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繁星熠熠,震耳的焰火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花谷之众的恐慌。
百花芬与一群化形后期的蝶妖在金姑娘之后抵达,不久便是一群化形后期的蜂妖,而后是浩浩荡荡的侍卫和好事者。
金姑娘的随从回到她的身后待命。
“亡川姑娘……”百花芬惊诧飞近,看到我身旁的风应,瞬间花容失色,“还有,风应大人……”
风应嘁了一声,反向撇开头,同时拉我到她的另一侧去,挡住百花芬的视线。
百花妒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亚礼当即抬起一只脚复踩上他的背,他便闷哼一声无力趴回地上。
这一举动和声响定然会引起百花芬的注意。
亚礼的双翼炽烈,形装若一簇窜起的火苗,在漫漫赤金花海中不吭不响,又在我、风应、金姑娘的旁侧,没几人敢靠近。
百花妒被她踩着起不来身埋在花海里,百花芬不走近了很难发现百花妒在这里。
“这位是?”百花芬皱眉看向亚礼,问道。
当日亚礼变异,百花芬不在现场,化形前期与变异完全前期的外貌相差极大,认不出也正常。
亚礼没有理她,仅斜眼瞥了一瞥,不近人情的性格与之前大相径庭。
亚礼不回她话,这里也没有一人出声告诉她,百花芬面色有些尴尬。
“夫……人……”
亚礼的脚下响起一声断断续续的微弱喊声,一只紫红发肿的手颤巍着缓缓举起,在一片赤金中甚是打眼。
百花芬应是听出声音是谁的了,捂起微微吃惊而张起的嘴,扇动翅膀飞过去。她是木系,亚礼是火系,故而她不敢靠的太近。
百花妒的衣着、背影很容易辨认,不用看正脸也能认得出来。百花芬悬停在百花妒面前,许是过于吃惊,张嘴不能语,亦不敢触碰。
花海自带的毒并不能致命,一般只起行动迟缓的作用,用来困住擅闯花海者绰绰有余。
“你莫非是……”百花芬恍然看向亚礼,“不可能,亚礼不会如此对待夫君的。”
亚礼突变至变异完全前期的事在百花谷里传得沸沸扬扬,百花芬不该不知道。
我出声道:“她就是亚礼。”
百花芬却变得底气十足,指着亚礼道:“亚礼,你竟将夫君弄成这副模样,你这可是以下犯上!”
亚礼瘫着的脸一丝神色也未变,淡漠回道:“他已不值得我尊敬,我如何对他是我的事,你不服气,有本事就从我脚下救走他,没本事就滚一边去。我已决意脱离百花谷,从此不再属于百花谷的子民,你拿谷中的规矩来压我也没用。”
“可是你昨日害死小蓝,又打伤夫君,夫君宽容你,念及你是谷中之人才冒险将你从亡川姑娘手下救下来,你今日就是如此报答夫君的?”
“报答?”亚礼微微眯起眼,神色凛然,几乎一字一顿道:“若不是他逼的,小蓝会死?我会变成这样?他救我?害我才是真的!就因为传说中的天神之羽,他想要靠小蓝提升修为而骗我,你敢说你没有帮他?你对这件事不知情?弱肉强食是不错,错就错在你们动错了人!”言罢,亚礼又狠狠跺了一脚。
围观者闻言惊讶不已,交头接耳,没人在意百花妒叫得有多痛。
百花芬目光颤抖,左右四顾,不相信道:“一定是你想推卸责任,嫁祸夫君。你如今已打赢夫君,自是可以随便你怎么说!”她说着望向我,语气再次坚定道:“你别忘了,亡川姑娘是来杀你替她师叔报仇的,这足以证明小蓝是你杀的!”
前后立场有变,百花芬果然有问题。
百花芬明明清楚百花妒的为人,和百花妒理念不合,现在却很执着地站在百花妒的立场上为百花妒辩解,相信百花妒是对的。
这一点怎么那么像之前的亚礼呢?
但百花芬不是早就醒悟了吗?
