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死寂。
“……”
道袍女子依旧盯着她,那双眼极美,却比冰霜还寒。
良久,二人仍没有开口的意思。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伊琳虽不知这词,却知这个道理。但越是这样,她便觉得气氛越诡异……她能感觉魔杖抵在胸的触感,柔软、弹性。
遇见这种囧事,伊琳只恨不能挖土把头埋起来。
又过了片刻,她飘忽的视线落定,发现对方隐隐露出的耳尖有些泛红,也不知是气还是羞。
“各退一步,怎样?”
最终还是伊琳先开口了。
她想:要自己不开口,这人恐怕能一直与她杠下去。
“……”
道袍女子不语,缓缓撤剑。
见状,伊琳也缓缓收回魔杖。
二人渐渐拉开距离,谁也不敢大意,步步小心谨慎,眼中满是戒备。那道袍女子又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便消失了。
秦长安松了口气,上前问:“您没事吧。”
伊琳摇头,垂眸见地上遗落的花。
那是……
她反应过来,拾起花端详。
重瓣、光晕、蓝蕊……当花瓣遮住月亮,方圆几里都变得朦朦胧胧。结合书中描述,伊琳眼中闪过几丝惊喜:“虚月双色花。”
虚月双色花?
即便熟读《奇草录》与各种古籍,秦长安也从未听说过这花。
他问:“那是何奇花?可食用?”
伊琳道:“能,用处很多,治伤、滋补、增修为。你洗髓突破不久,不能用。”
这点秦长安明白,故只记下:能食。眼下天宝灵鉴他只到一重,还不到三重,待到三重他就识各种灵花灵草了。
伊琳望着道袍女子离去的方向,心中的喜悦渐渐散去,“那人受伤了。”
垂眸再看,她想这虚月双色花怕是治伤的。此花为双生,需要同摘,但愿那人还有另一朵……
秦长安问:“您看出来了?”
伊琳摇头,后又指了指鼻,“是血 腥气。我离她近,那伤应该在左肩。”
秦长安小声道:“那您鼻子真灵……”
“秦,不要小声嘀咕。”伊琳瞥了眼徒弟。她不仅鼻子灵,耳朵也灵。
“可师父……这葡萄地该如何处置?”秦长安环顾这一片狼藉,有些担忧道:“我们是来驱鬼,但却……”
伊琳指尖动了动,她被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一天只能施五个术;飞行、伐木、飞行、魔阵,今日已经用掉了四个。但要救这处葡萄地,一个术绰绰有余。
“秦,这是一个单纯的符号。”她在地上写下一个字母。
秦长安走到伊琳身旁,只听她继续道:“当它叠加、重复……”
魔杖如被赋予了生命,快速在地上画出无数字母构成树形,这些字母密密麻麻看似繁杂,但若细看,又极有规律。秦长安手指顺着树根往上,他发觉无论自己顺着哪一条字母往上都可以通达树顶。
“现在再看。”
伊琳用魔杖指向字母构成的生命树,“它将拥有巨大的力量。”
话音刚落,浅白的光由树根蔓延至上,生命树在不断生长扩张,所及之处葡萄幼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花、成果。
秦长安被惊得说不出话,定定望着这一幕。在书院时,夫子们从不外露修为,更因为他根骨奇差,极少有人会认真指点他。这是他头一回看见这样震撼的……术。
不远处。
林中的姬千弦紧紧盯着生命树与伊琳。忽然,她咳出一口鲜血,一对黛眉紧蹙。
姬千弦摊开手看着仅剩的一朵虚月双色花,一时有些出神。说到底,仅凭她一人之力对抗邪宗百人还是太勉强了……
这一次……是她输了。何况葡萄已重长,至于花……
罢了。
姬千弦暗道一声,收好虚月双色花后转身去了。
伊琳察觉到了动静,侧目一看,可惜已不见那人踪影。她收回视线,见葡萄地恢复如初,收术道:“走吧。”
秦长安点头,二人从另一处返回胡兰镇中,但路过一处却见一阵法。她问徒弟,徒弟也不知是什么阵法,她记下阵法的模样,见无邪气,便也没多管。
……
翌日清晨。
秦长安起了个大早,借李大娘家的灶屋开始生火、烧水、洗菜。他别的看不准,但对吃却极准,这小镇上吃食味道一般,唯一可取的便是甜瓜葡萄。
蒸了些面饼,又淘米熬粥,忙完这些,他坐在小凳上观望火候。
百无聊赖之际,秦长安思绪飘回了昨夜。
昨夜,他没有帮上丁点忙……
回想起姬千弦,他不禁握紧双拳。在强者面前,他渺小如蝼蚁,倘若不是恩师挡着,那股剑气冲面怕是要了他的命。
仅凭一把凡剑就挡下那人的攻击……可师父不是说魔法师体弱不善剑术吗?
想着,锅中的粥已开始鼓泡。
秦长安收神,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脑中想到虚月双色花。他思忖:昨夜师父施法定消耗极大,此花正好拿来补身!
几个迈步反往之间,他取花、洗花,将其撕瓣丢入粥中。下一刻,花瓣变得透明晶莹,一股诱人的香气随之扑面而来。秦长安咽了口口水,拿起小勺尝了一点。
不错!无需再添佐料,味道已是极佳。
他并非贪食之人,盛好粥后又开始忙活别的。
不久,炙日缓缓从东方升起,熟睡中伊琳睁开眼,秀气鼻子嗅了嗅,忙翻身下榻。
穿戴洗漱后,她大老远便问:“秦,今天做了什么?”
