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小说:伤秦 作者:董三生
    夏日夜里露重,天也亮得很早,这使得启伽不悦,因为她的衣裙常常被露水浸湿,天一亮还得被阿思叫起来起来习规矩。

    启伽对姣姣抱怨道:“夏日最恼人!夜色来得迟,却起得比冬日早许多,我最近总是乏,你看,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姣姣只笑笑说:“你这眼珠子要是掉了,怕是看不成梨馆的舞舞姬了!”

    启伽这才想起今天该去梨馆观舞。

    她想着那些地方大都是些男客,不但自己着了男装,给姣姣也打扮成男子模样。其实走近点一眼便能看出她们是女子,启伽说,只要远看着像男子就好,哪个狂野之徒会走近了盯着人家看呢?

    纵然暑热,可人心里欢喜,也是能生出一丝丝凉意来的。好在李严守约,早备了辆马车在司马尚门前等着。大概是热极了,他额上汗珠密布。见启伽和姣姣来了,他起身,戏谑道:“这回你倒是不爽约了!”

    启伽无心听他调侃,只在乎他是不是会中暑。她问道:“你真是越来越傻了!这日头那么毒,你怎么不到马车里躲躲?”

    李严说:“我不热!”语毕,两滴汗液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他睫毛上,他本能地伸手去擦。想起自己刚刚才说了不热,一时很尴尬。他只得笑了笑,说道:“我怕跟你错过了。你出来要是见不到我,得急哭了吧?你那么笨!”

    结果启伽给他一顿好揍。偏偏就连启伽揍他,他也是欢天喜地地承受。世人都称赞李严少年聪颖,天生慧根,然这十几年处下来,启伽总觉他傻得可怜。

    到了梨馆,她简和姣姣简直挪不开眼睛。梨馆就是名不虚传,那一个个舞姬长得跟神女似的,难怪男人们都爱去!启伽和姣姣看得直掉口水,只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男人!

    中有一个叫丝萝的,最是好看,身段也好,容貌也妙,舞技更是一绝。启伽很是喜欢丝萝,还跟着她学过几回跳舞,不过都是偷偷学的。再后来,丝萝嫌她资质不好,也不肯再教她。

    三人席地而坐,姣姣坐在启伽对面,李严坐她身边。

    一支舞毕,启伽很想叫好,却怕显得孟浪,只与李严私语道:“严哥哥,有机会我替你物色个姑娘,才情容貌也要和丝萝一般好。”

    李严脸红,低声呵斥她:“你一个未嫁的姑娘成天惦记这些,害不害臊?你再多嘴下次不带你来了!”

    姣姣偷笑,启伽却恼了,偏过头看向旁的地方,不再与李严说话。

    旁边隔间里坐的,是秦王政。他来得比较早,从启伽他们坐下到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很清楚。他对世事都很敏感,自然也听得出李严话中的意思——他果然是喜欢启伽的!

    后来听得启伽说:“姣姣,你问李严公子,我行及笄礼那日他送我什么好?”

    嬴政心头微颤,是啊!她十五岁了,及笄之后,便是个大人了,可觅得良人行嫁娶之礼。他略一摇头,自嘲道,许是自己多虑了。他与启伽初识那日,她刚来到人世,一张脸皱皱巴巴,丑得让人不敢细看,他还抱过她呢!而后的几载时光,他只觉她是件稀罕的珍宝,把她当做妹妹般宠爱。可是如今她长成,自己却动了旁的心思,还真是可笑。

    隔壁的李严对姣姣说:“我去年行加冠礼,你家司马姑娘送我的那些舞姬,我还没欣赏过。今年你及笄,我便将她们还给你罢!”

    启伽一听就怒了,拍桌子道:“李严,那些美人儿可都是我千挑万选才寻得的!她们个个都是顶好的容貌,你真是不知足!”

    李严平日里很迁就启伽,偏这件事情上他也来了脾气,只生气说道:“司马启伽,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吗?谁稀罕你给我送女人了?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他想要什么?姣姣是知道的,启伽却浑然不知。

    李严独自饮了一觞酒,盯着启伽的双眼,认真说:“我想要你。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思吗?我父亲下月便要回来代我行文定之礼,我要向师父求娶你!”

