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玉听见这个声音,惊讶地转眸看去,就见郑守泽还是一脸漠然,但目光炯炯看向丁老太医。
众人也都齐刷刷看过去。
庆国公立刻帮儿子的腔:“对呀,虽说听起来有理,可如何证明?”
黄夫人也满脸放光,她儿子果然比林家丫头还聪明!这丁老头不收,真是丁老头没眼光。
林红玉也觉得,郑守泽这个问题问得极好。她的结论虽然正确,但以古代的条件要证明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却万没想到,丁老太医转头看向郑守泽,脸上神情不变,漫声解释道:“世上最难之事,不是怎么去证明一事,而是能想人之所未想,言人之所未言。我遍读医书,从未见人有如此妙思,由此可见,林家姑娘天资过人,实在非同凡响。”
郑守泽动了动嘴唇,似乎有些不服气。
丁老太医便笑道:“那你也说个主意来。”
郑守泽便道:“又或者是戾气从口鼻而入。南方潮湿多生邪毒?”
其实他从未学过医,一时之间,能说出这番话,也确实算是十分聪明。
却没想到丁老太医笑着摇了摇头:“此说淡斋先生在《温疫论》中便有提及,不算新法。”
虽然林红玉相信郑守泽肯定没看过什么淡斋先生的著说,可这又如何证明?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郑守泽,却见他居然双手一拱,神态自若,点了点头:“果然我妹妹所见非常人所及,我输得心服口服。恭喜丁老太医喜得佳徒!”
丁老太医一愣,旋即真心称许道:“国公府的孩子可真是个个不俗!”
庆国公和黄夫人对视一眼,总算觉得面子没那么难看,心里却是欣慰又难过,不俗你怎么不收了去?!
倒是老太太,开心得满脸皱纹都像开了花儿,立刻招手叫泽哥儿过去:“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你爷爷那把鸟铳嘛?回头我就叫映蘋拿给你!”
*****
送走了半醉的丁老太医,林红玉回到采之院,还是有些眉头不展。
春草她们几个早得了好消息,全都来给她道贺,见她这副模样便都劝她:“泽哥儿没拜成师,老太太必不会怪姑娘的,姑娘不必担心。”
林红玉:……。她哪里是在担心这个?
老太太那么聪明的人,哪里会胡乱怪她。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有点怪怪的,可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
反正也累了,她就上床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歇歇又有些快累坏的身子。
等一觉起来,外面居然下起了小雨,冷风一起,一地湿哒哒的黄叶。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一下,倒有些冬天的感觉,明明是下午,可屋里黑得要点蜡烛照亮。
春枝就进来问:“姑娘,这天不好,下午还去给老太太问安么?”
林红玉心里其实是想去跟老太太说说话儿的。毕竟老太太托她的事儿没办成,她怕老太太心里不好受。
可见这天确实不好,她这小身板出门万一受寒才是大麻烦。
她便吩咐道:“这样,你帮我去送个信给老太太,就说今天的事,明儿天好些,我再去跟她说清楚。”
春枝应了一声,便道:“姑娘那就在床上窝着吧,这地上寒气也怪重的。”
说着就要退出去,林红玉却又突然叫住了她:“咱们……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泽哥儿的?”
春枝却是一愣:“姑娘……好好的做什么要送东西给泽哥儿?”
林红玉沉思一会儿,却摆摆手:“这……你就莫问了。”
春枝有些意外,倒也没有追问,便道:“姑娘何不把那个荷包送了给他?”
春枝说的荷包是林红玉上女红课的作业,也是她拿去给老太太显摆的那个。
林红玉想了想,那荷包倒也素净,男的也可以佩戴,只是这礼未免太轻了些,便笑道:“我把东西全拿去当了,不然倒可以送他件好东西,装在那荷包里也像个样子。”
“不如,咱们从南边带来的墨送他一块?”
林红玉:……。她果然不是古人,根本想不到这上边去。
她当初就是想着要送礼,能带的东西都带了来。原主存的笔墨纸砚,可不是刚刚好。
春枝包好礼物,撑着小油伞走了。
林红玉歪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心事,披了衣裳起身,把自己当初的穿越二宝找了出来。
她拿出那张签诗,反反复复地看着“姜太公遇文王”这句话,心里一团迷雾好像在渐渐散开。
从她拿到这张签起,发生在她身边的一切都很神奇。
姜太公这种人物,惊才绝艳,她就是打破了脑袋,也从来没敢把自己跟人家联系在一起过。
就算那天偶遇李岩,李岩提到姜太公,她也从来没想过,李岩要的姜太公,可能是她自己!