秦长安正端来早饭,伊琳接过托盘,道:“早,孩子。”
秦长安笑道:“您早。”
“停下,一起吃。”
伊琳见不得学府那套,虽说秦长安拜她为师,但她初到异世同样需要老师。所以,她二人应该像友人一般。
“是。”秦长安点点头,规规矩矩端坐,等伊琳先动筷。
伊琳看着今日的早餐,她指着那碗犹如豆腐的白膏:“这是?”
秦长安答:“是镇上的老伯送来的羊奶,我煮后兑蛋清与蜜蒸,上头那层是蜜拌的葡萄与甜瓜。”
伊琳好奇尝了一些,顿时眼前一亮。甜是蜜,香是奶味,混合瓜果的酸甜丝毫不腻,吃起来反倒十分清爽;还有那粥,味道更是好。
师徒二人默默进食,秦长安见师傅心情好,便问:“师父,您会剑术?”
伊琳一脸自信,神色傲然道:“当然。我年轻时曾在公主身边当骑士。”
话完,她又眸子一暗,其中掺杂着不加掩饰的怨与厌。每每提及这件事,她便不由想起她该死的父亲与家族!
“年,年轻?”
秦长安险些呛到,但回忆昨夜那句:“把圆画六十年”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冒着挨打的风险,他试探道:“魔法师……也,也可驻颜?”
闻言,伊琳叹了口气。
她抬眼望向秦长安稚嫩的面容,这些话太长,她只能缓缓叙述道:“魔药可以驻颜,但这远远不够。魔法师与修士不同,修士会随着修为增长而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有活力,魔法师却与之相反。大部分魔法师只是凡人,体质很差,随着年纪增长,虽然会变得越来越睿智,但是——”
伊琳点了点秦长安的额,“懂吗?人老会如何?会死、会迟钝、会僵硬。我决不允许这样老去而无法再探索更深奥的魔法,尽管我是半精灵,但还是会老。”
“可您……”
伊琳合上眼,认真道:“我是几百年内唯一一个进入真理塔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看见神的人。”
神?
秦长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之后如何?”
伊琳道:“我与神做了一个交易,用记忆度交换此生不老。”
秦长安瞠目结舌:“这!若不能记得,如何继续探索魔法?”
伊琳轻描淡写道:“这不是问题。神是公平的,给予你一样天赋,要想逆改,就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来以此交换。”
难怪她老爱记东西。
秦长安许久没再吭声,心底百感交集。他默默吃完饭就去修炼了,立志不浪费丁点时光,毕竟明年便是修士的总试了。他不指望强压所以同龄者,只愿不要太难看。
否则,他这身白雀是要保不住了。
伊琳自然知道主角心中所想,故此便由他去了。她慢条斯理喝完粥,收拾了一番,正要取出羊皮小本,忽觉——
她体内升起一股异样。紧随其后,一股身体被丢入沸水中的痛感袭来。
左肩!
左肩尤其疼。
伊琳怕疼,疼痛会让她想起少年时期。她倒在地上,朦朦胧胧间仿佛又见那个高大的身影。
他用极其强硬而无情的声音道:“德伦萨涅家不需要无用的人!”
她好恨!
伊琳握紧双拳,猝然呕出一口鲜血。这一刻,仿佛重回少年时期,那段痛苦、难捱的日子……
与此同时,远处的湖泊旁。
树荫下打坐的姬千弦倏然睁开眼,只觉体内气息紊乱,不知从何处多出一股陌生的气息。来不及反应,她捂住口鼻,血顺着指缝溢出,顺着玉臂蜿蜒,白与红格外醒目。
姬千弦干咳几声,忙打坐调息,浑身的骨头发出“嘎吱”声,她忍着疼痛,额上却直冒冷汗。
不知过去多久,但等她再次睁眼时,天已彻底黑了。她静静听着蝉鸣,接着往后一仰倒在草地上,一双美眸凝视着星辰。又过了片刻,她才懒懒坐起身,扯开道袍查看肩上的伤势。
伤快愈合了……
姬千弦懒得想,再次懒洋洋躺下。她笃定有些事不用猜,到时自会知道。
……
“师父!”
秦长安敲了半天门,却仍没听见屋内有反应。他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外来回走动,从晌午候到了夜里。
缓了缓,他又喊:“师父?师父您歇息了吗?可是不适?您在听吗?”
“你先去。”
片刻后,伊琳答道。
“您……”
秦长安踌躇不定,面露担忧之色,但还是谨遵师命去了。
屋内,伊琳摇摇晃晃站起身。
她揉了揉还在疼痛的左肩,心底难受的要命,尤其这裙子还几层,又厚又繁琐,紧紧的束胸更是让她呼吸不畅,再加昏厥后被晒了整天,还浑身是汗。
待秦长安走远,她便侧坐在法杖之上从窗口飞出,眨眼的功夫已去极远。她从高出俯瞰,见不远处有湖泊俯立马冲而去。
降落后,她扔下巫帽,迅速解开束腰与裙。这一身看似简单,其实十分繁琐,解下束腰背后还有束带,裙下还有衬裙、纱撑、扣带袜。
正在伊琳解衣时,树后探出一幽冷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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