很不好意思,百花芬要的答案正好相反。我说道:“我是来复仇的,杀百花妒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因为师叔的死我很生气,所以为了给亚礼一些惩罚而让这个计划推迟了一天罢了。至于杀谁,显而易见。”
“……你是来杀夫君的?”百花芬往后退了退,双手背到身后,转眼小心地抬起眼皮,咽口水,口风一转道:“不知亡川姑娘考量的如何?妾身可有做你徒弟的资格?”
我直接搬出风应来拒绝了她:“抱歉,我若收了你风应定会不高兴,我们才刚和好,不希望他人的存在破坏我们的感情。”
百花芬的表情渐渐黯了下来,垂头凄然一笑:“原来如此。”
突然,亚礼手中的绿棘藤猛长,撑开了亚礼的手,再松开百花妒,快速长成一条巨大的藤蛇,绿叶莽莽,棘刺锐坚,尾巴随便一扫,它后边的围观者还未来得及逃便被扫飞出去,大片的花连茎断开,如雨帘飘飞洒落。
我忽感心力不足,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一般,倚在风应身上揪着心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呼气。
风应慌乱地抱紧我,问:“姐姐你怎么忽然……变小了一些?”
我抬眼望向面前体型巨大遮住月光的藤蛇,费力道:“我的修为突然被、它夺了一部分,我快要、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领域了。”
言罢,风应张了张嘴,揽我飞出藤蛇的攻击范围,松开我,抓着我的肩头劝道:“那就放弃领域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把修为夺回来!”
“风应!”我连忙握住她的手,不放心让她去,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恨自己粗心大意,因为我的疏忽才会被人有机可乘。
风应轻轻笑了笑,抽出手拍拍我的头道:“我会小心的。”说完转身飞了回去。
风应的身型在巨藤面前似是蜉蝣与大树,巨藤要击中她极难,她绕着巨藤挥手甩出一记记风刃,不费吹灰之力地切断藤叶、藤刺、没入藤身之中。不过几息,巨藤便断成好几截掉落下来,轰然砸入花海中。
我松了口气,幸好风应的力量不在五行之内,可是下一刻被抽掉修为的无力感再次出现,我一晃跪落而下,坐在花海上捂紧心口。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识海控制的花海范围缩小到只有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缓一缓神后再睁开眼时——我被震住了。
巨藤吸收了它所触及的花海灵力,所过之处的花朵随之消失,地面光秃秃的只剩下黄土,被风刃切开的断口愈合,藤叶伸张,巨大的藤身在花海中滑行,附近的生灵几乎全被它的藤叶包裹起来……
包裹物体积越来越小,叶片张开时他们全都变成初生前期的模样掉落下来……
它吸收了那些生灵的修为。
虽然外形比之被风应削断之前并没有改变多少,但它的身下开始蔓延出许多细小的藤蔓向四周延伸,但凡有灵力的活物全不放过。
百花芬和百花妒飞在巨藤旁侧,巨藤仿佛对他们视而不见,没用藤叶裹他们。换作其他人,估计早遭殃了。
“哈哈哈哈,”百花芬面向风应笑得张扬,“若不想亡川姑娘变成初生前期,你最好别动!”
风应捏拳,怒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百花芬伸了伸懒腰道:“妾身怎么知道亡川姑娘对脉藤做什么?现在她被脉藤反噬,只要它还能够再生,亡川姑娘的修为就会为它所用。你是想要亡川姑娘失去一身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修为,还是放任让它不断吞噬成长?”
我对脉藤做了什么?难道是我融进藤里的那片花瓣?它通过那片花瓣与我的联系,在我的领域里偷走我的灵力和修为?怎么会这样?
百花芬说它是脉藤?
一种靠汲取生灵的修为和灵力成长的藤蔓,原来长这样……
亚礼和金姑娘来到我面前。
金姑娘拽我一只手拉我起来,半背着我道:“走走走,本姑娘的随从都没了!你看你,本姑娘一没注意你就变小了一大圈!再留下去你连命都没了!趁那家伙离这里远,本姑娘带你回去成亲!生米煮熟饭他就没法抢走你了。”
我吃惊地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使出所有力气推开她,复又跌落下来,缓气道:“你、别过来,我不会、跟你走的。”
脉藤的分支即将靠近,亚礼上前几步横划一道火墙。
她想用火墙拦住藤蔓?可我是水火双系,藤蔓最初甚至还是能压制亚礼的水系,如今碰什么吞噬什么,自是不惧火,直接爬上火墙,一点点将火墙吸收。
亚礼迅速回身,拉起我又拽上金姑娘飞上半空。
金姑娘嗷嗷大喊道:“烫烫烫!你别碰本姑娘啊!本姑娘属水的怎么还会被你一个属火的克啊!你放手,本姑娘自己会飞!”
