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应告诉我,我名为「巟」,意识被困于幻境中,她不能长时间都陪着我,因为她需要出去给幻境之外的那一个真正的我换药……
她随时可以出去,却无法带上我。
我平静地听她说完,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一群妖怪趁我虚弱之时放火烧了我的花海,破坏了我的领域,我侥幸逃脱,于湖底洞窟内沉睡,潜意识里为逃避风应而制造了一个幻境,将意识锁困于幻境中。
风应临走前还依依不舍,满脸神伤地望着我,说:“我这一走,可能就再也闯不进来了。我会在外面守着你,等待你醒来。”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比较长的梦而已,梦醒了,我便能从幻境里出去了。
我的心在为她抽痛,郁气堵在心口,想对着看不到尽头的金色花海呐喊,发泄。
我忍住了,试着抬起嘴角微笑,张开怀抱道:“小家伙,过来让姐姐抱抱。”
我应该比风应年长许多,虽然在这幻境中我哪里都不如她,但她始终还是个孩子,肩上负了太多东西,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依旧脆弱不堪。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依靠。
她蓦然低下头,额发遮了半张脸,抿唇咬起了牙,身体有些发抖地握了握拳,迈步大跨上前,不入我怀,反倒抱我入怀……
有小脾气了?
我尽量瞥上她的脸。白净若玉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打在我的肩头,浸透了衣料。我眨眨眼睛,看着她哭,自己也想哭了。
我将泪意逼了回去,拢袖帮她拭泪,轻笑道:“只是隔了一个幻境,又不是永别,我很快就能出去了,别哭。”我或许知道该如何破解幻境,但关键要看我如今的天赋如何。
她抓住我的手放在脸上,放声哭噎道:“我要、让他们、烈火焚身!痛苦百倍!生死不能!”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生怕她出去后独自找那些妖怪复仇,半劝半哄道:“你帮我把仇报了我出去后不就没地撒气了?他们人多势众,你要是打不过还把自己赔了进去,你叫我怎么办?我还等着你给我换药呢。”
想想自己孤独地躺在洞窟里,再也没有面前的人陪伴,我宁愿当初直接烧死在那火海里。
我伸出另一只手摸她的脸,道:“你平安无事便是我最大的愿望,别去冒险,难道你想让我守寡吗?”
她明显一怔,泪眼怔忪地看着我,松开攥着我的手,微垂了垂眼帘,头别开一些道:“其实,我们并没有成亲……因为你嫌我还没成年……”
“那又如何?我们心意相通便足够了。”嫌她没成年这一点倒是无论我是否失忆都是共通的想法啊……因为我爱她,所以守护她成年的那条底线更不能让它往下塌哪怕一、点、点!
风应点头答应我不会去做傻事,又逗留了些时间,往我的脖子上挂了一条项链才走。项链由她的一片鳞幻化而来,链坠是缩小的鳞片状,顺着链绳垂挂在胸前,在阳光下剔透晶莹,像一块翡翠。
风应送我的,我自然喜欢。
风应走了,花海里只剩下我一人。
我呼出一口气,静下心来,一点一点思索。
我每日都会忘记昨日之事,故需赶在今夜子时前学会御火之术。
虽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怎样修行的,在幻境中亦没有现世中的修为,可我记得别人是如何修行的,五行之术又是如何运用的。
我五行属水,却被别人用火克了,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虚弱,被乘虚而入所致,也许对方的确比我强。
无论是强是弱,我总有一天要夺回属于我的领域!
我单方面以为风应多少会因为我容貌尽毁而心生芥蒂,故而封闭了自我,不愿见她。她不但没有舍弃我,而且还竭尽全力地照顾我,闯入幻境中陪伴我并试图以最柔和的方式将我唤醒……
明明知道最简单的破解幻境的方式,她却害怕再度刺激我,从而造成二次伤害……宁愿没有第二种破解的办法,宁愿我可能从此都被困于这幻境中,也不愿火烧幻境。
温柔得令我心疼。
我是如何认识她的?我还没来得及问有关于她的事,她就只顾着说我的事了。
我盘腿坐下,闭目努力感受周遭的灵力波动。
若幻境是我制造的,我不可能控制不了它,它也不可能会将我困到死,总会留有后路。
那条后路会是什么?
如果风应没有进来,我始终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破解呢?
制造幻境的起因?
如果我的伤势复原,幻境就会自动消失?
