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彘见到小鸭子也追着跳上来就更加兴奋了, 他尖笑着就想要往哥哥身上爬。
夏安然忙按住了小豆丁乱蹬的脚丫子, 阻止了一场鸭死现场的惨剧发生。他摘下了几只小鸭子放在边上, 然后把弟弟放正:“彘儿, 你是去掏鸭子窝啦?”
“彘儿是看见鸭子妈妈不在, 所以想要去看看小鸭子, 结果小鸭子就跟着我啦!”刘彘挥舞着小胖爪子,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小鸭子,“哥哥,它们跟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呀?”
夏安然在给小朋友解释那是雏鸟情节, 哪怕它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狗也会跟着跑的残酷事实, 和保护弟弟的童心之间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说:“是呀, 彘儿最可爱啦!它们可喜欢彘儿了!”
“那彘儿可以请它们留下来做客吗?”小豆丁左右看看, 然后眨着带笑的黑眼睛说道,“彘儿还要邀请它们吃肉肉!”
“小鸭子还是个宝宝,它们还不能吃肉。”就在对话间,夏安然便看到三只小鸭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母鸭子也顾不得怕人,踌躇着在原地绕了几个圈之后还是蹭上来,她鼓起胸脯, 用温暖的腹部羽毛罩在了小鸭子身上。
夏安然指指小鸭子:“彘儿, 小鸭子怕冷, 你得先给他造一个小房子才行。”
“造房子?”刘彘歪歪头, 指了指夏安然桌上的几张图纸,“那彘儿也要画图吗?”
正为了未来房屋排地下水管的夏安然失笑,他往桌案里头推了推图纸,说:“不用,小鸭子喜欢住稻杆和碎布条堆起来的小房子。”
“可是,”刘彘看看小鸭子,又看看夏安然画的画,嘟着嘴说道,“小鸭子是彘儿的客人,彘儿想要给他们最好的。”
夏安然在心中猛然间想到了这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作风,以及“爱屋及乌”到了极致的任性举动,顿觉心里一紧,他忽然感觉到教育孩子的重任就担在了自己肩上。
没有带娃经验的夏安然想了想,耐心并小心翼翼得问道,“那彘儿想要怎么给小鸭子造房子?”
小豆丁明显没有想得那么深,他歪头思考半天,犹犹豫豫地说道:“造,造一个大宫殿,然后再,再挖个大池子!养好多好多的小鱼让小鸭子吃。”
“可是小鸭子只是小鸭子呀,如果它住在彘儿给它造的小房子里头,别的小鸭子要怎么想呢?”夏安然努力用儿童能够理解的话对他解释德不配位这个问题,“别的小鸭子一定会想,为什么就它们三个能住大房子我不可以呢?”
刘彘有些疑惑得歪着头看夏安然,他砸吧了一下小嘴巴:“因为它们不是彘儿的朋友鸭。”
夏安然:……!!!
被童言童语击败的夏安然二次鼓气,他转眼看看几只小鸭子,坏心眼就冒了出来:“小鸭子是彘儿的客人,小房子还要造几天,还没造好前,小鸭子还是先和彘儿睡好不好?”
“没问题!”不知人间险恶的小豆丁拍着胸脯表示,“彘儿会好好照顾小鸭子的~”
夏安然看着刘小猪并一大三小四只鸭子以一种一致的,名为“撒鸭子跑”的姿势蹿了出去,情不自禁挂上了慈爱的笑容,但是他的举动可和慈爱挂不上边,他让人找来了今天陪着小皇子出去的中山国卫队们。
然后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翌日,夏安然刚送走了一个南边来的商人头领,就看到了弟弟嘟着嘴被人带了进来。等确定夏安然没在干活之后,刘小猪就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兄,我不想招待小鸭子了!”
“为什么呀?”夏安然歪头看了眼在刘彘身边盘坐下的几只鸭子,为它们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而吃惊了下,然后他就等到了弟弟的回答:“它们一点都不讲卫生,随地乱便便!”
“噗!”夏安然在弟弟看过来之前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
显然,生活在宫廷里头某方面还挺单纯的刘彘没有意识到刚刚是有他哥在嘲笑他,尤其在他抬头之后夏安然已经立刻收拾好表情之后。
小豆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一脸苦恼得地续说道:“昨天回去后,彘儿喂小鸭子吃了点米饭,然后,他们明明吃得很开心,但是吃完饭就在彘儿的床上便便!”
