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蜷缩在他怀里, 身体却不可抑止的轻轻颤抖。
靳野戳戳它, 小狐狸抬起头来看他,赤红的狐狸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懵懂。它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作为天道之子的气运, 令它本能的感受到了某种来路不明的不安和恐惧。
它在害怕。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气运之子吧, 靳野想。
即使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身体的本能却已隐隐窥见了结局。
将自己的妖力输送到密室大门中央的凹出部分, 由厚重不明金属铸就的大门应声而开, 里头是干干净净的奢华家具,布置柔软的大床边上,巨大的柜子中盛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有红彤彤的浆果, 也有烤到七分熟的肉。
木柜的边缘,用以保鲜的法阵无声的运行着。
小狐狸在他怀里挣了两下, 似乎想跑,却被靳野牢牢的困住了:“乖,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轻点小狐狸的额头,声音低若自语:“睡吧。”
被按住身体的小家伙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安静的伏在他的怀里,不再动弹, 仿佛真的已经熟睡一般。
……
靳野从封闭完好的密室出来的时候, 大半个猩骨山上已是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妖修。
他粗略扫了一眼, 发现除了站在顶头的几个妖修,剩余的妖怪都没什么印象。靳野略一沉思,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最前头的几个妖修是一百年前反对他最激烈的几个,考虑到在整个猩骨山的势力范围内,他们能够拉拢到的妖修十分有限,根本不可能凑齐眼前这般近五万妖,想来应该是对方从妖界其他妖王手底下借来的。
大概自以为胜券在握,领头的妖修冷笑着伸出手,近乎人类的右手瞬间由深青色的巨爪所替代,指甲如刚磨出的刀刃,此刻还闪着淡淡的寒芒。
“我们英明神武的妖王殿下,恐怕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他看着靳野,眼中满是快意:“我早就说过了,只有废物才会喜欢你那一套,我们是妖,杀伤抢掠原本就是我们的本能!妖王殿下安逸这么久,兴许早已忘记了牙齿咬断猎物血管的滋味吧?”
他说着,略长的红舌如毒蛇般伸出,舔了舔唇角,他的神情愈发狰狞,嘴角的笑容更显肆意与得意:“人族是人族,妖族是妖族!太过安逸的环境只会让你的人变成不知道鲜血是什么滋味的废物!就凭你手下那帮心慈手软的妖怪,也想跟我斗?”
他说到这里,靳野总算抬起头,再一次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会儿他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妖修,最后目光转回到他身上——这让妖修下意识挺直了胸膛,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在对方面前不落入下风一般。
靳野轻笑。
他似乎动了,又似乎始终只是懒洋洋的站在原地。妖修错愕的低下头,方才亮出的右爪此时已脱离了躯体,重重的摔入碎石泥土之中,黑血从手腕的断口处源源不断的流出,眨眼间便淌了一地。
“知道为什么猩骨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靳野微笑了一下,只是在笑容在旁人看来,带着某种令人胆寒的温度,他勾了勾唇角,:“你太弱了,就像你说的,弱者是没有反抗权的,这块地盘,我说了算。”
靳野的语气平淡至极,妖修却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很快意识到自己本能的做了什么,这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于是再度上前一步,冷哼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就只有这点人手吧?”
他想起自己此前准确的一系列安排,重新建立起了自信。
不会有意外的。
有那位与他合作,这场战争,绝不会留给靳野哪怕一线生机!
……
有些人是注定无法被杀死的,无论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靳野并不是真的对很多东西一无所知,即使当年不知情,执掌猩骨山的一百年也足以令他将未知的知识板块补充完整,他知道命运之子也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人族,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在有意寻根问底的情况下,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的东西,甚至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多。
可是太短了。
对于猩骨山和他来说,一百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应对的措施,即使找到点头绪,也很难去建立自己的根本与优势。如今的猩骨山才刚刚开始,又哪来的实力,去应对这个世界根基最深厚的庞然大物?
他需要时间,遗憾的是,如今最缺少的,也是时间。
大荒王朝在这个世界屹立了多少年?
