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藤的叶片与尖刺被火燃尽,表皮干裂焦黑,裂口处断断续续浮出五颜六色的灵力光华,这些光华转瞬便在火海里湮灭无踪。
“啊——!”
烈火之中传出一声凄惨的尖啸,听声音是百花芬的。
黑衣女子拿开白衣女子搭在她肩上的手,扶着白衣女子站好了才松开,平静道:“救人要紧。”
白衣女子点头,握拢手中抛甸着的白鳞,向风应正色道:“我乃魔域左护法寸无息,”接着倒手指身旁的黑衣女子,“她是魔域右护法寻棘止。我无法探知阁下的修为,想必阁下的境界在完全后期以上,二打一,与阁下硬碰硬,我们未必会输。至于你身边的那位小姑娘……”
小姑娘?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再仰头与风应一比划……我只有风应的肩膀高了。
因为我的修为降低了两个境界,只有变异化形后期,所以她们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我竖起耳朵准备听白衣女子寸无息对我的评价,黑衣女子寻棘止便打断了寸无息的话,眯着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道:“眼熟。”
我心道:因为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对我和风应来说第一次见到她们是二十五年前的事,对她们来说却是一百二十五年前。我会记得她们一是因为这些年我见过的人少,二是因为她们的出现对风应影响深远……而她们日理万机,到如今还能记得我,着实不可思议。
“眼熟?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见过这只小花妖?我见过的变异者都在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寸无息摸摸后脑勺,撇嘴道,“难道阿寻背着我认识别人了?”
寻棘止晃一晃她的脑袋:“你再想想,花海,断山,花妖,不明境界的少女。”
“等等等等,”寸无息即刻恍然大悟地扒下寻棘止的手,“我明白了!很久以前这里有一大片金色的花海,后来变成了魔域的附庸地,所以她们现在是来抢回地盘的?”
“最好别惹。”寸无息说话的间隙,寻棘止已横手拦在寸无息身前,警惕道。
寸无息疑惑:“为什么?”
我也疑惑,同样想知道为什么。难道风应真唬住她们了?
我抬头望风应,风应抬手摸我的头顶,这身高差距让我生出些说不出的微妙感。
寻棘止只道:“直觉。”
寸无息顿时泄气:“每次你一说‘直觉’准没好事发生,就不能直觉出一些好事来吗?你说不惹就不惹吧,但这烂摊子怎么办?等老大回来了我们如何向老大交差?”
寻棘止拍拍寸无息的肩膀不答,上前一些,睨了我一眼,对我伸手道:“瓶子拿来。”
我把握着瓶子的手背到身后,不给她们脸色:“当我傻吗?瓶子给你们灭了火,脉藤没被烧死,有了喘息之机,它再抽我的修为修复自身,到时我的存在于你们而言更是微乎其微,构不成威胁,我们二人又被困在这块区域无处可逃,而你们还能一同夹击……呵呵,妙啊!”就差为她们拍手叫好了。
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风应所承受的负担也会更重。我连保护自身都成问题,还要风应保护……我转身埋进了风应怀里,思考现在该如何应对。
寻棘止道:“给我瓶子,我收回斗篷放你们走。”
我闻言,从风应怀里挪出一只眼睛瞟寻棘止,忖度可信度。风应抚一抚我的背,对寻棘止道:“给你们瓶子可以,你们先毁了那条藤。”
寸无息反驳:“不可能!这火不灭什么攻击都无用!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去毁?还是你根本连变异完全后期的实力都没有?”
她言罢,右手一扬,手中的十几枚鳞片与手甲上的鳞片散开,俱变成巴掌大小,拼接成一柄两刃呈波浪形的双手巨刃,剑刃不锋,看着颇重。
“那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直接抢就是了!”寸无息单手握上鳞刃,仿佛使用的是单手剑般轻松挥至身侧,再往上一抛,鳞剑化大,变成近乎有封锁区域一半之长的巨刃。犹记当年巨刃悬空,百里断山只是一瞬。
风应由此受她的启蒙而开始探索鳞片的用途。
风应揽紧我飞身后退。
寻棘止急忙喊道:“无息!”
寻棘止的话音刚落,头顶一阵诡异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巨大的黑斗篷豁然裂成两半,缩回正常大小飘落下来。
璀璨星空之下,一片片银蓝色的叶子仿佛银河从天而降,轻飘飘的杏叶触及巨剑,轻易将其打散,白色鳞片变回指甲大小四下飞落。
寸无息面露惊慌,仓促招手收回鳞片。
熏热的夜风拂过,叶片便随风往后头飘去。
银蓝色……杏叶……!
师父!!
我难掩激动地扒上风应的肩头伸出头张望,一个银蓝色的身影带着周身环绕的杏叶而来,她长发束起,衣袍轻便简约,面色微愠,本来柔和的脸部线条都硬朗了几分。
师父落至我们前方,眨眼甩出一条叶链,将寸无息绑了起来。
师父回头看了我和风应一眼,回首质问她们:“我好不容易养大的花儿,是被你们弄小的?”