小正太简直委屈坏了,他义正辞严地指责这群“忘恩负义”的小鸭子:“他们怎么那么坏!!”
小国王用犀利的眼神扫过旁听的内侍和女官们,制止了他们的偷笑,然后满脸真诚地告诉弟弟:“小鸭子昨天才破壳,还什么都不懂呢,彘儿是哥哥,要好好教育他们。”
一直是最小的娃,从来只有被教育份的刘小猪立刻觉得自己充满了使命感。
使命感归使命感,但刘小彘还是非常机智得想到他可以先让小鸭子们回家去住呀,然后他去小鸭子那儿做客再教育小鸭子不就好了?
就像哥哥的太傅也是上门来教哥哥的一样。
但是未来的汉武帝显然没能想到大人到底有多坏,因为就在他兴致勃勃得想要带着小鸭子回家后便面对了小鸭子的窝被搬空的事实。
小,小鸭子的家没有了! 刘彘带来的伴手礼掉在了地上,他惊呆了。
据说是因为他把小鸭子一家带走,所以没有人保护它们的家,于是有一帮鸭中恶霸来抢了他们的家。但是因为嫌疑犯太多,就算刘彘想要帮自己的小伙伴找回公道也寻不到该负责的鸭。
最后他只能满怀愧疚得将四只小鸭子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此后一连三天,刘彘都在和小鸭子们讲道理。一直到第四天,一同用膳的时候刘彘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哥哥,我当时用了多久不乱拉便便的?”
在吃饭时候说到如此重口味问题,夏安然丝毫没有被倒胃口,他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答道:“大概两岁吧……”
等听到小正太明显的倒吸气的声音后,不负责任的坏哥哥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他错以为小正太是不能接受自己两岁才自理,忙补充了一句:“彘儿已经很厉害了,我听闻一般都要……咳,四岁还要人帮忙呢。”
刘彘更加悲伤了,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放下了碗,低着头沮丧地说:“阿兄,那小鸭子是属于笨的还是聪明的呀?我到现在也没能教会他们不随地拉便便呀!”
若是小皇子此时抬着头,他就能看见他哥哥笑到汤撒了一手的狼狈,可惜他此时低着头所以错过了识破他哥哥面目的机会。刘小猪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要是他们也要四年才能学会不乱拉便便可怎么办哟!”
小朋友简直愁得眉毛都要变成会打结的毛毛虫啦!
无良的大人非常善于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小朋友的痛苦之上,夏安然认认真真地擦干净了手上的汤汁,然后亲切地捧起了一只正被口是心非小豆丁投喂米饭的小鸭子。
刚刚出生的小鸭子非常怕冷,现在这个天气对于幼崽来说还是有些太凉了,三只雏鸭原本是缩在鸭妈妈肚子下头吃饭,现在被掏出来没过一会已经开始发抖,夏安然忙用两只手拢住了鸭子。
估摸着是因为刘小猪没少抱它们的原因,小鸭子被夏安然拢在手心里也不慌张,反而昂起头用豆豆眼侧脸看他。
禽类的眼睛分在脸颊两侧,正前方其实是视线盲区,所以只有侧脸看人的时候才是真的“把你看在眼里”。
这一点在弟弟想要教育小鸭子正脸看人的时候,夏安然就已经纠正过小朋友啦。现在刘小猪还会特地对享受小鸭子侧脸看待遇的人认真解释这一点,生怕别人误会,那小模样别提多认真负责。
夏安然戳了戳圆滚滚上翘的鸭屁屁,然后赶在小鸭子拉便便以前把它塞回了母鸭子肚子下头,他给了弟弟一个很靠谱的建议:“在它还没有学会不乱拉便便之前,我们先给小鸭子做尿布吧。”
然后他就带着刘小猪参观了一下中山国的织布坊,并且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弟弟织出了足够做四只鸭子尿布的布匹。
兄弟两人一同跟着织娘学习,刘彘是肯定没办法坐上织布机的,他就看着夏安然织布。
他学得快,还能指挥夏安然推一下这个踩一下那个,新手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咋地,不过好在刘彘也不嫌弃。
小朋友还没有那种阶级意识,更不会奇怪哥哥为什么不直接让织女们织,倒是免了夏安然内心准备好的若干借口。后来夏安然想想也明白了,汉庭崇尚节俭,基本上每个后妃闲着没事的时候都会织上些布匹节省开支,想来是刘彘看王美人做过,才不觉得哥哥这个一国之主还要亲自织布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但是等他发现这辛苦一下午才做出来的一小块布料,也就支撑了三只小鸭子一天时间的清静之后,可把他郁闷坏了。
他眼巴巴地想要去找夏安然,却见哥哥正忙着见客,可是小鸭子的尿布都脏掉了,洗了还没干,小鸭子现在又乱拉乱尿弄得地上脏脏的了,这可怎么办?
