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塞外的苦寒和风雪来,南国一直是个富饶秀丽之地。若不是有那群恶狼在风雪里虎视眈眈,大约此时也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可惜啊……”
一声长叹在飒飒秋风里蔓延开来。悬在廊上的宫灯微微摇动,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御书房内,绍光正批阅着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用朱笔在一本上写了阅字后,便合上来放到了一边,面露疲乏之意。
看着窗外日头正好,还有些鸟雀在鸣叫不休,他一时想出去走走,却又不得闲,便只能坐着发了会呆,想了想从前年少读书的日子。
那时候烦恼少,从来也没想过家国大事、江山社稷会落在自己头上。兄弟们为了争皇位不择手段,好像得了它就能长生不老一样可笑。
所以争又有何用。到最后还不是落在自己这个不争不抢的人身上。谁知自那之后就仿佛被上了枷锁,重重桎梏着不得解脱。
当真是怀念曾经啊……
绍光正想着,觉得有些渴了,端起茶来发现是冷的,便命人进来换杯热茶,再取些点心来吃。
内监不敢有误,诚惶诚恐地倒了茶,又拿来了点心。正当他放盘子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磕头。
“奴才见过圣上。”他细声说,“司天监掌监韦大人到了。说有事要求见圣上。”
“司天监?是天星台的人?”绍光低头,掀开了三才杯的盖子。
“是。”
“叫他进来。”
小太监后退着下去了,不一会走来一个穿着朝服的人,看上去已经年过五旬,胡子和头发都是灰白色的,到绍光面前后便跪下来行礼磕头。
“臣见过圣上。”
“韦老先生,免礼。”绍光道,“不知今日来见朕,有何要事?”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人为韦掌监看座。韦掌监谢过后恭敬地坐下,面上却有些心事重重。
“回圣上,这几日星象有异,白虎隐隐现紫光,紫薇宫却有一股黑气,自北方玄武而来。且几年难遇的月食将近,又有荧惑守心之相,所以……”
“到底有何事,还是详细明说吧。朕不愿去听你那一套理论。”
“圣上可曾听说,荧惑现,天下乱这一说法?”
“自然听过。”
“老臣前几日归家时遇到一桩奇事。”韦掌监摸着胡子道,“那日本是休沐,老臣燕居在家,无事可做,便去街上走走。谁知看到一个红衣小儿持着一个纸风筝跑过去了,嘴里说的正是这句话。”
“朕幼时听太傅说,荧惑最喜欢幻化成红衣小童,常在人间行走,说人间事非吉而凶。”绍光叹道,“看来,我朝免不了将有一场灾祸了。”
“臣另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你但说无妨。”
“老臣见过这小儿,当夜便观了星象,谁知竟做了一个梦。”韦掌监道,“老臣梦见一头白色的狮子自南方而来,张口将我南国吞入了腹中。这……”
绍光放下了茶杯,眼神则冷冷地盯着他看。韦掌监不敢怠慢,立刻住了口,恭敬垂首听候皇上评断。
他的心思,绍光心知肚明,就冷笑道:“这到底是真的星象有异,还是你收了什么贿赂,或者被什么人指使,想要陷害某个人?”
韦掌监一听便起身跪在了地上:“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圣上!望圣上明察!”
“朕许你说完。”绍光对他说,“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回圣上,老臣醒来后,便当即为此梦占卜,得出的竟然是雪狮祸国之兆。”
“哦?雪狮祸国?”绍光觉得有趣,“可知这头狮子是何人?”
韦掌监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圣上心知肚明。”
听到心知肚明这四个字,绍光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声十分阴森冷酷。
“朕知道,你们一个个,也不知是受了哪个言官御史的挑唆,都希望朕杀了薛南山。”绍光道,“他本就一身罪名,如今再落下个祸国雪狮的预兆,算是彻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了。”
“圣上,薛南山此人不能留。”韦掌监劝谏道,“他一味好战,言辞又过于激烈,置社稷、兵力于不顾,若我们真的将他的话信以为真,只怕就要大难临头了!”
“薛南山和傅东流,都是从漠北的死人堆里爬回来的。”绍光摇了摇头,“你知道胡族怎么称呼他们两个吗?半头鬼,血麒麟。”
“圣上——”
“朕看他不像祸国雪狮,倒更像是镇国麒麟。”绍光笑道,“朕也不会杀他。朕留着他还有用。”
韦掌监对于这番话并不意外。他早知道让皇上改变主意是很难,但没想到皇上保他越来越慎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重重地叹气,起身告退。
绍光却明白,这老先生未必会骗自己,极有可能他所言都是真的。只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保薛南山这条命罢了。
一旦他死了,朝廷中的可用之人就只有傅东流一个。偏偏他是个痴儿,万一当真开战,很轻易就会被有心人利用。
他思前想后,眉头越皱越紧。
正焦虑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传人进来回话。
“外面消息可有传回?”他喝着茶问,“薛老侯爷是否已经回来了?”
“回圣上,还没有。据说是正在路上,估计这几日便能到了。”
“好,如此甚好。”绍光点头,“你派人去,传朕的旨意,就要他先不必回家了,去牢房一趟。”
“圣上的意思,是希望他先去看看薛世子?”
“老侯爷想要大义灭亲,可终究也是他亲儿子。”绍光道,“应该让他们见见,说不定他还有些其他的念头。”
“若真如此的话,难道他不会在牢里就把世子……”
“自然是不会。若他有这胆子,也太无法无天了。”绍光道,“你吩咐下去吧。”
来人恭敬地退着出去了。命人快马加鞭,速将消息通报。
彼时薛老侯爷正坐在马车里,随着石子路的颠簸而摇晃不停。他几乎从来不笑,脸上一直是一副烦闷的样子。
传口谕的人来,打量了他几番后便告诉了他皇帝的安排,要他自己揣度着来。
老侯爷得知了,却没什么表情,既不高兴也不慌乱,只是恭敬地谢过,便着人筹备着去一趟监牢。
“也是该见见这不懂进退的小子了。”他自言自语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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