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玉抬着眸子,满脸放光,自信满满。
这可真不是她在胡乱吹牛。
肖溪这孩子是天赋异秉,聪明过人。要说几年超过丁老医,多少是有些夸张。但是有她帮着就不一样了。
倒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哪怕只是个普通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个个都可以算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比方说最简单的细菌、病毒和疫苗,七十五度酒精消毒、高温消毒,这些现代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古代人就是一片空白。
再比方说司空见惯的体温计,听诊器、血压计、针管、手术刀等等,这些在古代都是无法想象的技术医术。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弄的,可只要有了方向,她相信古代不缺能人,这些简单又必要的医疗器材一旦问世,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人的命?
见丁老太医一副快要被她的厚脸皮气吐的模样,她忍不住又想笑。
“丁老太医医术高明,可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虽我是个小孩子,也没学过医,却也知道些丁老太医不知道的法门,不知道您老信是不信?”
但凡这种一方大拿,对于自己专精的领域没有不如痴如醉的。这丁老太医若不是过于醉心医术,又怎么会离家十年,就为看遍天下病症?
她有把握,只要她抛出诱铒,丁老太医肯定上钩。
果然丁老太医的眼神从不屑一顾,到有些迟疑。
林红玉继续抛饵:“不如我也跟丁老太医打个赌吧。若是我能说出一个您老不知道的法门,那就请您老收我跟肖公子为徒……”
丁老太医眼神一愣,有些诧异,看了站在远处的泽哥儿一眼。他还以为今天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那孩子,原来他误会了?只是为了这个小丫头?可他连自己女儿都不肯交,又怎么会收个外姓的丫头?
林红玉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微微汗颜。她明明答应了老太太,却一时兴起,差点儿忘了泽哥儿的事。
她立刻找补道:“还有泽哥儿!”
却没想到丁老太医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可真会就地起价。
“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赌?”
“因为你怕肖公子缠你呀!”
丁老太医:……。
其实要说管肖溪,他的第一想法是去找肖成。结果肖成居然很无耻地跟他说,他也反对肖溪学医,可是龙不喝水强压头,总是没有好结果。还反过来拜托丁老太医,一定坚决彻底地让肖溪断念,好让他收心,真真把他气了个够呛。
他也是没法子才来找这小丫头的。没想到,这丫头丝毫不比肖溪那小子好缠。
“好,赌就赌,若是你赢了,我就收你跟肖溪为徒。若是你输了,你让姓肖的小子从此不许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你将来就是病死,也别来求我!”
“泽哥儿呢?!加上泽哥儿!”
“他不行。要想拜师,凭自己的本事来,躲在父母妹妹后面,哼,我瞧不上这样的徒弟!”
林红玉:……。原来这老头子心里已经喜欢上肖溪和她了呀,只是嘴里不肯认?
她遥看一眼泽哥儿,心道:兄弟,不是姐姐不帮你,想要啥,你还得自己上。
两人又叽咕了一下规则,最后成交。
老太太等人远远地看着,这两人一会生气一会儿笑,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老太太,见丁老太医看向泽哥儿,林红玉又看了一眼,虽看不甚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可她心里“咯噔”一下。侧眼去看泽哥儿时,就见他双眸闪闪地看着林红玉跟丁老太医,那表情……好像很有信心一般。
老太太又转头看去,就见丁老太医终于取了纸笔,笔走龙蛇,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谈得差不多了,这是要开方子。”
却没想到,丁老太医写完,居然把那张纸推到了林红玉面前。
林红玉接过笔,冲丁老太医璨然一笑,不假思索地,低头一笔一画地写了几个字,又推回给丁老太医。
就见丁老太医举着那张纸,突然双手抖个不停,脸色胀红,激动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饶是老太太见多识广,也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玉儿这小丫头到底写了什么,叫丁老太医如此失态?
此时,其他人也跟老太太差不多,看着他们打哑迷一样,满头雾水,正暗暗胡乱猜测中,就听见泽哥儿欢喜地叫了一声:“妹妹成功了!”
话音未落,果然就见林红玉起了身,向着丁老太医深深一躬。
丁老太医目视她半天,将那张纸条收到了袖中,终于平复了脸上的表情,也站起身来。
老太太也莫名地有些激动,忙挪动步子迎了上去:“可真是辛苦您老了!玉儿的身子没事吧?”
国公爷笑道:“母亲不必如此激动。大家坐下边吃边聊。”
林红玉跟在丁老太医身后,要说内心不开心不激动,那真是假仙。可是她的脸色却从未有过的端凝。
这回,连一向对她不以为然的庆国公都暗暗称奇,这林姑娘还真比别的小姑娘沉稳大气。
游葭和郑守梅两个似乎要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小鸟般冲了过去,一左一右,围着她叽叽喳喳:“林妹妹,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呀?”
郑守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眼眸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林红玉。
三个女孩子,中间那个明明最小最弱,可为什么又最有主意、最成熟?叫人一眼就看见她?
