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盛宇被闹钟叫醒，几分钟搞定刷牙洗脸后, 就开始洗手做饭。
也没忙多久, 蔡八姑起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一大早叮叮咣咣的。”
盛宇推着蔡八姑：“奶奶，你别管了。我弄二个菜，带到学校去吃。”
蔡八姑是知道自己这孙儿的, 皮归皮。但人好养。初中高中都上了几年了，也没说往学校带饭吃。起这么大早，要中午带饭去学校，肯定是为了盛乐了。
“盛乐吃不惯学校的饭菜啊？”她问。
“是啊，她说不好吃，昨天中午就吃了几口。”
蔡八姑低头看了看准备的两样菜, 有肉有素。她赶盛宇出去：“行了, 你出去吧, 我来。烧好了，给你装饭盒里带走。”
二样菜, 蔡八姑又给煎了二鸡蛋，每个饭盒放一个。打包时, 她问盛宇：“盛乐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盛宇在吃饭, 含糊说：“没有啊。”不过, 他觉得盛乐比以前说话多了些。这应该是好现象。
“你们在学校还好吧？”蔡八姑又问。
盛宇点头：“挺好的。”
蔡八姑没问了。问多了, 她这孙子就要起疑心了。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盛乐出来时, 盛夏还没有起床。她今天就要出发前往乌河坝镇, 医院安排的时间是九点出发, 车要机械厂小区的门口经过。
忙了一早上做好的饭菜，带到学校，盛乐一样没怎么吃。微波炉转出来的，总不如新鲜出锅的好滋味。
盛宇看着放下筷子的盛乐，觉得满头是包。要天天都这样，吃这一点点。肯定会变瘦。到时候等他姐从乌河坝回来，指不定以为他在学校怎么虐待人呢。
他手上又没钱了。
“你真不吃啦？”
盛乐点头：“不吃了，不好吃。”
就是这么直接。盛宇恨不得撞墙，祖宗太难伺候了，说句话都这么扎心。一样是他做的饭菜，在家里时，吃得还挺愉快的。带到学校来，就嫌弃了。不过是隔了几个小时而已。
这么难伺候，偏还不能怠慢了。家里一个个都还盯着他，不要被欺负了，要好好照顾，要多用点心。
他已经很用心了，上学带饭今天还是头一次。不过，谁让他欠了人家的。说到底还是他的事。
“行行行，不吃算了。”盛宇一句重话都没说，把盛乐饭盒里的饭菜全倒到自己碗里。东西不能浪费。祖宗不吃，他吃。至于祖宗想吃的，只能想办法了。
盛宇边吃边盯着隔着玻璃墙的另一边餐厅。那里是教职工的小厨房。
饭还没有吃完，果然让他看见了程睿城。他连忙站起来招手。可惜程睿城没看见。盛宇对盛乐说：“你别走开，我到那边跟人说句话。”
盛宇跑到玻璃墙跟前，满脸堆笑跟程睿城打招呼：“程老师！程老师！”
这次，程睿城看见了人。他端着餐盘来到了学生区，坐到盛宇盛乐这一桌来。看见盛乐面前的空盘，还以为她已经吃过了，笑着说：“盛乐吃完了？”
被盛夏教过，盛乐知道老师要尊重。她难得给了程睿城一个笑脸。
盛宇连忙代替盛乐回答：“是啊。”
程睿城低着头，若无其事问：“你姐走了吗？”
“走了，今天早上走的。”
“她有没有说这次是去哪里？”
盛宇笑了，没回答程睿城的问话，而是凑近了说：“程老师，我听说咱们学校食堂想招人，有这回事吗？”
这两人打交道不是一天二天了，彼此都了解。盛宇知道自己这体育老师对他姐有意思。程睿城也知道自己这学生想干什么。他也笑了：“你是听谁说的这事？”
“程老师，您别管我是从哪儿知道？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有，你觉得，我怎么样？”
程睿城脸上的笑收：“你想应聘学校食堂的小工？”
盛宇毫不掩饰，“对啊！”
程睿城指着盛宇，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好。如果说盛家条件不好，连生活费学杂费都负担不起，他想勤工俭学。他绝对会帮助他。问题是，这小子家条件就是个一般，吃喝读书绝对是负担得了。
“你又想干什么？”程睿城语重心长说，“盛宇啊，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明年就是高三了？你现在这个阶段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
盛宇笑嘻嘻说：“程老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学习的。”
他又不想考个多了不起的大学，那么用功干什么？
“你……，你姐知道这事吗？”
“知道啊。”盛宇睁眼说瞎话，挑着眉看程睿城，“我还知道我姐这次去哪里，跟谁在一起呢！”
程睿城恨不得抽这小子一巴掌。就这么明晃晃的要挟，一点都不把他这个当老师的放在眼里。偏他想要称心如愿，还真得对这家伙客客气气。
“学校这次招小工，据我所知，虽然是对内部的。但对人员的甄选还是有一定条件的。而且要求中午和晚上都在，中午十一点半开始，一点半才能收工，晚上时间更苛刻，要从五点到七点。几乎除了上课和课间，就没有空闲时间了！”