刘彘犹豫了一下,小手一挥,自己让人带着去了布坊。
布坊的娘子们正在用和上次不一样的另一种机子,见胶东王过来纷纷问安,然后他们就听小豆丁吭吭哧哧地问能不能给他再做一块布料?
布坊服务于王庭,自然应当是无条件为王室服务,但是这些娘子们之前都得了中山王的令,面对小豆丁的要求便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她们给刘彘看了眼自己机子上的东西,那花样漂亮得让刘彘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娘子们却告诉他这是中山王要拿来赚钱哒,正在赶着工期呢,大家现在都没空哦。
小豆丁一张脸立刻皱了起来,他左右看看,正好看到了一台稍小一些的机器,大眼睛顿时一亮:“本王能用那个吗?”
这台机子是之前实验做缂丝时候的模型小机器,类似的小机器匠人们还做了不少,现在都闲置着。拿来织布问题也不大,但是大家现在都没空。
小豆丁立刻挺起胸脯表示昨天哥哥学习的时候我也学会啦!你们只要帮我缠个线就好。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的。
这样……
娘子们露出为难之色,见状刘小猪立刻表示,他是个大孩子了,能对自己的行动负责。
刘小猪身边的几只小鸭子适时啾啾出声,给老大助威。
“如此……”虽然他这么说,但是谁也不敢真的将一稚童和一台织布机放在一起。一娘子忽而想到了什么,她唤来了一少女,嘱咐几句,这女子正是在此间工作的阿孺。
阿孺应声而去,再来时手上也牵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刘彘的时候眼睛一亮,但看到他一身的锦缎后眸光却安乐下去,他抿抿唇,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但没有靠近。
少女没有注意到这变化,她手上拿了几根布条在房内圈起了一个小空间,然后对刘彘说“殿下,可否让吾弟在此处练武?”
刘彘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但是他留了一个背书:“你不可以吵到本王。”
小朋友被他强硬的态度吓得一个瑟缩,怯怯应是。
阿孺有些不放心弟弟,但这是中山王先前的吩咐,也是想要给刘彘找一个小玩伴的意思。
更何况于她而言,若是阿弟能和胶东王打好关系于他未来亦是有利,但她也有些恐惧一旦和贵人们打上交道,其巨大利益背后可能存在的风险,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顺其自然吧。
倘若有缘,那也是阿弟的福分,做姐姐的也不指望什么,弟弟顺遂平安就好了。
就在刘彘忙着吭哧吭哧带着小鸭子织布的时候,夏安然正在和南边的商人商讨有关“漆”的问题。
农历三月,正是今年第一波收割生漆的时节,各地漆商均都摩拳擦掌开始收漆。然而,中山国及其辐射范围内的漆商却遇到了大难题。
漆树的花期也在这个时节,如今不少漆树都已含苞,漆树的花非常隐秘,多半是藏在叶子下头,它的花型从下头看上去有些像紫藤花,呈坠状。
漆树离地很高,其花卉也没什么味道,通常都是漆农们看到上头有蜜蜂飞舞了才知晓漆树开花了。
顺带一提,漆树本身也是极佳的蜜源植物,而且它的蜜并不会使人过敏,是春日百花蜜的重要一员。
这本来和漆农没什么关系,但是今年不一样。
去岁整个冬天,华北平原这一小片都沉浸在收漆果运漆果的过程之中,这完全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收入,而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能比白得来的收获更让人愉快的了。
中山国的收购价也不算低,勤奋些的人家就有靠着打漆果的收入,在今年春天买了几头猪崽的真实案例。
那可是猪仔啊,养大了那可都是一头头大肥猪啊,可让人眼红坏了。
发财的例子就在身边,农人们又听说中山国今年还要收果子,当然个个都对漆树的花上了心。
即便这些人没有学习过农学相关的知识,但是农人们对自然界也有一套自有的观察和结论,最简单的一条就是:不开花就没果子,而任何作物在开花孕蕾时候受到伤害肯定结不好果子。
故而今岁在漆商收集生漆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原先漆商以为是自己遭遇了同行截胡,等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何原因,当下脑子一热,便撞上了夏安然静候多时的一张大网。
