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色泛起了金色的霞光。
海棠在屋里挑新衣裳穿，金氏叫人给了一口气送了两套丝绵袄子，一套是玫瑰红半身对襟圆边袄子配百褶裙，另外一套是全身从上到下浅黄色绣小碎花丝绵薄袄子配天青色马甲，就连棉靴子也叫了送了两双过来。
她两套都试穿了一下，玫瑰色的那套看着很娇俏；另外那套穿着更暖和舒适，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她两套都很喜欢，美滋滋地试完，决定今天先穿着那套暖和去金氏那里转转。
今天外头真的很冷，屋檐下都挂着冰凌条。
穿好衣裳临出门，海棠又臭美地挑了多重瓣芙蓉花带在鬓边，抿嘴开心地推开房门。
房门外，夏荷靠在门楣边，一手捏着条绢帕正翻来覆去的绞着，柳叶眉微皱，看起来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海棠奇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十两银子还不够开销？你究竟叫了多少人！？”
她在心底默默算了一下，一两银子折合市价大约四百五十元人民币，十两就是四千五百元，大盛朝物价没现代高，一桌子饭菜就算五百块，也能请上九桌了。
……许府大大小小的仆人都坐下来都绰绰有余。
夏荷愁眉苦脸地道：“不是银钱的问题，三小姐……”
“什么？”海棠不爽地道：“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唉。”夏荷道：“您一时兴起要请客，夫人和老爷又加了添头，咱们府里大大小小的仆人都知道了。我先是叫了金妈妈的松针，后来这请客免不了要麻烦大厨房的陈管事，所以那边采办加管事三人也叫上了。接着门房金贵看见我出角门买酒，说上几句我顺便也叫了他，接着……”
海棠有点想笑，这完全是职场风云嘛，金妈妈和陈管事叫上了，其他修剪树木打扫屋宇的人叫不叫？不叫岂不是歧视，大伙儿面子还要不要了。更遑论还有各位姨娘院中的管事，大小公子院中的大丫鬟。
这下子三六九等，人人都巴巴看着请客叫谁，不叫谁呢！
夏荷：“柳姨娘院中的庄妈妈黑着脸来问我，请客怎么不叫她，说柳姨娘砸了茶杯，给她脸色看呢！三小姐，您说这人要不要叫？我可真不想叫她，她那个臭脾气……平常唯恐别人不知道如今是柳姨娘当家，咱们这些大小丫鬟去领月银都甩脸子！”
“那就不叫啊！”海棠笑嘻嘻地说：“我给你报仇，除了柳姨娘的人，别人都叫上，怎么样？”
“啊哟，我的好小姐。”夏荷吃不消地道：“这么一来，柳姨娘要砸多少杯子啊！”
主仆俩噗嗤一笑，海棠不甚在意地道：“大不了她不发月银给我，我找爹哭诉去！”
*
知念阁中，柳姨娘脸色苍白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庄妈妈，不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庄妈妈哆嗦了一下，不得不重复道：“三小姐那里的大丫鬟夏荷说今儿个坐不下了，下次再请奴婢用饭。”
柳姨娘一拍桌子，一只手抖啊抖，指着庄妈妈道：“角门的门房小子她都请了，单单不请你？你说说，我要你何用？！前几日把秋月弄了回去，至今不到我面前来说一声，真当我拿你们母女俩没办法！”
大丫鬟倚翠宽慰道：“夫人莫要生气，您想想如今老爷在哪个院中过夜的次数最多，也就是咱们这知念阁了。一大早老爷身边的小厮观言不是特特跑一趟说今晚上来和您一起用晚饭。不过就是下人们吃个饭罢了，您何苦同他们计较，不如想想今晚上做些什么好吃的哄老爷开心。”
柳姨娘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喃喃道：“这几年也算存了点私房钱，可从家用里头克扣终归不能太打眼。飞宇如今也大了，我总要替他将来打算。你说得对，今儿晚上好好哄老爷开心，我想要个田庄。手头有个田庄不光老了有个住所，一年四季吃饭穿衣都不用愁了，日后即便老爷不搭理我也不打紧。”
她看了庄妈妈一眼，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主子不争气，怨不得底下人，你去看看依依在做什么。”
*
海棠走进清晖园，很难得地看见邵姨娘和胡姨娘都在。四小姐许萍韵和五小姐许妙嫣两人坐在两位姨娘的下首，中间隔着厅堂的走道。
金氏看见海棠进来，高兴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坐。许萍韵和许妙嫣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朝海棠行礼，随即许妙嫣不等海棠说什么就稳稳地坐下来，许萍韵也跟着坐下。