他脑子里蓦地滑过肖溪说的一句话:你看,我就说林妹妹与别个不同。
这边林红玉大功告成,脸上却并无多少得色,只微皱着眉,淡淡地道:“看师父愿不愿意说吧?”
郑守梅眨了眨大眼,笑嘻嘻地道了声:“恭喜恭喜,妹妹要请客!”
可游葭却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拜了丁老太医为师?!那溪哥哥呢?!”
林红玉被她这样大声一问,不觉有些尴尬。可略一犹豫,还是大大方方地道:“……他也拜了。”
游葭一惊,停住了脚,脸色泛白,心道:林妹妹明明说她要拜师跟溪哥哥没关系,怎么突然会这样?!
她还要追问,就见林红玉猛地往前一窜:“哎哟!老祖宗小心!”
原来老太太不知道怎么的,身形一个踉跄。
林红玉在后头瞧见了,吓得出声提醒。
幸好国公爷和黄夫人就在老太太一左一右,立刻伸手扶稳了她,不然真会摔一个大跟头。
国公爷和黄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突然滑了脚?
若说是听到后面林家丫头的话,这不好事吗?丁老太医连林丫头都肯收,泽哥儿还有什么问题?!
国公爷心情大快,便笑哈哈地请丁老太医入席。
可丁老太医见他如此热情,犹豫片刻,并没动筷,反而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林姑娘时才说要拜老朽为师,老朽看这孩子天资出众,便也答应了。不知道老夫人意下如何?”
老太太暗暗长吸一口气,勉强笑道:“这是她的福气!这孩子身子不好,跟您老学了医,我也放了心。”
说着便招手从小孩儿那桌叫林红玉:“可拜见过师父了?”
林红玉听丁老太医绝口不提泽哥儿,心里有些矛盾。若是直说丁老太医嫌弃泽哥儿,从老太太到泽哥儿这脸面可都没了。可若是不说,老太太会不会认为她只顾自己,忘了泽哥儿的事?犹豫片刻,她还是选择不说。先护着泽哥儿和老太太的面子要紧,若是误会了她,日后总能解释得清。
她静静地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徒儿见过师父。”
丁老太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收过外姓徒弟,更没收过女徒弟,等我回去准备准备,你要拜师,总要先拜过祖师爷。”
国公爷见他们一来一往,绝口不提泽哥儿,便有些不快。虽然林家丫头确实是个不错的,可他的泽哥儿比个小丫头不强上百倍?
他当即笑道:“丁老太医,不求留名千秋史,但求桃李遍天下。这独木不成林,小犬也极是推崇先生,不如好事成双?也收了小犬?”
……。
本来还算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里漂浮的菜肴香气仿佛都凝固了。
老太太无奈地闭了闭眼,一句话没说。
就见丁老太医缓缓起身,冲庆国公弯腰一躬:“对不住国公爷了。老朽实在是精力有限,如今已经收了两个淘气的徒弟,无力再收了。”
庆国公一张白晳的面膛倏地胀得通红。
黄夫人本来正要给丁老太医亲自添酒,也尴尬得立刻缩了回来。
林红玉其实也有些无奈,偷偷侧脸看了看郑守泽,却见他神态一贯的漠然,并没半点失望之色。心里倒有些遗憾,这也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孩子。可转念一想,只要她当上了丁老太医的徒弟,还愁将来没机会再劝他多收一个吗?
一片寂静之中,却听老太太突然“哈哈”笑道:“时才我看丁老跟我家玉儿嘀嘀咕咕,可是在递卷子考她?”
林红玉立刻回过神来,对老太太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一句话,就把事情圆回来了。
郑国公和黄夫人看了丁老太医的卷子,自知儿子肯定答不出,必会知难而退。
而丁老太医不拿卷子难泽哥儿,只说自己太忙,反倒是成全了国公府的面子。
林红玉都懂的,丁老太医如何不懂。他略一犹豫,便从袖中拿出刚才那张纸来:“可不是?您瞧瞧。”
只见最上面写了一行字,是丁老太医的字迹:何以南方多疟?
下面一行还是丁老太医的字迹:疟邪夏秋多发,夏秋南长北短。
最下面却又有一行绢秀端正的字迹:疟邪为毒,毒入血中。南方多蚊,传毒成疫。
丁老太医指着那一行字迹,手又不自觉地激动得抖了起来:“老朽十年间走遍天下,见南方常遇疟疫成灾,百思难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由!”
“妹妹,你可真聪明!”郑守梅头一个拍掌惊叹赞道。
国公爷的脸色的红慢慢褪了下去。
黄夫人给丁老太医添了酒,惋惜地看了一眼儿子。虽然确实是个聪明的,可只怕也答不出这样的题目。
老太太笑着拧了林红玉的小脸一把:“这丫头,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吃饭吃饭!”
各归各位,一场收徒风波眼看就要平息,却冷不丁地,突然响起一个清冷淡泊的声音:“可又怎么能证明,确实是这个原由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