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片茫茫的金色花海中醒来,半坐而起,扫视了一遍周遭,除了花和流水,再无其他。
我失落地拧起眉,捂着空落落的心口,起身四望,漫无目的地趟过花海,试图寻找什么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我是谁?身处何方?欲寻何物?
我抬手接住一片飘至眼前的花瓣,疑惑:能触碰得到?但为何眼前的花海给我的感觉这般虚无缥缈?
没走多远,一面盛着蓝天白云的湖水便出现在我的眼前。贯穿湖泊的河流带着落花悠然流淌,我踏上湖面走到湖中心,脚下清晰映着我的倒影。
完好的脸,完好的肌肤,完好的……长发。
我悲戚莫名,忽而瞥见发上的簪子,不禁抬手将簪子拔了下来。头发瞬间散开,如瀑倾泻而下,垂至膝盖处,我的目光则全落在了簪子上。
簪子的形制很简洁,簪头圆润光滑,簪尾不算尖利,整个簪子透着翡翠般的莹莹碧色,赏心而悦目。
我稍稍觉得内心踏实了一些,屈膝坐下,以嘴衔簪,以湖为镜,拢了长发试图重新盘起,却不得要领。
原来是如何盘的?
正思索着,余光瞥见湖底陡现一道碧绿巨影直冲而上,来不及想其他,顷刻放下盘了一半且还盘得歪乱松散的头发,拿了簪子就跑。
未几,只听得身后水面乍破的声响传来,寒气四溢,打落在我身上的浪花都有些沉重,莫不是水结冰了?
我隐隐约约从哗啦翻涌的水浪声中听到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又跑?”随之而来的是前路被阻,一条覆着冰霜的鳞尾横拦在我的面前,水珠蜿蜒,还不及落下便于鳞上凝固成了冰。
我连忙止住步伐,差些就迎面撞了上去。回头瞥了眼身后,恰好瞧见它庞大的身躯完全浮出水面,身下的那一片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可能见我不跑了,它把尾巴收了回去,白芒一闪,眨眼化成一位身着绿衣轻甲的美少年。
美少年的衣甲及面庞覆了层霜,红艳的唇瓣和密密长长的眼睫上凝了霜晶,看不清情绪的碧玉色眸子望着我,恍似怕我跑了一般,一瞬也不瞬。他抿了抿唇,其上的霜屑落了不少,如玉青葱的五指一挥,便见流过他身边的风将冰霜吹化,周遭的气温也回归正常了。
我缓缓往后移,握着簪子的手藏到身后。簪子的颜色与他的鳞片颜色近似,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又是从湖底窜出来的,会不会是我的什么人?
他身形微动,眨眼瞬移到我的跟前,毫无预兆地张开臂膀便将我揽进了怀里,问:“冷吗?我给你暖暖。”
嗯?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动作也很熟悉?似曾相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痛苦堵在心口,难受得慌。
那张美好隽逸的脸陡然放大,我些微难以自持。他会在意我的冷暖,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吧?他的怀抱温温软软的,只是身上的鳞甲有些硌。
搜索了良久脑海中仅剩的与我无关的记忆,找出一样最相近的事物,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我千年都难见一面的叶吗?”
“嗯?”他的身形僵了一僵,锁眉望着我,沉沉探索着我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色,继而正经回答:“不,我是你即将入赘的未婚夫婿。”
我……是不太相信的。
就凭着他刚刚眼中划过的那道微光,我觉得他是在那一瞬才想到的答案。利用我什么都记不得这一点,骗我的感情?或者其他的什么?
难道我的失忆是他造成的?他不是好人?与我无关的那些记忆中就有不少人为了夺权夺势、夺财、夺情而行出各种各样下三滥的手段。
如果以上都不是,往好了想,也可能他是第一次遇见我,所以见色起意?又或许我确与他感情很好,好到定了终身?
他生着一副好看的皮相,如果光只看脸,大概没几人会对这个夫婿有意见。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有认识我、对我表现友好的都有可能是加害于我的人。
若使我失忆的人目的是想要我死……
若那个人就是面前的少年……
我心间发怵,被他捂热了些的躯身寒凉,漫及四肢。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发簪,回头看一眼他放在我背后的手,确认他有没有拿着利器或变出尖利的指甲。
他的双手安分地环着我的腰背,十指纤纤如玉,指甲也修整得极好。我微微松了口气。
他似乎也发觉了我的异样,疑惑地歪了歪头,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不喜欢我抱你么?”额发乖顺地垂下,柔柔软软的发丝拂摆,眼睫轻轻|颤动,温驯的模样扰得我的心跳都不按章法了。
比起他舒服的怀抱,我更怕被他背后捅一刀。
我努力露出一丝笑,把他的手扯开,退开道:“你我才见面不足一刻,你就对我这般轻薄,一个登徒子的怀抱我怎会喜欢?”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脸上满是神伤,嘴巴微微嘟起,垂着眼眸,敞着怀抱在那里,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在索要抱抱。
我仓促按住想要上去抚慰他的冲动,以防万一我真守不住自己那几要叛逆的心,转身就跑。可我真的好想去抱抱他啊!