亚礼呛了她一句:“闭嘴!”
金姑娘惊异地睁着双眸,不敢有异议地闭了嘴。
亚礼放开她,她转到我另一侧,把我的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隔绝着白鳞黑羽的灵力结界我无力再操控,百花妒似是一直都没放弃尝试从我这里夺回它们,以至于我刚撤去结界它们就向着百花妒飞去。
因为我的松懈才使他们有了反击的机会,我不能让风应因为顾及我而放弃反抗任他们宰割,所以更不能坐以待毙。
我彻底收回领域,闭目全身心去感应脉藤体内的那片花瓣,试图找回主动权。
脉藤体内的灵力混杂,五行灵力互不相容又各司其职,即使我找到那片花瓣也依旧无法操控它。
既然如此,毁灭它最根本的方式就是把它烧成灰,但要赶在它还没强到凤凰血对付不了的地步。
“你们快走吧,百花妒拿到鳞盾和羽刺定会过来对付我们。”我挣手想摆脱她们,自行过去。凤凰之血所燃起的火焰连全盛时期的我碰了都得脱层皮,她们断然不能留下。
金姑娘拽紧我的手,撇头道:“本姑娘岂会弃心上人而逃?”
亚礼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摇头:“你们帮不上忙,还是快逃吧。”我改挣亚礼那边的手,继续说道:“亚礼,我问你,你对小蓝师叔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小蓝……”亚礼的神色突然黯下,“我欠她太多条命,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再回来,那么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那你愿意用生命换她回来,与她交换生死吗?”
亚礼抬头,坚定道:“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
“好,”我终于趁机挣出手,唤出那片储物用的花瓣,从内里拿出一枚种子到她面前,“记住你说的话,用你的生命换她回来!”虽然实际上并不一定需要她拼上性命,但这种不确定性也不好说。
“你说什么?”亚礼瞳孔皱缩,“你的意思是,这……是小蓝?”
我把种子塞到她手里,点头:“带着它,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还有,”我指指金姑娘道,“把她也拉走,别来妨碍我。”
金姑娘怒道:“喂什么叫妨碍!本姑娘分明是在保护你,你也不看看你那小模样,连本姑娘都能打败现在的你,你凭什么留下来逞能!不是,为什么你损失修为不是改变外貌而是改变体型啊?”
亚礼攥紧种子,不再言语,掰扯开金姑娘的手就拉她走人。
金姑娘又嗷嗷叫道:“喔喔——!烫死本姑娘了!放手!本姑娘要与亡川姐……亡川妹妹生同穴!死同眠——!”
我勉强浮在空中,摇头叹了口气,转眼恰巧望见风应拉开袖口,从手臂上拔下一枚枚鳞片,扬手抛散开。
鳞片以她为中心围绕排列,依序飞落入土,接着鳞片拔地而起,四面增长,切断脉藤的诸多分支,围筑成一道严丝合缝的带着血的鳞墙,阻截脉藤的生长。
我心下骇然,极尽所能的快速飞过去,她鲜血淋漓的手令我焦虑痛心,喊道:“风应!”
一个月前她衣服上装饰用的鳞甲都因我而没了,这一个月纵是她还处在成长期,鳞片也不会换得那么快,我曾担忧她会拔自己鳞片的那一幕还是发生了……
风应回头见我,便飞过来接我。我抓住她还在淌血的手,抓几片花瓣变作绷带给她扎起来,骂道:“你答应过我什么?别以为离得远就认为我看不见!”
风应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只是相当于抓破了些皮,姐姐别气嘛。”
“这叫破了一些?”我捏一下她的伤口,她顿时疼得倒吸凉气,连连给我道歉:“嗷!姐姐我错了!仅此一次!真的!我错了!”
