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山赶过去的时候,看到裘郎中正坐在会客厅里,浑身上下满是血迹。虽然额头血流如注,然而他依然是那一副淡漠的神色,只是撩起衣袖擦了擦不断低落的血。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倦怠,看上去伤得不轻。
而在他面前,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正在为他包扎伤口。她动作谨慎而小心,处理得十分利落干练。
薛南山没有急着问他怎么了,余光瞥到一旁站着的人,看到淮阴王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紧地皱着。见薛南山过来,只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叹气。
这裘郎中是薛世子推荐的,医术十分高明,早已是王府客卿。如今不知被何人伤成这般模样,着实是有些打王府的面子。
但是却谁都没有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们不问,裘郎中也没有立即回答。阿斯如为他包完伤口后,便命人为他盛了碗参汤。裘郎中喝了几口,面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神也逐渐恢复如常。
这时淮阴王才开口道:“谁伤的你?”
裘郎中张开口,轻轻动了动嘴唇:“傅东流。”
淮阴王与薛南山对视了一眼,皆面色不善。那家伙根本就是条疯狗,心智不全,见人就咬。裘郎中遇到他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怎么回事?”淮阴王问,“大夫你……怎么会跟他起了冲突?”
“说来话长,暂且不提也罢。”裘郎中轻声说着,像是十分疲惫,“我想……先休息一下。”
淮阴王使了个眼色,阿斯如会意,就吩咐人扶着裘郎中先去休息了。薛南山却没急着走,他站在屋内,看着淮阴王不动。
淮阴王先是一愣,接着沉下脸来,屏退了左右。待屋里就剩两个人时,他才朝薛南山走近几步,冷冷地看着他。
“傅东流是冲你来的。”他低声说。
“正是。”
“裘大夫替你挡下了他。”
“是。”
“所以……”
淮阴王试探性地问着,薛南山却点了点头,显然了解他心中所想。
见他如此,淮阴王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轻叹一声,嘱咐薛南山好好休息。
“对了,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他忽然道,“为着你逃狱这件事,外面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你暂且不要出王府,暂避几日,回头我安排下,想办法为你脱身。”
“如此,就有劳你了。”薛南山点了点头,对他抱拳谢过,“但是险岭……”
“三公子跟我说过,他出门时并未说到我这里来,你不必担心。我明日就送他回去。”淮阴王道,“即便真有人查到我这里来,我也自然有办法瞒天过海。”
薛南山点点头。他对淮阴王笑了笑后,便转身出门。刚刚迈过门槛时,忽然听到淮阴王发出一声轻笑。
“代我像世子夫人问好。”
薛南山的脚步顿住了。片刻后他转过身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那是自然,多谢你。”
这家伙果然精明。虽然这许多年来看上去不过是个纨绔王爷,但实际上他却一直很清醒。
薛南山了解他,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算是知根知底。有些事,本来就不想瞒他,也瞒不住他。
他回房的时候,谢云锦正坐在床边等他。他们的话早被她听在耳朵里,但她却仍旧不解究竟发生何事。
她想问问世子爷究竟是什么人,又到底在为谁办事。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没问出口。
薛南山关上了房门,盯着门扇看了一会后,就走回床边合衣躺下。他拉过谢云锦的手臂,轻轻揽住她,让她躺在了自己臂弯里。
谢云锦忽然觉得他有心事。
正要问时,薛南山却示意她噤声。
“早些睡吧,夫人。”他轻声道,“只是别睡得太沉。或许后面的日子……不那么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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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不太平啊。”
京城院外,一处黑砖青瓦的宅院里,忽然传出一声叹息。
那叹气者年纪不算大,却也不年轻。他蓄着胡须,穿着一身则高利,头发梳成一个短髻。整个人的风格连同他那样式明显的院落都流露着异族的样式。
他坐在院中,手边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些酒水点心。在他面前的空地上,一个赤着臂膀的将军正咬着白色的布条包扎自己的手腕。
他浑身上下全是大小不一的伤口,有许多是刚添上不久,根本没有愈合,鲜血正顺着他健壮的躯体流淌下来。
那人看着他伤得如此之重,也不由得叹起气来。这时有下人过来传话,态度毕恭毕敬。
“尚书大人,公主睡醒了,又吵着要来看傅将军。”
“真是任性。”崔尚书无奈地摇头,“她自从上次见到了你,就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几次三番求皇上和娘娘放她出来。看来这一劫你算是躲不过去了。”
傅东流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他心智不全,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把衣服穿上。”崔尚书指了指他旁边折叠整齐的锦衣,“稍后若是见公主,这样子有失仪态。”
傅东流仍旧毫无反应。
崔尚书也不欲多说,吩咐下人来帮他上药包扎,随后服侍着他穿好了衣服。待整理完毕,远远就听到房门拉开的声响,随后就是小女孩呜呜的声音,像是没有睡醒。
傅东流并不知晓当下是何种情景,他只觉得伤口很疼,有些不快。正隔着衣料摸着那些伤痕,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奇怪的动静。抬头一件,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正躲在柱子后面看他,神情有些胆怯。
她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傅东流对她毫无印象。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就索性不理睬她,只管低头揉着自己的手臂。
那女孩见他如此,反而胆大起来,一步步朝他挪过去。最后来到他面前,小心地坐在他身边仰头看他。
她实在是太小了,跟傅东流比起来简直像只小猫。傅东流被她盯着看,觉得十分不自然,因此便往旁边挪了挪,想离她远些。
“还不见过金淑公主。”崔尚书轻声道。
不过他也知道,说也无用。那傅东流只勉强懂一些来往之语,若非他是个天生的杀人利器,想来皇上也不会将他留在身边,更不会让自己来约束管辖他。
可惜这头野兽虽然听话,却实在不懂人言。说得多了他没反应,说得少了他也不知道。如此怪异又悲惨之人,崔尚书实在不知道金淑公主为何对他这般有兴趣。
他无奈,却又另有盘算。眼中看着那年幼乖巧的公主,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傅东流仍然在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这时忽然一只小小的手伸过来,盖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揉着他刚刚摸过的地方。
“疼吗?”金淑小声问,“是不是很疼?”
傅东流有些紧张,他躲开了金淑的触碰。金淑有些不高兴,看到他手上有伤,就又伸过去去抓他的手。
她的举止很让傅东流不解,他只觉得这小人儿又怪又麻烦,除了想躲开,没什么其他想法。
崔尚书看着傅东流,忽然开口道:“傅将军如今也近三十岁了,尚未成家吧?”
傅东流没有反应。有几个下人在偷笑,笑尚书大人每次同他说话都像在自言自语。
崔尚书却面不改色,仍旧继续说了下去:“傅将军战功无数,也算赫赫威名,不知是否有心娶妻啊?”
傅东流正看着金淑公主,眉头皱着,躲不开她,竟推了她的肩膀一把。
“我去求皇上,等公主满十六岁,嫁给你如何?”崔尚书笑道。
傅东流忽然摇起头来。他虽然不懂,却隐约觉得崔尚书是要把这个奇怪的小孩子跟他放在一起,当即便拒绝了。
金淑公主却忽然笑了,兴高采烈的,像是得了件宝贝。
傅东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十分疑惑地看着她。那张脸英俊却茫然,纵然生得极好,奈何却是这般心性。
崔尚书看着他,忽然也笑了。他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
顺手的兵器用久了,就不愿意再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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