可是今天,她跟丁老太医说疟疾是蚊虫传染病,丁老太医一副激动到要中风的样子,却让她心中一动。
丁老太医可是这个时代屈指可数的名医,她不过是对现代医学知识略知一二,就轻易超过了他的见识,说她是这个时代的姜太公,其实不过份!全世界数百年来最聪明的智慧结晶,她所知所闻,虽不及沧海一粟,可已经超过这整个时代。
如果……如果她能尽已所能,在穿回去前的十二年间,把自己所知道的现代知识传播出去,这个时代,会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会不会就像李岩所梦想的,出现一个长盛不衰的新唐盛世?!
林红玉看着那张签,突然醒悟……也许这才是她穿过来的真正原因!
明明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手上捏着的也只是一张又小又薄的纸片,她却觉得浑身的热血在沸腾。
她,林红玉,从现在起,不再是那个只想着保命活到二十岁,穿回去玩手机的小女子,她要做这个时代的姜太公!
春草进来时,就见林红玉满脸通红,手里握着一张纸片,那熊熊燃烧的眼神好像要点燃那张纸,她吓得立刻冲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姑娘,可不是又病了吧?”
林红玉:……。想法太伟大,也许真是一种病。可是……十二年弹指一挥间,有病又怎样?!
她抬头笑道:“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你家姑娘只是突然有些事想通了。”
春草一头雾水,可看着林红玉脸上豪迈的笑容,莫名地觉得……姑娘好像比以前更有主意了。
林红玉便问:“你进来,可有事?”
春草这才想起,忙道:“春枝姐姐带着泽哥儿来看姑娘了!”
林红玉:>O<。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奇怪了?她送了礼,按泽哥儿的性格不会轻轻说一声:“谢了。”就算完事吗?
*****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春草才手忙脚乱地把她的收拾好,又把她裹得严严地,才陪着她出了卧室,到次间去见郑守泽。
郑守泽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桌上红红的烛火映着他冷峻的脸庞,有一种邪魅惊人的美貌。
林红玉:……。这孩子要是搁现代,那就是一妥妥的小女生尖叫发动机。
见林红玉出来,郑守泽直直站起身,眼睛里闪烁着篝火般的光:“谢谢妹妹送我的礼物……很、很好。”
林红玉被那目光燃烧得怪不好意思的。那礼物可是春枝的主意。
“泽哥哥喜欢便好。下着雨呢,何必跑这一趟?”面对郑守泽,她总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我本来也想来祝贺妹妹拜得名师。”说着,郑守泽就从桌面上拿起一个大匣子来。
那匣子刚才灯下黑,林红玉没看见,此时被拿出来,烛火一映,缠金裹银,华丽非常。
林红玉:……。大概这也是个手脚够大的孩子。
就见郑守泽打开匣子,里面居然是一架金光闪闪,精美绝伦的马车。
前面两匹赤金奔马,四足飞扬,宝鞍玉辔。后面一架泥金马车,车上一名武士右手持长矛,左手驭奔马,十分逼真威武。
林红玉:……。这不是一架古代的战车吧?搁现代,相当于送了她一辆黄金坦克车?!
林红玉抬眼,就见郑守泽满眼期待,一副求赞许的模样。
这孩子头一回送她礼物,又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林红玉真不好泼他冷水。
“真……漂亮!不过也太贵重了,其实……”
话到嘴边,林红玉不禁想起当初肖溪弄了一箱皮影人偶,被她教训的事情来。
教育肖溪,她还蛮自然的,怎么教育郑守泽就……。
她的目光落在郑守泽脸上,见他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双凤眼满是担心。
她只得住了口,转而对春枝笑道:“把这马车搁我书房的架子上去。”
郑守泽的小脸立刻像青松上的白雪,突然被阳光一照,松弛开来。
林红玉几乎可以肯定,她之前的猜测对了。
这孩子满脑子都是军队,哪里会真有什么兴趣学医?只是他向来闷声不响,谁也说不清他到底为了什么。
林红玉心中发暖,坐下便亲自替郑守泽添了茶,含笑问道:“泽哥儿,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送了份礼?”
果然,泽哥儿的嘴角如她所料,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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