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服了药,已经痊愈。他冷不丁过问赵高一句:“契成宫那位怎样了?”她也吃过毒粥,不知她痊愈了没有。
赵高答:“司马夫人没有异样,想必已经无恙。”
“哦。”唯一能去看她的理由没了。他又问:“查到了没?”
“后宫人多,一碗粥从膳房出来,得经过太多双手。膳房送菜的炊生,在奴才敢到之前就自尽了。”
他过去没有专宠的妃子,也没有花半点心思在后宫上,更没有立王后代他治理后宫,他不料,秦国的后宫竟会这样混乱,更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一手遮天!
他说:“再去查。”
水落石出之前,他可不敢再让司马启伽独自一人在后宫单打独斗,她没那些心思,更没那么无聊。他再怨恨她,也轮不到别人欺负。
下午,簌簌被送回契成宫。还带来旨意:公主的一切日常必需品,务必满足补给。
启伽拉着她进了寝殿,好一通打量:“让我好好瞧瞧你,真好,一根头发丝也没少!”
簌簌撒娇道:“姑姑,你看我都胖了。咱们去武殿吧!你教我的剑法,我还没有学完呢!”
簌簌算不得勤奋,却比较聪颖,启伽教她习武,她总能很快掌握要领。她教启伽习秦文,启伽却难得开窍。她抱怨:“我连赵文都没有学好,如今哪里学得好秦文?”
因着秦王给簌簌的恩典,晚膳难得饱餐一顿。簌簌抹了抹嘴说:“姑姑,我舅舅好像病了。我昨天从他宫里过,听说他闹肚子呢!你去看看他吧?”簌簌自己也觉得说错了话,这半年多来,秦王如何虐待启伽的,她看得最清楚。
启伽说:“我不去。”
突然就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老嬷嬷说:“司马夫人,太后要见您,劳烦您跟老奴走一趟。”
簌簌哭闹,不让人带走启伽。
启伽自知是她毒害秦王一事传到太后耳朵里了,太后这是要找她算账呢!她摸了摸簌簌的小脸,说:“好簌簌,别哭。”于是径直跟她们去了,不带丝毫挣扎。
平日里,簌簌老喜欢在秦宫瞎晃悠,自认为宫里的路早已记熟了,非是到了紧要关头,却总是走错。
好容易跑到了秦王的正宫前,她累得直喘,看得小太监们跟着急。终于,她说:“我……我舅舅呢?”片刻他们才反应过来,簌簌的舅舅,是秦王。
一个小太监说:“大王不在这儿!”
簌簌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大声问:“他去哪儿了?你们,快去帮我找!”
一时间,整个正宫乱成一锅粥,全部都在帮着找秦王。
簌簌便是在这一刻,遇见了蒙恬。
他身形伟岸,面容英俊,与秦王不分伯仲。
簌簌抱着脑袋,仰头望着他,泣不成声:“你,你走路不长眼,你撞了我,还挡我路。我要……我要找大王!”
蒙恬说话不留情面,喝道:“你个小丫头,这里是前朝,不是你们女流之辈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将军!”簌簌仔细一打量他,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你手里有兵,你让你的兵帮……帮我找大王吧!”
小姑娘哭声尖利,听得蒙恬心思烦躁,只想让她立刻闭嘴。他放缓了语调,问她:“你找大王做什么?”他方才与秦王下过棋,秦王应该还在亭子里。
“我找大王,救我姑姑!”
“你姑姑是谁?”
“司马夫人。”簌簌“哇”地大哭。
蒙恬顿失了好语气,龇牙咧嘴地说:“又是那个女人!”自启伽出现,秦王就没有一天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是在重大决策上失误,就是成天里患得患失。旁人不懂,他是最了解秦王的,若是那女人死了才好!可是耐不过簌簌哭求,他别过头,遥指了指前方的短亭。
簌簌一路狂奔,眼看到了秦王跟前还摔一大跤。
到底还是心疼司马启伽。秦王步子迈得很大,簌簌根本追不上他。可是待他到了太后宫门前,正巧碰到启伽已被杖责完,让宫人横放在木板上抬着出来。
她安安静静趴着,动也不敢动,打个喷嚏都疼得要命。背上屁股上一片殷红,没有一块好地儿。
抬着她的人向秦王行礼,她这才知道他来了,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疼得埋下头去。
秦王也看着她,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不知是怒她不争,还是恨自己无能。
启伽右脸紧贴着木板,苍白无力,竟还有心思哂笑秦王:“狗男人,多大了,还向你母亲告黑状。有本事等我养好了屁股,咱俩单挑!”