对于农户来说,他们虽放弃了第一波收漆,但是他们有冬季的漆籽作为收入补充,而且漆树一年可以收割三四次,春日的漆质量本也残次不齐,售价不高,如此还不如候着质量稳定的漆果这笔收入呢。
甚至于,农人们为了让漆树安心开花结果,还特地在树根下给它们培了土撒了肥,能在春耕时候薅到肥来,可见他们对漆树的重视。
然而,对于漆商们来说,这份损失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除了少部分长期合作的漆农,大部分村庄今年都没有采漆,这使得他们收货大减的同时还倒贴了车马开销。
这样粗略一算,损失算不得少。
但这些损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漆农们有了第二个选择。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漆果的收购价进一步提高,农人们会选择放弃割漆,将漆树所有的营养都供给其果实,毕竟比起取漆,取果有一个天然优势——冬天的漆树过敏情况会比春夏秋时候要好上很多,更不必提不少人家压根不需要直接接触,他们只需要将果子打下来即可。
晒干后的漆果致敏性比树干、树叶可低了不少。
这一份危机感使得本来互看不顺眼的漆商们联合了起来,此时他们首先要确认的是——中山王此次是偶尔兴起,还是长期为之。
夏安然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些商人的问题。
坦白说他们未来必定是敌人,于原材料上他们是,就终端产品上他们也是。
中国漆器的逐步没落,乃至于在后世漆器成为了日本的“国粹”,便是因为国人选择了“瓷器”,放置了漆器。
换言之,漆器就是被陶瓷所淘汰。
漆器制作周期漫长,难以批量生产,且受制的因素太多,使得其在隋唐瓷器开始快速发展后,便被挤压了生存空间。
等到宋朝瓷器之美达到极致巅峰,并且成为海外出口主要货物时,漆器的地位更是被彻底侵占。
在那之后,漆器的地位渐渐下落,成为了一种稀少而珍贵的工艺品,而不是日常用品。
众所周知,当一样东西逐渐脱离民众生活而被抬高了地位,又被放入展示柜的时候,便意味着它的市场空间将大幅度萎缩。
而这一过程,因为夏安然的存在势必提前。
瓷器比之漆器的优势便在于可以大批量大规模地流水线化生产,其制造环境的制约性也比漆器小了许多。
现在中山国已经在造第二个长窑了,同时还造了一个馒头窑。这个窑炉夏安然打算完全以煤为燃料,配以加高加粗的烟囱和耐火砖。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窑炉的温度可以进一步提高。
中山国的瓷泥质量有保证,匠人们的手艺也在屡次摸索中日趋娴熟,在“匣钵法”以及“堆塑法”被逐渐掌握之后,中山国已经可以产出较为大型的器件了。
前几日,一匠人突发奇想,在瓷器上釉后,用另一条瓷泥刻了个旁的图案,然后安上去做出了浮雕效果。
受此启发,匠人们还无师自通地试着用不同配比的釉料在上头填色。虽如今使用的釉料流动性很强,但是对于浮雕体来说只要角度控制好,影响反而不大。
同理,凹陷的纹路也利于上色,虽不可避免会出现滴蜡产品,但效果已经让当地的匠人们惊艳无比了。
夏安然默默看了眼放在桌案上被人拿来献宝的瓷狗,以他纯业余的目光看来,这个和博物馆里头展示的唐三彩的色彩和形制已基本无差。
除了唐三彩是陶器,他这是瓷器之外,要说不同,那便是匠人们在他的要求下还在努力避免滴蜡、溶色-情况,而唐三彩则乐于见到釉色互溶后所产生的自由随意姿态。
反正几乎每次看到开窑后的产品,夏安然都会有见证历史的感觉,他捂着心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有一种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微妙骄傲感。
这些商人们可不知道小国王是在用什么眼神看他们。被众多漆商推举出来的主要发言人是梁国来的一个商人,他恭敬开口,用词极其谨慎。
梁国是他叔叔刘武的封国,同为诸侯国,又有一份亲戚关系方便攀谈,是此人被推出来的主要理由。
面对商户们小心翼翼的试探,夏安然坦言他在未来短时间内,没有放弃收购漆籽的打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面色便露出了几分为难,但能够坐在此处的都是千年百年的狐狸,夏安然自然不会将他们如今这番欲说还休的姿态当真。