    “娶我?”启伽唯恐自己听错,然看着李严那认真样子,又不像在诌骗她,就连姣姣也对着她点头。

    李严说:“启伽,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娶你为妻,我一定善待你一生一世。”

    启伽不知如何言语,毕竟她从未在男女之情上动过心思。倒是隔了一面木墙的秦王,听闻这些后硬生生将一只陶碗捏破,碴扎进他的手掌,血都浸湿了他的衣袖,好在他穿的是玄色,也看不出什么。额上早已青筋暴起,他却浑然不觉得疼似的,只想听听接下来司马启伽该如何回答。

    可是来不及等她回答,便有盗匪入了梨馆,吓得众人鼠窜,只剩下启伽一行三人和嬴政。姣姣不会武功,启伽和李严护着她,拳脚间不占上风。嬴政怕刀剑无眼伤了启伽,也是小心翼翼。

    最终寡不敌众,启伽被盗匪掳走。李严受伤晕厥,嬴政破窗骑马追赶盗匪。姣姣机灵,趁无外人来,赶紧拖李严上马车回府。

    司马尚很是震惊,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他的女儿。还好姣姣处理妥当,若是让外人知晓启

    伽被掳走,即使能平安回来,她这一生定是毁了。

    司马恕着急,却无能为力。他细问姣姣对那些盗匪可有印象,还有些别的什么人。

    姣姣说:“他们带着面具,看不见脸。有一个被李公子划破了衣裳,我看见他胸上有图腾,不像是匈奴来的,倒像是东胡人……旁的还有一个高大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他颇有些英气,不似寻常人……”姣姣细细回忆,又说,“他使的那些招式,我看着眼熟,就好像,好像……”

    李严不知何时醒了,说道:“是不是像我们平日里使的那些?那应是司马氏的剑术,我与那男子打过照面,倒有些熟悉,可当时我来不及细看,现在回想起来,也记不得他是同门里哪个师兄弟。”

    线索实在少得可怜,司马尚不知是何人掳走启伽,更不知他们往何处去了。为着启伽的名声着想,司马尚让一个与启伽身形相仿的奴婢穿着启伽的衣服在她房里坐着掩人耳目,对外只说启伽病了,不宜见客。

    不过那伙子盗匪奇怪得很,掳一遭人,白死了十几个兄弟,既不劫财也不劫色,还好吃好喝伺候,实在令人费解。

    启伽最气不过的就是他们给她双手反绑着,她说要如厕,那些人也不肯给她松绑,还说要跟着她。她一气之下大骂道:“不去了!我不去了行吧?你们做这些缺德事,也不怕断子绝孙吗?”不料那些人很能想得开,不仅没被她激怒,甚至都懒得搭理她。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又害怕又无聊。

    等到了夜间,嬴政潜入驿馆,拿匕首割断了绑启伽的绳子。

    启伽吃惊,问:“怎么是你?我严哥哥呢?”

    今日打斗之时她就认出了嬴政,当时情急也顾不上闲话。况且她一心注意配合李严的招式,分不出心去在意他。现在他来救自己,启伽很惊讶,毕竟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

    本是真切关心启伽安危,却听她第一个问起的是李严,嬴政心拔凉拔凉的,只忿忿地说:“就我一个人来救你,你跟不跟我走?不跟,我这就走了。”

    启伽忙跟着嬴政,俩人摸黑出了驿馆。

    夏蝉鸣得响亮,人听了耳朵都疼。虽是夏季,夜里究竟比白天冷了太多,启伽受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嬴政早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了,现在身上没什么可脱的。

    他问:“这周围哪里有驿馆?我们歇一夜吧!”

    启伽甩甩头,说:“不行!这都半夜了,我若再不回去我父兄该急死了。我严哥哥也会被我父亲责罚的。”

    一提起李严,嬴政反倒做了决定:“今晚就歇在驿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把你丢这儿!”

    启伽又气又急,一路与他争辩,奈何人家根本不听,一个字也不回,自顾自的往前走,启伽胆小,一路紧跟着,一路碎碎念。本就有蝉鸣不绝于耳,再有启伽聒噪,嬴政气极,反而笑了。启伽看见嬴政笑,也跟着笑,露出牙齿不说,因秦王高她太多,她还只能仰着脸抬起头。

    就像重得了一样久别重逢的温柔。

    嬴政不自主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看着她的那双眸子温情如水。启伽潜意识里没有防备,也没有躲避,只在他的手落下之后呆望了他许久。

    许久,她拿拳头猛砸秦王,大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对我做这样轻薄无礼的动作!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一刀杀了你!你别不信,我真的会这样做的!”

    嬴政让她打,不躲,不还手,只温和看着她笑。

    启伽突然住了手,蹲在地上哭道:“我最讨厌别人碰我脸!”

    嬴政想起她小时候,那张脸圆圆肉肉的,他常抱她在膝盖上捧着她的脸揉,那时她怎么不说讨厌他俯下身去,恐吓启伽:“你要再哭,我就把这事儿说出去!”

    她立马止了哭。

    到了驿馆,要了两间房,他们便各自回屋。启伽想司马尚肯定急疯了,只求天快快亮,她能早些回家去。

    此时,夜已很深,蝉也不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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