她生辰的缘故,两人的面色都十分的不好。辞辞将详情对他们说了。

    “放宽心,这帮人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也还未可知。”叶徊缓和了颜色,将一碟栗子糕摆在她面前。他记得她爱吃这糕。

    “嗯。”辞辞吃不下去,但还是从中拿起一块,完成任务似的咬了一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

    那名派在辞辞身边的暗卫动作极快,很快就将闹事的人带上来。这群人的确是冲着辞辞来的,却不是因着重阳节那档子事。

    “他们是城西蔡家的人。”暗卫道,“蔡家的独子恋慕沈姑娘而不得,昨儿个开始大病了一场,他母亲溺爱他,便立意要将姑娘绑来与儿子做妾。”

    叶徊意味深长地看了辞辞一眼。

    辞辞莫名其妙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蔡公子!”

    “你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你。”十一冷笑,将在衙门里痛打姓蔡的一事说了。他后来特意寻人问过这户人家,错不了。

    “想那蔡公子不是病了,是被我打轻了。”十一道。

    辞辞松了口气,苦笑:“这还真是无妄之灾。”说是这样说,倒是不忘感谢十一为自己出头。

    十一被她盯得有些难为情:“你别这样看着我……”

    叶徊为人极其护短,从十一口中听闻整件腌臜事的经过,当即命人往蔡家,陈其纵奴逞凶、诽谤学子、强抢民女之事,从病榻前捉了那要死要活的蔡公子和他母亲,直接押进大牢候审。

    吩咐完这一切,叶大人转回来温声问辞辞:“用过饭不曾?”

    辞辞摇摇头,她的眉间舒展开,为充饥就着热牛乳吃了块栗子糕。入口清甜又面,这回的味道对了。隔着晴窗望出去,方才发生的变数已经没有痕迹可循了。

    叶徊便叫上来几道菜,令她慢慢吃了,又吩咐十一送她回去,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若不是临时出了这件事情,他此刻该已经见到了从南天关来的斥候。

    十一护送辞辞到她家门口,看她进去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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