他是当今九皇子,又是藩王,坦白说以他的身份,能约束他的人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他也没打算弄一个“礼贤下士”的贤王人设,如此,夏安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在这些人开口前用相当不客气的口吻说道:“尔等所来为何,本王心中有数。”
“正好,本王也有一笔生意……想要与你们谈谈。”
他看着这些主动送上门来的商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中山国此前所收集的漆籽数量并不算少,但是受制于冬日的交通也算不上多,约莫也就辐射半个河北省,当中肯定还有遗漏。
就如今的情况来说已经够用,但是这样的收成量在他想要将蜡制品做成一番事业的时候,就会被限制,所以夏安然和这批人谈了一笔生意。
这些人最介意的其实并不是损失了春季的漆,而是损失了漆却没得到好处。
所以当夏安然提出中山国可以以较之于零散收入更高一些的价,来从他们手上收购漆果之后,这几人立刻就开启了和他讨价还价之举。
显然,夏安然的提议很合他们的心意。
将零收转为供应商供货,夏安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看似就价来说他吃了亏,但是到底谁吃亏还不好说。
对于靠近中山国的农人或者有官方负责集散运输的农人来说,他们依然会选择将货直接运到中山国以赚取更高的收购价,而会将种子卖给商人的则多半是偏远地区,或者消息不灵通者。
这些人于夏安然来说本身也不是直接的供应商群体。相反,向这些商人收取货物的价虽高,但对比他去当地收料的成本来说可以说是低廉。
现在的许多农人都不敢相信游商,他们比起短暂的利益的更害怕得罪前来收货的商人。所以寻常商人在没有被相熟的人带入的情况下,势必无法轻易收购到需要的货物。
夏安然的优势在于他是官方收购,中山王的名头哪怕出了中山国也很好用,而且他又是联合了当地想要为人民创收(顺便多收税)的县官,有一定的公信度。
更何况漆商还有一个天然优势,他们比谁都清楚哪里有漆,哪里漆树种好。
最重要的是,供应商供货比起零散收获来说,其最大的好处是产品的稳定性和质量的可控性。
夏安然等于用非常低廉的价“雇佣”这些漆商来进行筛选和预处理的工作,而他则可以将这一部分精力节省下来放在别的方面。
以后还能够进一步得要求这些供应商提供含油量或者含蜡量更大的树种,而有他这一头的利益链在,这些商人在未来就有可能督促其下游供应商着重培育经济树种。
这便是市场决定下游经济链。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足够高,自不必担心供应商们联合起来压价这个问题,最后谈定的价双方都表示可以接受。
和这些商人谈妥之后,夏安然还请他们去中山国的“商业街”参观了一圈。
负责陪同的小吏们回来说,这些商人刚刚踏进商业街,看到了被收起的顶棚就来了精神,然后他们如夏安然所料的飞快找到了高阳那边匠人设立在这里的商铺,当场将商铺内的现货全数搬空,还下了不少订单。
这个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都是高阳县人,这些匠人们从高阳县送来原材料芦苇帘,然后在中山国完成和蜡纸的拼装,借由中山国的地理位置优势远销南北。
在夏安然下邀请的时候,坦白说高阳县县令对此有些犹豫。
但是身为高阳本地人的县丞却对此十分看好,他跑遍了好几户人家,说动了乡老,开了不知道几次动员大会才将人请了出来。
为何会如此困难……其实是因为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仅仅是需要离开故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身份由农转商。
在此不得不提一句,汉代的商业制度有多坑。
在这个年代,只要你的货物进行售卖,哪怕你是从池塘里头钓到了一尾鱼卖给了随便看到的某个人,也要交商税。
理由很简单,山水池泽是哪儿来的?这都是国家财产。你利用国家财产谋个人福利,不问你收罚金就不错了,难道还想逃税?
这也就罢了。但自家农产的富余产品拿来卖给了乡里人,也要交商税。
工匠们出售商品,也要交商税,帮人代加工,也要……总之,基本上货物的交换都包含了商税,而且都没有小额免税的概念。
当然,这是理论来说,实际上操作还是根据实际的来,合理避-税那都是本能啊。
可是,有一种人是无法避-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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