可能天遂人愿……我转身迈出第一脚后就直接撞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错愕抬头,看着他扬起嘴角,方才表现的委屈全然消匿无踪。
啊!我就知道他骗我!
他把我的身形扶正,揽着我轻轻抚摸我的头,说:“我是驭风之龙,你用双腿跑怎快得过我?”
天哪!我的心律又乱了,难不成真要折在这个少年的手里?我哪知道我会不会瞬移?就算会瞬移,倒是意念一动,瞬移一个试试啊!唯一不需要记得但下意识就会的是——踩水……太丢脸了!
我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使劲……等等,软绵绵的?!
手感还不错……不是!怎么突然摸上瘾了?
适时,面前响起一个极度压抑的声音:“每天都要摸一遍?我怕我控制不住扑倒你……”
什么?扑倒我?我惊恐地迎头看去,她的面庞泛了红,如柔水的目光中暗流涌动。
事头不对,匆匆收回已经胡作非为了十几把的手,老老实实背到身后去。
“哼,”她轻笑出声:“你也会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听这意思,难道我以前是个严肃的人?
她伸手过来拉我的手,一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手摊开我的手心,拿起其上的发簪。她的两靥红云未褪,垂着眸子问:“你不喜欢盘发么?还是不喜欢这支发簪?”
我摇头:“我喜欢发簪。”盘发很麻烦,自己连发都不会盘,那还盘什么?至少发簪还可以观赏收藏用。
我一说完,她瞬间高兴得跟个吃了糖似的孩子,兴冲冲地上前来,站在跟前,让我靠在她的身上,双手环过我的脑袋,熟捻地盘起发来。
我呆呆地抬眼斜瞧着她笑意温煦的脸。
就……不能到我的身后去盘吗?
我现在竟不怕她害我了?
因为她给我带来的那一股极强的熟悉与安心感吗?
不过短短半柱香,她便已将我那长而卷曲的长发挽起,插上了发簪。
我望了望她束发用的发带以及那一身流利的穿着。
少年的打扮,长直的马尾,正是年少气盛、耐不住性子的时候,看着不像是会盘发的,为什么盘我的头发盘得这么熟练啊!
我还未问,她便看出了我的想法,说:“既然我是你的未婚夫婿,盘发这种事自然也已是熟能生巧了的。”
我:……
好像哪里不对。
让我捋捋。
哦——!
“骗人!你分明是个女的!怎会是我的未婚夫婿?”
她抿唇默了一默,然后又是那委屈至极的表情:“我都被你看光了……你想不负责任吗?”
我:…………
启唇欲言。
想说的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我什么时候看过?我怎么没印象?
所以你到底男的女的?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婚约是真是假?因为我不会在意与我携手一生的另一半的性别。
这样一个漂亮、可爱、乖顺、会撒娇的少女,我竟有点期待她入赘,咳。
回到正轨,既然她是我这一边的,那我究竟如何失忆的?
她叹息一声,复揽我入怀,眸中染着半分神伤:“我究竟如何才能让你脱离这幻境?”
“啊?”我一时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说:“我不会再让你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即使你永远都不愿醒来……”
“……啊?”我是经历了什么痛苦才失忆的?什么醒来?什么幻境?
她忽然拉着迷惑的我出了湖泊,步入花海中,郑重道:“记住我的名字——风应。”
我一愣,接着下意识跟她念道:“风应。”
这个名字,好耳熟……
我想知道自己是谁?风应又是我的谁?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曾经历过什么?
如果,我身处于幻境……
那么这给予我虚无缥缈之感的花海便是假的。
我念完她的名字,她所刻意隐藏的疲惫再也绷不住了,松开我的手独自走到我的身侧,别开头不给我看她的脸色,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她说着说着,下一刻就会戛然而止。
“每进一次幻境,幻境的防御就会加强一分。如果哪天我闯不进来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你……”
随后她身形一晃便径直栽倒了下去……
我惊慌失措,蹲坐下来,揉了揉蓦然酸涩的眼睛,努力将正面朝下的她翻过来,抚掉她脸上黏着的花瓣,压声哄道:“很累吧?睡吧。”
“嗯……”她蚊喃应了一声,阖上眼便睡去了。
我瞧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竟也跟着犯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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