我不能等待。
幻境里的我茫茫然度日,不记得她的存在,而她在外面为我担惊受怕,守着我那不堪入目的身躯……不行,我要出去。
我循着脑海中所有有关于火系术法的记忆,逆着自己的五行修炼,即使容易气脉逆行,走火入魔,我也要试一试。
只需能够召唤出一团不惧水的火就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越发觉得身体难受。
血气猛然上涌,喉咙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无力地偏倒了下去,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这股难受的感觉有些熟悉,就像……就像在突破某种瓶颈……
我被滚烫的热浪灼醒,浑身早已被汗浸湿。
抬起眼皮瞥见四周火光滔天,一堵风墙结界笼罩着我,阻挡火势蔓延进来。
我瞬间清醒了。
风墙越来越弱,我发自内心的恐惧,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记忆的桎梏,张嘴嘶哑了一声,却咳出了一滩血,污了衣裳,金红交杂。
我无助地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向河流的方向爬去。
陡然间,熊熊大火之中,听到一声脆微的迸裂声。
嘭——
项上一轻,风应给我的项链应声而碎,原本生机盎然的绿色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绿。风应有意护我,可大火却超过了她能力的极限。
风墙破碎后的余痕迅速被火浪灼尽,犹如河堤崩塌,再无障碍阻拦洪浪前行,火焰浩荡滚滚席卷而来。
炽烈火光照面,即要将我吞噬。
我想起来了。
记忆不再模糊,所有的一切清晰浮现。
我不能再屈服于命运。
同样的事,岂能再遭受一遍撕心裂肺之痛?再经历一次死亡?
这不是我的幻境,我并没有制造幻境,我只是害怕风应见到我的这副丑陋之相!
那么这个幻境究竟为何而存在?
隐隐觉得这次的火与上次的不太一样,应该是比上次还要猛烈。
我若是再一次被打败且不能及时潜入水中,我的意识就会被这火烧散!潜意识告诉我,下场将形同于神灭。
神灭意味着我将永远也无法醒来,迎来的也将是曾经未至的死亡。
风应……风应……
风应会有多难过?我要见她!我不能让她失望,我还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去报仇。
我还没有等到她长大,还没有带她回沧炬国,祭拜早已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风龙一族……
她已经那么凄惨了,我更不能撇下她而去!
我拼尽一切也要活下去。
哪怕见她一面也好……
烈火灼身,我已痛得麻木,身体和衣裳却都怪异的完好无损。我咬牙逼迫自己保持清醒,试着去驾驭这场大火,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心障,越害怕离死亡越近,我既已决定要出去,又岂会怕它?
每一瞬对于我来说都是煎熬。
或许我已经失去知觉,连热都感受不到了。
我的形体依旧是完好的,衣裳也……变了颜色?
赤金之色的衣摆飘浮,恍惚若融融的火舌,长发似烈焰,比之身处的火海还要纯烈。
我探了探自身的状态,意外地发现,我的境界变成了……变异完全中期?
我不是在此之前因为渡劫,才堪堪成功提升到完全中期吗?因为那场火以及幻境的缘故,我变异了?
火焰渐渐消退,我立于火焰过后的荒芜之上,一杆杆花茎倏然破土而出,绽放出热烈的赤金色花朵,以我为中心向外生长,转瞬之间,灿然遍野,热烈如火。
我的五行变成了水火双系。
我正欣喜着可以出去见风应了,意识却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我是一只花妖,「巟」这个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源于她捡到我的地方是一条即将枯竭的川涧。“亡”字意为消失,巟,川流隐没之地。
我的师父极强,全世界前十总能排上她。她是一只变异银杏树妖,境界变异完全后期,真名为「衣阑」。青衣行阑,我以为师父在嘲自己形影孤寂,后来我想,师父来去潇洒,强大无比,追慕者无数,怎会孤寂?
师父有极强的后台——树国,排第一的「神预」是她的挚友,树国里强者如云,无一不维护着她。
世上有多少妖想拜她为师,她收徒的条件就有多苛刻。我至今都想不通她为何会看上我这朵山涧里的小花,当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我刚修炼成形没几年,而那个地方灵力枯竭,我哪里也去不了,才可怜我带我走的?
她淡淡一笑道:“若真如你所说,为师每年得收多少像你这样的徒弟?”
我想了想,说的也是,光在树国里晃悠都能见到不少小花小草小树苗夭折,更何况其他?
到现在我都没能问出那真正的原因。
或许是师父感到孤寂了才有了收徒的兴致?
师父很低调,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名,别人说到树国那排第二的树妖时,提到的总是「幻」。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在陌生人面前,她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告诉他们,「幻」是她的假名。
我师承师父的幻化与幻境之术,当我修炼到完全前期时,师父就将我赶出师门了。
不是我习得不好,反倒是我习得太快,缺乏历练,她很放心我在外面历练涨见识……
师父当时跟我抱怨,她的那位挚友跑去异界追未婚妻了,临走前叫师父幻化成他的模样顶替一下,防魔域察觉到他不在来捣乱。
我:……
你们这也太强了吧?
……
我深受师父的影响,习惯深居简出。我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潜心修炼。荒凉的山涧逐渐恢复生机,流水蜿蜒,金色茫茫,灵气萦绕。
直到有一天,一股浓郁的血气在花海中蔓延开来,川流殷红大片。
——我遇见了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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