邵姨娘面色一僵，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静默。
金氏拉着海棠笑道：“今儿你请下人，我就请几位姨娘和姐妹们，兄弟几个老爷说了等他有空再一起用饭。金妈妈和松针都去你那里凑热闹了，咱俩这只有明月和几个小丫鬟侍候了，不过不打紧，咱们也吃锅子，这东西要自己动手吃着才香。”
海棠见她好似完全不知道许翰学今晚在柳姨娘那里用饭，也不特意在此刻说出来扫兴，笑着撒娇道：“娘，我饿了，什么时候开始用饭呀？”
“那现在就去隔壁小厅用饭。”金氏笑着道：“我让人买了金华酒，咱们也喝着高兴高兴。”
众人喝了几杯热酒后开始微醺，邵姨娘没忍住感慨道：“几年前，我们许家最不得宠的是柳妹妹，她进府来干什么的，大家都清楚！老爷他心里头自然也明白的很，万万没想到几年后竟然越过我们几个管起家中的事务来。我算是明白了，当初对她有几分刻薄，如今要加倍还回来。夫人……大夫人，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是啊！”胡姨娘也插嘴道：“我们几个要匹新料子做身新衣裳都难，那柳家依依却四季衣裳如流水般不断，她好歹也是您的儿媳妇，夫妇俩竟从不来问安。”
“娘，我要穿新衣裳去看肖远哥哥。”许妙嫣冷不丁地蹦出一句，引得海棠转头去看她。不光是海棠在看她，一张桌上剩下的五人视线都放在了许妙嫣身上……
胡姨娘没好气地掐了许妙嫣一把，愤愤道：“这几年还不够你死心的，当初人家是庶子也就罢了。如今他可是肖家的家主，长得俊俏不说，就连挣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陈家姑娘巴巴盯着呢，哪轮得到你！”
许妙嫣低声道：“陈家都不是好人，没本事自己挣钱就知道抢别人家的本事，算不得什么！我听说陈家大姐嫁到临安城中的萧家，遭萧家大公子嫌弃，被休回娘家了呢！肖公子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上她！”
“真的？！”邵姨娘一筷子牛肉顾不上吃，急道：“临安城的萧家可是大户人家，同我们这种比起来又差远了，我听说他们家的生意可是遍布大盛朝各处。陈家当初巴巴地把女儿嫁过去，据说还是那位知府大人保的媒。”
“是啊！”金氏道：“那位大人是陈家同族的叔叔，萧家大公子也是个厉害角色吧，不然怎么敢轻易得罪陈家。”
她说着目光轻柔地看向海棠，轻怕她的手背，低声道：“不是娘想拦着你，陈嘉玉委实不是良人，你嫁到他家只有吃苦受罪的份，那里有福可享，娘真不明白，他究竟哪里好了！”
金氏一语毕，大伙儿的视线都齐刷刷放到了海棠身上。
海棠尴尬地笑了一声，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我又没说非他不嫁，看上他，怎么可能？！”
“你说了！”许妙嫣急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啊！十日前我们大家在夫人这里亲耳听见你说非他不嫁，还让夫人莫要逼人太甚！”
海棠：“！”
这，她还不能后悔了？！
胡姨娘扯扯许妙嫣的衣袖，笑着圆话，“哎，你妹妹性子急，你莫要同她计较，夫人说得对，陈家那是火坑啊！你若嫁过去，老爷给您准备的田庄家产将来都成了他们家的，指不定很快就败光了。三小姐若是想开了，自然是极好的。”
海棠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一转，把话题转到金氏身上，“娘，今年眼看要过去了，你真不打算和爹好好谈谈？谁家是妾室主持中馈的，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
“爹爹去柳姨娘那里用饭了，底下人都在说三小姐请客，夫人请客，都比不上柳姨娘同老爷一起用饭！”大嘴巴许妙嫣悻悻地道。
海棠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转个话题能转成这样。
胡姨娘脸都涨红了，她也想不到自己姑娘能口不择言到这个地步，简直想圆话都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了……
邵姨娘往下缩了缩，拉了一把四小姐，示意她千万别出声。
一时气氛变得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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