“哼。”我扎好绷带,放下她的手,抱臂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风应另一只手伸向我,伸到一半顿了一下,收回去在衣侧擦了擦,再摸我的头道:“姐姐,气大伤身,特殊情况,这一次就过了吧……姐姐变小了我好不习惯。”说着就开始捏我的脸。
脉藤在鳞墙内撞击墙身,风劲便将其弹送回去,牢牢困其于内。
百花妒顶着白鳞之盾破开薄弱的风墙穹顶出来,停悬上空,挥手一掷,一道黑影如梭飞来。
见识过风应的鳞片被黑羽扎碎的场面,那扎入体内岂不是更……我不禁一哆嗦,攥紧风应的手,她该不会又要拔鳞片了吧?我立即拔下发上的龙形发钗给她。
风应接过发钗默了默,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安心,反拽住我的手拉我躲避黑羽,动身朝百花妒飞去。
百花妒有白鳞盾在身,有恃无恐地待在原处不动。我回头一看,黑羽果然也转向追来。
跟风应比速度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我们到百花妒的面前时黑羽还远在天边,风应不急不躁地抬腿,作势欲踹百花妒,白鳞盾瞬息转到百花妒面前,帮他挡下那一脚。
风应一直踩着白鳞盾不收脚,手下微动,发钗飞出,不过半息,一声惨叫刺耳无比,百花妒带着白鳞盾掉了下去。有白鳞盾挡着,我连发钗刺中了百花妒的哪里都不知道。
一面鳞盾只能应对一个敌人的攻击,多方同时攻击,它便没用了,何况它不是活物,哪分辨的清什么攻击有必要挡?什么攻击没必要挡?孰轻孰重呢?
发钗在风应的驭使下飞回来,与黑羽对撞,从中间将黑羽削成两半。
黑羽悠然飘落,发钗折返,有些寒凛凛地浮在身前。风应说:“这根不要了,下次我送你新的。”
说完挥手,将发钗打落下去,刺穿脉藤,扎到地上。
他们目前没有反击的机会,我拿出凤凰之血,准备打开瓶塞,底下扶着百花妒的百花芬仰头,惶恐大喊:“你想干什么!停下!你不想要回你的灵力和修为了吗!”
“这些我都可以修回来,但被火焚身之痛怎么能不让你们也体会体会?”我说着,拔掉瓶塞倾倒凤凰血。给他们机会便是给自己制造麻烦,我还没那么闲给自己添堵。
血色液体顺着风墙流转,烈火燃起,风墙被火吞噬,穹顶崩裂,细细密密的火雨散落而下。
脉藤蜷起,将百花芬和百花妒护在身下,火点悉数落到脉藤身上,烈焰灼灼,火光冲天。
我们退远了观望,风应的鳞墙倒坍,被火烧成粉末,火势四处蔓延,像极了曾经。
脉藤岿然不动,纵然它有我的修为,庞大的身躯亦经不起长时间的焚烧,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
远处飞来一黑一白的身影,一排白鳞率先飞至,绕着我们伸长扩展,似是要组成一个封闭的囚牢将我们困住。
风应在白鳞刚围成圈时便带着我逃了出去,白鳞囚牢锁了个空。黑色的那个身影脱下斗篷一甩,犹如布下了一张罗网,封锁了周围的空间。望着边界处飘浮的黑羽,心知,撞上只有一死。
百花谷的动静还是让她们提前来了。
那一排白鳞飞回白衣女子手中,白衣女子一手抛石子一般抛起手中鳞片,一手搭在黑衣女子肩上,对风应扬了扬下巴,笑意不明道:“阿寻,你觉得他像不像某棵名为「神预」的树?”
黑衣女子眸色沉沉,抱臂缄默不语。
神预是师父的挚友,也就是那位到异世界追他未婚妻去了的天下第一人。如此一看,如果风应用一条长长的绿色发带束发,不看脸的话,的确可以伪装一下。天下第一人可不是白叫的,光是往那一杵便能震退强敌无数。
但是一动手就会露馅——物种不同,打架的方式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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