这次他没有生气,只轻得不能再轻地问她:“疼不疼”
启伽动弹不得,且还能逞强:“好的很!等我养好屁股……再慢慢收拾你。我要跟你,至死方休!”语毕,她冲抬她的宫人吼道:“回去!”
秦王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只能眼见她越来越远。直至她过了拐角,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淡淡地答:“好。”也不知这个字说给启伽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眼看就要过年,天寒地冻。
启伽换药要脱光身上所有衣服,她伤得太重,一根头发丝落在她身上都嫌疼,换药的时间自然很长很长。
宫里给她多送了几个炉子,成天烤着,她还是冷。
秦王来过一次,在门外大声说:“寡人来看她死没死。”
只听得启伽在寝殿里边儿,向着门口吼着:“我还喘气儿呢!别让那狗男人进来!”紧接着又是死心裂肺的惨叫:“啊!疼!疼!”
秦王知道,她那是太激动,动起来扯到伤口了。他说:“寡人也懒得看这泼妇!”然后就乖乖地走了。
长定来的时候,她正在敷药。趴在那儿不敢动,也不敢大声说话,却还是能看见,她眼里强忍着泪。
那一瞬间长定鼻子也酸酸的。小时候她挨了罚,都有她在身边宽慰,自入了秦宫,生疏成这般模样。她来此不到一年,大大小小受了好些责罚,也不知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长定接过药罐子,说:“我来吧!”药草敷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可两个人心里都有丝丝暖意。
秦王爱司马启伽,可司马启伽又有什么错呢?是她自己无能,住不到秦王心里去。
启伽说:“姐姐,我想回家。”
长定没忍住,泪滴落在启伽的伤口上,疼得她“嘶”一声。
“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是秦王先害我的。”她那直脾气,和以前一点不变,非得要以牙还牙才解气。
长定说:“你还以为这里是赵嘉府上吗?你惹恼了大王,他可不会像赵嘉那样同你吵几句就完了,你的小命还要不要”
命,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在这里苟且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杜若也来看启伽。长定说:“那我先回去了。往来的人太多,只怕你的伤口会感染。”
杜若一开口,启伽就知她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劝她不要再和秦王置气云云。
“杜若,你不是说信我么?这回是嬴政先暗算我的!”
“他害你,你就要害回去吗?你虽是大王掳回来的,到底也是赵国贵女,你以为我们在后宫的一举一动,仅是为了自己吗?若是大王以此为由讨伐赵国,你想想,你们赵国还能有几个带兵打仗的人?”杜若叹气道,“你父亲已经老了,李牧将军也老了,再打仗,他们哪里经得住?”
这一说,启伽好像明白了些道理。嬴政确实蛮横不讲理,还好出尔反尔。他若是要想打哪个国家,只消从后宫下手,说不定哪天哪个妃子服侍他不尽兴了,也能给母国带去灭顶之灾。战争年年有,可若是因她而起,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启伽喃喃道:“我知道了。”
左芦在宫外一直担心启伽。
秦人军纪严明,这于他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他存了些银钱,想向宫中的侍卫打探启伽的消息,却常行贿无门。他能听到的,都是人尽皆知的,鬼知道有几句真假!这次他又听闻启伽挨了打,刚找到愿意帮他带药进去的人,就又有消息传出来,她已经快好了。
这夜左芦不当值,一想起启伽困在宫里受苦,他也无可奈何,郁闷不已,躲在城墙下喝酒去。
一个熟悉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要太自责,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还能帮我带个信进去。”
如此,一张帛书被塞进药罐子里,被带去了启伽的寝殿。
这是分开以后,她第一次收到左芦的东西。信上的内容,秦王早已检查过,并无疑点。只提了左芦在外面一切安好,立了小功,存了点钱,还说秦国的女人长得真美,一定要多存些钱娶一个回去做娘子。
秦王说:“废话!”
他把信和小包裹递给赵高,吩咐他:“送过去吧!她太久没听到好消息了。”
启伽同秦王一样,把心思都放到那封信上去了。她读得高兴,朗声大笑。她叫簌簌取来布帛和笔,说要回信。
簌簌难为情道:“姑姑,按规矩,后宫嫔妃是不能与外界私通书信的。你得找我舅舅商议,他同意才行。”
启伽不乐意了:“我回个信而已,也要求他么?可我真不想见到他。”
那几个药罐子,启伽也一一打开看了,有两罐是汤汁,有三瓶是药丸,盛得满满的。她还笑说:“我都好全了,这些谁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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