盛宇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程老师您放心，只要我能当选，一定不会偷懒！”
程睿城抬眼看盛宇，摇了摇头。为着自己的将来，这臭小子，他还真得不能怠慢。
“行行行，我去找校领导问问，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盛宇笑呵呵说：“有程老师出马，哪能不成功？程老师，我相信您！”
程睿城手都举起来，还是没有扇下去。给了盛宇一个白眼后，问：“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啦？”
“我姐去乌河坝了，听说要二个星期才能回来。”盛宇低声说。
程睿城想追他姐，据他所知，她姐好像看上他们医院的一个医生。盛宇是没见过人的，是偶尔听了那么一两次。人帅，脾气好，有爱心。不光是他姐，他们医院看上这居医生的护士还不少。人没见过，盛宇不置与否。在他看来，程睿城还算不赖。不过这事只能是他姐拿主意。
他出卖这消息，对他姐也没坏处。程睿城又不能班都不上了，去泡妞？
“乌河坝？”程睿城眉头皱了皱。
盛宇心里暗笑——远吧，知道了，你又去不成！有什么用？
“怎么会去哪里呢？”程睿城自言自语说。
盛宇喝了一口水，看着程睿城：“他们医院派的呀，医生护士人不少呢。”
程睿城好一阵子没动筷子，显然有心思。一会后抬头见盛宇盛乐还坐在对面，说：“你们吃完了，赶紧去教室啊。”
“那食堂招小工的事儿……”盛宇舔着脸问。
“哎哟，你放心，我答应帮你去问，就一定会去。有了消息，我给你答复。”程睿城也是无语了。
盛宇拉着盛乐站起来，笑嘻嘻说：“程老师，那我先谢谢您了，我们先走了啊。”
盛宇盛乐走了。程睿城坐了一会。拿出手机打电话：“喂，肖盛，是我，睿城……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你上次说乌河坝镇出事，很严重吗？……死了这么多人？到现在还没控制住？这么厉害？你们也没查出什么来？一点头绪都没有？……不是不是，是我的……一位朋友，最近有事，也去了那边……好，我知道我知道，放心，我一定不对外传，你放心好，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程睿城又翻出的盛夏的手机号码，想了想，还是拨打了。结果电话没打通。
* *
盛夏在睡觉。昨天晚上不知怎么了，她奶奶翻来覆去，大半夜了都没睡。导致她也没睡好。大巴车上了高速之后，她就睡着了。等睡醒了，车已经在盘山公路上了。车窗外两边都是山，初春时节，山花灿烂，点缀在或苍凉或绿意俨然的山间。
他们这次出行，医生四个，护士十四人，再加上一个领队和一名司机。医生中还有一位女的。共有十五名女性。车上的热闹可想而知了。
自上车起，就没消停过。
盛夏没睡之前这些人就在叽叽喳喳，睡醒了就见着大家伙都拿出了手机拍外面的风景。
盛夏老家就是山里的，虽然看起来没这么高，也没这么多山。但山间景致大同小异。她没拍照。手机还是拿出来了。
上面有三个未接电话。
第一个是蔡八姑打来了。盛夏拔回电，连拨了几个都没通。后知后觉发现右上角的信号压根就没有。
山里信号不好，这个着急也没用。
中午一点多钟，绵州市中心医院的车就到了乌河坝镇医院。下了车，等了一会。领队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有人匆匆赶来。老远就说对不起，来晚了之类的话。
领队也是个医务工作者，知道这工作忙起来，就是这样子。时间都不是自己的。
“理解理解，何院长您这么忙，还专门过来一趟，是我们打扰您工作了。您派个人过去不就成了。”
何院长摆了摆手：“没人了，都在忙。”
方主任以为何院长在说笑。乌河坝镇镇医院虽然规模不大，再怎么着，也有几百号员工吧？怎么可能抽不出人手来？
不过，方主任也没纠缠这个，他笑着问：“何院长，您看看们这些人，该怎么安排？”
他们来之前就给这边的备报过，按常规，行程计划之类这边应该早就安排好了。等人到位后，该干什么按计划办事就行。
山里的天气的确比绵州冷。在绵州的这时节，羽绒服棉袄之类早就换成了外套。盛夏下车时，在外套上又加套了一件百搭，仍然觉得冷。
她好不容易拨通了蔡八姑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安全到达了目的地。
何院长看了看绵州来的这群人，说：“这样吧，方主任，你们现在就跟我走。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昨天襄宜市那边的人也到了，现在正在培训学习，预备二天后就进隔离区了。你们能来，我们太高兴了，我们现在就差人手。”
隔离区，这三个字一出来，方主任的脸色就僵了僵。事情的严重性看来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但人都来了，自然不能打退堂鼓。