寸无息咬牙倒吸一口气,肩膀缩了缩,牙缝艰难挤出一句话道:“你不会就是老大说的老……”
突然黑影一闪,寻棘止捂住了寸无息的嘴。
师父冷笑一声:“你是想说老妖婆吧?既然尾拂羽是你们的老大,我待会再跟他算账。”
“咳咳,不用待会儿,我已经到了。”
师父话音未落,一道黑芒自天降落到师父身旁。黑芒散尽,只见来人一袭墨衣飘然,肩甲鳞片流光浮跃,束起的墨发轻扬,一张看似五官近乎完美的脸却布满淡淡的黑色鳞纹。
妖族有妖纹不足为奇,魔域之主尾拂羽的妖纹便是那脸上的鳞纹。据说他到变异完全前期时就已有完整的人形,往后每提升一个境界脸上的妖纹就会跟着变淡。如今他脸上还有鳞纹,那便说明他还处在变异完全后期,没有突破到变异至高期。那他是如何盗走羽族祭坛上的凤凰血的?
“小尾巴,敢动我徒弟,我看你是皮又痒了欠收拾!”师父左手一伸,手上多了一排杏叶镖,语气颇有长辈教训小辈的威严。
师父叫尾拂羽小尾巴?而尾拂羽叫师父老……说师父老。可师父和他的年纪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吧?
尾拂羽微笑着的表情微僵,抬手作停,瞥了瞥我们,硬着头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你徒弟了?”
尾拂羽一说完师父便二话不说,毫不留情地把杏叶镖甩出去,大片的银蓝杏叶镖转瞬将尾拂羽扎成个刺猬。我惊讶地张起嘴,纵是尾拂羽滴血不流,表明其中有猫腻也止不住我暗道:师父好帅!
不一会便见尾拂羽的身形散成一团黑雾,杏叶镖被黑雾拢在一起后,黑雾凝出实体。他半点事没有地握着那一把杏叶镖呈回师父面前,一脸赔笑道:“我近些时日都在你身边,到底有没有害你徒弟你还不清楚吗?”
我的嘴巴和眼睛都开到了最大。
什、什么情况?
风应把我的下巴合上,手指执着地抚摸我的脸庞,什么话也不说。
我偏了偏头,抵制风应的手,跟师父解释道:“师父,是徒儿大意被人钻了空子才会变成这样,不是她们干的。她们只是想向我拿我手里的瓶子灭火,而抽走我修为的东西在火里。”
师父拿回杏叶镖,转身过来,我给师父指了火海里最为醒目的脉藤。师父皱了皱眉,从风应怀里抱出我,举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再把我塞回风应怀里,眨眼间眼前便只剩下一道银蓝虚影。
师父已向大火之中的脉藤飞去,留下一句话道:“为师替你报仇。”
……原来师父这么护短的吗?
我呆呆地望着被大火照亮的黑夜渐渐染上银蓝,熏风拂面莫名感到寒凉,杏叶铺天盖地地落下,迅速将火海压下去。地面一望无际的银蓝恍若寒天雪地,波澜壮阔,震撼人心。
脉藤所在的地方杏叶叠成一座大山,叶片旋动,似飓风狂舞,密密麻麻,看不清内里。
寻棘止抱着被割为两半的黑斗篷,幽幽问寸无息:“我说过什么了?”
寸无息心虚地低头:“不要惹她们……”
寻棘止垂眸:“你倒还记得。”
寸无息瞥一眼寻棘止的斗篷,嘴硬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寻棘止面色未变,把斗篷甩到肩头,解开缠着寸无息的叶链,挨过去绕着腰和寸无息绑到了一起。
寸无息吃惊得瞪了瞪眼睛:“你都解开了就不能把我放了?凑什么热闹?”
寻棘止平淡问:“这次记住了?”
寸无息当即蔫儿了,垂首认错:“记住了。下次你再说‘直觉’,我保证立马跑得远远的!碰也不碰!除非你喊我。”
寻棘止嘴角微动,解开了叶链。
亚礼匆匆忙忙地飞来,额冒虚汗问:“你们没事吧?”
我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放心你们,便让金姑娘先走,我找了个地方把小蓝藏好就回来了。”亚礼说完,转头惊讶地望着满地银蓝,目光最终定在师父的背影上,“那不是幻姐姐吗?”
师父的虚名,单字「幻」。亚礼能认出师父的真身,小蓝师叔也见过师父,知道我的存在,那么她们大概是和师父一起待过一段时间。
要是师父没来,亚礼回来也一样打不过寸无息和寻棘止。不过至少她还知道危险,把师叔藏起来了再回来。
亚礼忽而一卡一顿地回头看我:“你不会就是幻姐姐的徒弟吧?”
我点头:“嗯。”
亚礼的表情复杂,呆滞中带着一丝了然,点了点头:“哦。”
一直盯着师父背影的尾拂羽问寸无息和寻棘止:“这里怎么回事?”
寸无息道:“老大,一百年前有一只蝶妖向我们询买能够敌过完全中期水系花妖的火种,老大你当时给了他一瓶凤凰血,条件是这座花谷附属于魔域。”接着指向我们继续道,“而她们就是那只蝶妖要对付的人,现今她们便是来向蝶妖复仇的。”
尾拂羽回首看我们,随即大手一挥,很大气道:“这里归还你们,至于那只蝶妖,若未死,请交由魔域处置。”
我的第一反应是:啊?
说话这么客气?
而且……为什么他会怕师父?他不是天下第三吗?师父可是排在他后头呢。
师父的模样还是我当年离开时所见的模样,没有改变分毫,证明境界没变。我与世隔绝的这二百二十五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堂堂魔域之主竟然为了讨好树国第二而不惜割地以讨好她的徒弟?
尾拂羽归还领地倒省了我大部分的顾虑,但如果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他知道师父是神羽者之一,从而接近师父,对师父图谋不轨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