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天边云霞如绮,有飞鸟掠影,却无嘈杂之音,静水缓流,花杆轻摇,落花扑簌。风应依旧睡得深沉,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花瓣,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怕吵醒了她似的,极尽清宁。
我轻轻抬起她不知何时虚揽着我的手,缓缓放下,起身想去寻找一些答案。
风应说,这里是一个幻境,而我……沉睡于这个幻境中。既然是沉睡,那么我是不是与这片花海一样,都是虚假的?就如同我认为我如今的模样并非真实的一样。难道这是我心目中的模样?我是在做梦?还是意识深陷于幻境?
我低头看向风应,皱了皱眉,须得尽快破解幻境,不能再让她劳累至此了。
我趟过一片片被河流分割开来的花海、一条条蜿蜒的河川,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天上弯月如钩,星河烂漫,我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异点。
我爬上一座只有半截的山,站在平整的顶端张望,茫茫花海似是没有尽头,心中升起一股它要永远将我困于此处的错觉。
困于此?
“幻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但是想要构筑一个完整的世界极其困难,古往今来,真正制造出完美幻境的人只有一个,但他却想要重新构筑一个新的世界……幻境中总会有构筑者失虑的地方,那些地方通常就是能使受困者幡然醒悟、大梦初醒的异点……”
这些我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是即使在我不记得任何有关于我的事时仍能想到这么一句明确是对我说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个极强的存在。
花海中的花并非完全一致,河川亦渐渐隐没,场景简洁单调,形成得自然而然,看不到边界。
如果风应没有进来,或许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幻境,也就不会想到去破解它。
我是谁?为何会被困于此?又该如何破解?
明明破解的答案就摆在我的眼前,我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何况我害怕面对……
面对什么?失去?还是……害怕面对那个真正的自己?
我接下一片飘落的花瓣,捏在手里端详。破坏它既是最简单的方法,但对我而言又是最难的方法。
花海渺茫,我什么都不会,难不成要一株一株折断?我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
我松开花瓣,举步下山,原路回去寻找风应。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看她的反应,她并不急着将我带出去,反倒像是进来陪我的?
我往回走着,反复咀嚼风应说过的话。
“我不会再让你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即使你永远都不愿醒来……”
我顿时止了步伐,风应不会帮我?这句话似乎也在预示着幻境是我制造的?我困了我自己?
风应曾进来过又出去了?那支发簪是她的,所以头发也是她盘的?她还说每进一次幻境,幻境的防御就会加强一分,初见她时她满身冰霜,难道幻境的防御由坚冰构成?
一缕清风拂面,余光瞥见一抹碧色,我便将思绪拉回,抬头静静看着她。
风应的面色有些焦急,三步作两步上前来,握起我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问:“怎么走了这么远?”
我想问她的事太多了,呼一口气撇开脑中的乱麻,轻笑道:“我不想吵醒你,又想破解幻境,便找破解点找到这了。”
风应讶异了一下:“你想出去了?”
我点头:“你能带我离开这吗?”
她皱眉:“……不能。”
“为什么?”
“我若能带你出去就不会等到今天,我出去只需要一个念头,而你不行,因为幻境要困的是你,它只会阻拦外物闯入。”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的担忧消失了大半,风应并非不愿帮我,而是没办法,进来还须破开防御,苦了她了。
我轻轻抱一抱她,问:“我是不是每天都会忘记一些事?”否则今天之前的事,我为何一样也记不得?按理说我并不是第一天待在这里了。
她似是一怔,继而展笑掩盖惊诧,揽我入怀道:“你总会在新的一天忘记旧天的事,我想这是因为幻境在保护你,不让你忆起那段残酷的过往。”
“什么过往?”我急忙追问。幻境在保护我?所以风应才不急着想办法带我出去?那一段过往当真很残酷?
我望了望星空,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我得赶快弄明白这一切,否则子时一到,我所有的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风应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垂下眼眸,抱紧了我,不愿说。
她知道我问这个问题是想要做什么了?既然幻境在保护我,说明外面于我不利,她自然是不愿说的。
风应忽然闷闷道:“我想让你醒来,以不会伤害你的方式。所有的苦难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所以,别躲着我好吗?”
“躲你?”我疑惑:“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躲你?”
等等,她说的躲是现实中的躲?幻境中的我并没有躲她……吧?除了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害我的人之外。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湖面上的倒影,果然是因为外表的关系吗?