“行，何院长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商定好之后，方主任就把自己队伍里的两个骨干叫过来了。
一位是护士长，年纪约莫三十四五岁。另一位是医生，相当年轻，看样子都不到三十岁，戴着眼镜，眉目清雅，气质清冷超然。
他一过来，就被方主任拽住了：“居教授，情况不太好。”
莫瑰丽与年轻医生面面相觑后，低声问道：“怎么不太好？”
“我们今天就要进隔离区了，先培训，马上就要上岗。”
“隔、隔离区？”莫瑰丽的脸色也变了。
隔离区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绵州市中心医院就有隔离病房，里面收治的就是传染病人。但隔离区跟隔离病房又不一样，只有大量的，散发的，很难集中管理的高爆发传染病区域，才会成为隔离区。
“小声点。”方主任说着，冲何院长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我只问了下大概情况，目前乌河坝镇下头村子已经有四个村庄出现了感染者，现在隔离区里面有五十多个已经确定的感染者，疑似病例有将近一百。这里面还不包括已经死亡了的。”
交通不方便的偏僻山村，死亡的人多半都是土葬，并没有规范的登记在册，这一块不好统计。所以，实际的感染情况很有可能比何院长告诉他们的更多。
“这么严重，那要不要跟大家先说一声，好让大家先有个心理准备。”莫瑰丽看了看还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医生护士说。
方主任想了想：“你先别着急，别还不知道情况，就闹得人心惶惶了。襄宜市那边的人昨天就到了，要打头阵，也是他们。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莫瑰丽点了点头：“行，那我让大家都过来吧。”
等莫瑰丽去招呼了，方主任又对年轻医生说：“居教授，要不，你先回绵州？跟院长他们说说这边的情况？”
这是绵州市中心医院高薪引进的人才，下一任院长的热门人选。可不能在这里出了岔子。
居墨涵笑了笑：“既然一起来，那自然都一起回去。这边的情况还是由方主任打电话跟院领导汇报吧。”
莫瑰丽过去的时候，盛夏才给蔡八姑打完电话。再给程睿城回电话时，手机信号又没有了。不仅她，在场好几个医务人员都在抱怨手机信号差，他们有的话说到半茬就断了。
莫瑰丽过来了，说：“行了，都别打电话，上车走吧。”
盛夏凑过来，笑着问道：“护士长，我们不在镇医院吗？”
以前下乡来，多半都是在镇医院驻点。
莫瑰丽心中有事，脸色不太好，“不在。另有安排，从明天开始大家就要参加培训，培训之后再上岗。”
“培训？”盛夏搞不懂了，这批来的都是高年资护士，经验丰富，“所有人都要培训吗？”
“所有人，包括医生，也是一样。”
盛夏愣了愣。
跟上来的护士问：“培训？谁要培训？”这位年资比盛夏还久，这次下乡是为了晋升做准备。
“说是我们都要培训，医生也要培呢。”盛夏告诉她。
“啊？不会吧？这培训至少都要三天，那咱们到底要在这呆多久？”
这个盛夏就不知道。要她说，呆得越久越好。
钱多！还可以天天看到男神。
搬下来的行李再次拖回去，盛夏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她频频看手机。很奇怪，居然一直都没有信号。她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拍了拍前面坐着的莫瑰丽的肩膀：“护士长，我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我的手机信号不好。”
莫瑰丽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你看，我也没有信号。”
同一排座位的另一名护士抱怨：“这什么破地方？信号这么差！我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出去呢。以前也进过山里，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呢。”
莫瑰丽说：“等一会再打。”
也只能这样了。
车又开了将近半小时，才到了地方。
盛夏发现他们居然来到了一处新开发的楼盘里。一大片才建起楼盘，有小高层，也有别墅，周围圈了一圈围墙。建筑里面来往的人大多都穿着白大褂。周围群山连绵，雾气缭绕。风景极佳。
何院长解释说：“因为这次的情况很特殊，短时间内发现了大量的病人，我们镇医院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根本就容纳不了这么多人。这一片楼盘是远方集团开发的，原本打算做成特色的旅游景点，拉动地方经济。你们看，那边一片还没有做起来呢。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临时借用这个地方。”