或许谁也无法为此给出一个确定的数字,大荒王朝就如同凡人的王朝,宗门大派再多,于大荒皇室而言,也不过是江湖门派般不足为惧的存在,这个王朝甚至远远要比凡人的统治来得稳定——人皇并非完全由武力决定,更是仙界留在大荒世界的人族代表,是有上界的仙人势力在背后支撑的。
更何况人皇本人也并不昏庸,境界更是人族公认最强的渡劫期,因为大荒的军队贡献制度,不少散修为了寻求庇护,抑或得到更好的修真功法,也会选择加入大荒的军队——这正是没有人会想到与大荒王朝作对的原因。
一人,抑或一个小势力再强,又怎样与屹立近十万年不倒,更与数百万修真者军队的大荒王朝相提并论?
*
楚云城,太守府。
尤阳坐在紫檀木的座上,他的目光像是看向了窗外,又像是没有,一边的侍女只觉今日的太守大人似有些魂不守舍,却也不敢吱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了。
修行到了尤阳这个份上,纵不能窥见天机,该有的预感却一样不会少,如今他既然心头隐觉不安,那么显然便是有些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即将发生了——这未尝不是天道给予的启示。
而那令他不安的根源……
他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遣退两旁的侍女,到底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书房内唯一的书架前,指尖轻触一本薄如蝉翼,几乎难以被察觉的书籍,书架深处顿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擦声,二层隔板应声而开,露出一只碧如翠玉的竹简。
尤阳看着手中的竹简。
他知道靳野近些年一直在调查某些事情,出于信任和避嫌,也因为两人注定天然对立的立场,尤阳并没有对对方的行为过多的过问,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恪守着其中的界限,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此刻他低着头,食指轻轻的按在竹简的绑绳上,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打开它,对他来说,有些东西,不知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他一咬牙,一把扯下了绑在竹简上的细绳。
竹简应声摊开,墨色的字迹从其中凭空浮现出来,而后又仿佛有灵智一般自竹简上脱出,似萤火虫般密密麻麻的漂浮在他左右。
竹简中的内容没什么次序,乍看之下,更像是一些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消息,上面详细的记载了近五百年以来,大荒王朝所有以身殉道的修真界,有人修,有妖修,有魔修。有的是出身修真世家的天之骄子、有的是孑然一身的散修……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大荒皇室。
修真便就是逆天而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因种种理由陨落的大能数不胜数,死亡可谓是再寻常不过了,靳野查这个做什么?
他心中纳闷,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字时,心中却隐隐一动。
和他猜想的一样,那只常年跟着靳野身边的幻妖,果真是那个人。
……等等!
仿佛想到了什么,尤阳神色微变,他的目光重新汇聚在了身前的竹简上,他将整个竹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重新翻阅了一遍……没错,竹简上的名单里并不是毫无根据和理由,名单中的修道者,是有共同点存在的!
但凡能够进入到这份名单中去的,皆是这五百年来,大荒世界中公认的惊才艳艳之辈,即使是年龄尚小,还未展现自身修炼天赋的,也是如六皇子顾九书一般,因气运通天,早早就被人所知晓的存在。
修真者陨落的确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可若是天赋出众、气运滔天的修真者都无一例外的或失踪、或陨落,就非常奇怪了。
无论是修道天赋出众,还是自身气运滔天,这两者但凡达到了一点,多半都会被身后的宗派、家族拼全力保护起来,又怎么可能会陨落这么多天才?
他看向竹简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最开始他看见那只小狐狸的,进而联想到对方的身世时,只当对方是沦为了夺嫡之争中的牺牲品,毕竟六皇子顾九书出生时,太子已步入分神期,他只当人皇最多不过是对此选择了袖手旁观而已。
可是现在——
如果只有顾九书一个人,那或许还能够理解,可这名单中涉及的,早远不只顾九书一人那么简单,他们中有众望攸归的镇国侯,有威震三军的大将军,散修联盟的未来领袖……到了这个份上,早已不再是哪一个皇子,能够兜得住的了。
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当朝太子殿下,抑或某一州颇负盛名的亲王,尤阳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惶恐,可倘若对方不是别人……
尤阳完全可以想象,这份名单曝光会发生什么事——除了极少数人,更多的修道者会对此不以为然,修道之路漫漫,死亡可谓再寻常不过了,这些人会陨落,也只能怪他们技不如人。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个冷颤,只觉心底发寒,可怕的念头像是大山般沉沉的压进他的心里,令他喘不过气来。
那位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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