风应突然搓了搓我的脸,弯眼笑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都不会改变分毫。”
我眼睛微瞪,嗯——?你是会读心术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风应柔和说:“我从小就习惯察言观色,幻境中的你又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稍微顺着你所知道的事情去想就能想到了。”
我无力地耷下头,心底呐喊:啊!没有隐私!我要是借个火你是不是都能想到我想做什么?
我赶紧抱臂缩了缩,有些哆嗦道:“风应,我有些冷。”
风应听言,轻笑一声,搂紧我:“这简单,我让周边的风都暖和一些就好了。”
我:……
借个火都难!
风应说到就做到了。
本来没怎么冷的,现在暖风夹杂着水汽,又潮又热,难受。
“还是不了吧?有些热了。”我猜我的笑一定很僵硬,以至于暴露了目的,不然风应也不会什么都不说不问,秀眉一挑,小手一挥,风就变了回去。
这下我更加确定心中的那个猜想,正色问:“现实中,我是不是被火灼烧毁了容?”
我每看到这片花海,边缘反卷的花瓣就像是一团团火焰,接着会不自觉联想到火海,然后浑身都隐隐灼痛。我会躲风应,应该是害怕她看到我的模样吧?
见着风应那瞬间苍白的脸色,我知道我猜对了。
我便不再跟她迂回借火,直接道:“你能帮我把这片花海烧了吗?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为了你,我愿意再承受一遍痛苦!”
她还是个孩子,明明是该被我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却要为了我而操心,我于心何忍?
花海里有密集的溪流,普通的火根本蔓延不开,否则我也不会求她,毕竟生火的法子多的是。
风应皱眉,伸手绕到我的后脑勺,抚摸我的头发,眼神悲悯:“我下不去手,这样我与放火烧了你的花海的那些妖怪有什么分别?我们想另一个方法,好吗?”
我眨了眨眼睛,鼻尖发酸,笑着摇头,有些哽咽道:“没事的,这里只是幻境,不是真的,而且是我叫你烧的,两者并不一样。”
风应抿唇,看着我不说话,眼底微澜,像在挣扎,终是叹息一声,别过头道:“无论真或假,我都不会再让你受一丝苦。”
我还想再游说一番,忽然,脑袋晕乎乎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摇晃,无力地靠倒在了她的身上,眼皮不听使唤,沉沉合上了。
隐隐约约中,听到风应慌乱的声音,问:“你怎么了?”
我无法回答她。大概时间到了吧……
……
我从一片茫茫的金色花海中醒来,待睁开眼看清楚此刻的处境时,我的脑海便空白了良久。
我的身上盖了一件深绿色外袍,身边躺着一位美少年。
美少年双手揽着我,与我额头相抵,睡颜静谧柔和,近在咫尺,美好至虚幻。
他的怀抱柔软得令我怀疑我是不是辨错性别了?
我不敢乱动,眼珠子转来转去,观察周围的景象。
金灿灿的花海茫无边际,我的眼睛有些灼痛,接着身体便也开始隐隐作痛,我赶紧闭眼缓一缓神,一定是我在做梦,以致没睡醒产生的错觉,否则身边的美少年哪来的?
我深呼吸,再睁开眼睛准备接受现实,结果还是和刚才见到的一样。
我微微挪开头,刚好瞧见美少年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来,眼皮睡意朦胧地半阖着,微风拂动额发,撩拨着光洁的额头与翘曲的睫毛,奶白色的脸蛋有些婴儿肥,看起来软乎乎的,让我好想咬一口。
他抬起眼帘来,眼底含笑,说:“早上好。”
我觉着他这三个字之后,我的呼吸就跟心跳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了,张口便不假思索地问:“你是我千年都难见一面的叶吗?”
奇怪,我怎么问得这么顺口?
他眼眸弯弯,笑容里全是宠溺,脸贴过来,道:“不,我是要与你风雨同舟的妻。”
我登时极度震惊地挪开脸,拉开她的手,坐直了身回头打量她。
妻?女的?
盖在身上的袍子落了下去,我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看看她的胸口,嗯……明不明显的问题罢了。
她笑着起身,一头柔发垂在肩头,拉过我的手道:“无须怀疑,虽然最近总被你怀疑一遍,你不摸我都不习惯了。”
手下熟悉的触感,及上她说的话,我的脸像被火烤过一般滚烫得能冒热气。
许久脑子里蹦出一个疑问:我什么时候成亲了?
紧接着冒出来一个更大的疑问:我是谁?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