“前面的那栋大楼暂时做了病房，这一片都是办公点和临时住所了。”
盛夏看着眼前的一栋栋豪华的大别墅，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她也有住这么漂亮别墅的一天。
不仅是她，其他人反应都差不多。
“哇，这别墅好漂亮！”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吗？我还没有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呢？夏夏，到时候我们住一起。”
何院长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人，脸上现出一抹苦笑来。昨天襄宜市的人也跟他们一样。也就过了一天，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对方主任说：“方主任，这三栋房子，你们的人应该住得下。该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商量。今天大家都坐了一天车，也累了，先休息，晚上在那边集中用餐，培训的事情，晚上七点开始。你看怎么样？还有没有问题？”
方主任把目光从眼前的建筑群收回，“没问题，我们自己安排，晚上的培训也会准时参加的。”
何院子走了，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方主任。方主任自己拿了一把，带着几个男医生和司机进了其中一栋别墅。
另外两把钥匙在莫瑰丽手上，她带人先进去看了看房子里面。别墅里面的局是一样，都是楼上楼下两层，最顶上是阳光房和晒台，不能住人。第二层有四个房间，足够住七八个人，餐厅和厨房都在楼下，一楼还有间超大的健身房，不过没有健身器材。
约好跟盛夏住一起的叫梅佳佳，她笑着说：“我们可以在这里打羽毛球！夏夏，我们晚上去镇上逛街吧，我去买一对羽毛球拍子来。”
莫瑰丽冷着脸说：“晚上谁都不准乱跑！都要去参加培训。你们可别以为这里还是绵州！刚才一路上过来的时候，你们也都看见了，这地方很偏僻，到镇上都要将近半小时，真正的大山里面。要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梅佳佳冲盛夏做了个鬼脸。
房间足够，安排起来也容易，十五位女士，分七人和八人各一组，分别住两栋别墅。盛夏和梅佳佳住一间房子。
盛夏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她住的这间房推开窗就能看见山。早春时节，雨水充沛，山上云雾缭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将晚的缘故，她总觉得山那边雾气有点怪，太黑太浓，像是墨泼过，跟她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梅佳佳是个静不下来个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拉着盛夏说：“我们去隔壁看看？”
盛夏不太想出去，手机信号到这里后，就没亮起过。她还没给盛宇打电话，程睿城的也没回。
“你就不想看看居男神吗？这次机会这么好，放过了就没有哟。”梅佳佳笑嘻嘻说。
盛夏摇摆了，梅佳佳干脆拉着她出去。
到了隔壁别墅，大门开着。两人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方主任和居墨涵等人就坐在客厅里。有人在抽烟，有人在喝茶，气氛诡异沉闷。
活泼如梅佳佳也有些拘束了，讪讪说：“大家都在这儿啊……”
盛夏看了居墨涵一眼。
居墨涵换了一件外套，里面依旧是白衬衣，衬得气质更加卓越清冷。
作为二年前就来到绵州市中心医院的高级人才，他一来就得到全院医生护士的极大关注，不仅是人长得帅，能力卓越，听说本身家境也不俗。
“小梅啊，是你们两个，进来进来！”方主任笑着招呼，“你们都收拾完啦？”
“都收好了，我们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梅佳佳说。
方主任笑了笑，看了居墨涵一眼，小护士们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得很。只可惜注定会落空。
“我们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走吧，都去吃饭，晚上还要培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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