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书架上的书本都沾上了这种特别气味,林君暖靠近书架深吸几口气,试图回忆起气味的来处,墨香中混合着某种略微刺鼻的气味,墨香,书本……对了,原来是那一次!
一两月之前,她还在查嘉怡郡主那起案子时,从阿华他们搬的大木箱子里闻到过同样的味道!(见19章)
看来那次阿华他们受雇搬运的,应该就是白记书斋这批书。可是好好的书箱里怎么会掺杂这种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有些冲人,闻久了会想打喷嚏,就像是……对,油漆的气味。
林君暖扯了扯程江云的衣袖,取出一本书举在他面前,“你闻闻,这是什么味儿?”
程江云吸着鼻子嗅了好几下,神色茫然,“书香,有什么问题吗?”
沾在书上的气味已经散得极淡,也就是林君暖这样嗅觉异常的人才闻得出来,她不由得有点泄气,稍微形容了一下那种气味,“什么东西和油漆味道差不多?”
“油漆?桐油吗?”
“对了,桐油!”林君暖眼睛一亮,“应该就是桐油,桐油有什么用处?我知道可以用来刷家具,制纸伞,还有呢?”
“桐油还有一个重要用途,”程江云神色微敛,“保养刀剑。”
林君暖声音不自觉压低,“那么,这些书上沾了桐油的气味,莫非是……曾经和刀剑放在一处?”
染上桐油气味的书可不止一本两本,而是满满好几个书架,说得更直接一点,难不成当初白记书斋打着运书的幌子,暗中运送了一批武器进入京城?
林君暖被这个假设吓了一跳,偷运武器入京总不会是为了放着好看吧,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甚至说是要谋反也不为过,这个白记书斋究竟是什么底细?
联系到住在山上的古里古怪的丽娘和陈三,藏在木柴堆里的剑,以及陈三所说的山贼,整件事更是如同云山雾罩,却也让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书斋掌柜,此时他正在招呼会文的书生们,偶尔说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会迎来满堂喝彩,似乎颇有几分才气,态度一直温和谦逊,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怀鬼胎的人。当然,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怎么办?”她询问地看向程江云,如果她的嗅觉没有出错,如果白记书斋真的偷运武器,这可能是一件关乎整个京城安全的大事,可不是她这个小人物能掺和的。
程江云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妄动,选了几本书神色如常地结过账,二人走出白记书斋。
“玉佩给我吧,先送你回去。”
如果白记书斋真的偷运武器,无论是自己有所图谋,还是替他人运送,背后的利益牵扯定然不会简单,没有必要把林君暖牵扯进来。
林君暖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到诚意伯府门前了,林君暖下了马车,才叹息道:“希望我们的猜测是错的。”
程江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抿唇一笑,“今日你受累了,好好休息。”
“你也一样呀。”
林君暖掏出随身镜左右瞧了瞧,“脸上的伤能看出来吗?应该不会破相吧。”那几道小口子早就没流血了,只微微有些刺痛,这点痛她倒是不在意,就怕安氏和春桃夏荷两个丫头看到后大惊小怪。
程江云下意识探出手指,想要碰触那片光洁柔软的脸颊,还未触及便回过神飞速收了回来,低声说了一句“看不出来”,又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如果破相了,我会负责的。”
微不可闻的声音并未传入林君暖耳中,她挥了挥手与程江云道别,大摇大摆从正门进了诚意伯府,今天回得还算早,大可以光明正大一点。程江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驾着马车离开。
林君暖背起手昂着头,大步走过前厅准备回自己院子,安氏的声音从厅内传来。
“站住!”
“娘,原来您在这里呀!”
林君暖立即摆出满脸狗腿的笑,给安氏请过安后,亲亲热热地靠着她撒起娇来。
安氏没好气地点点她的额头,“去哪儿了?谁送你回来的?”
看来门房那里有安氏的眼线呀,她人才刚进门,安氏就已经知道是她被人送回来的。林君暖挑挑眉,“没去哪儿,就是和朋友爬爬山吃吃饭,我爬山累了,他才送我回来。”
“朋友,什么朋友?”安氏眯着眼睛一脸狐疑,“我听阿大说,你们看起来似乎很熟?”阿大是诚意伯府的门房,刚才正好看到二人在门前的交谈。
“也没有很熟啦,”林君暖摇晃着安氏的胳膊,满脸都是小女儿的娇态,“就是些生意上的交往,娘您不是不耐烦管这些的嘛。”
安氏无奈叹气,“娘不是不耐烦管,实在是管不来呀。”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诚意伯府的爵位本就是靠经商攒下的财富换来的,按理说祖上也有几分经商的遗传天赋,可是到了现在的诚意伯时,经商的本事却是半点没有,老伯爷先后安排了好几家店铺让他练手,结果无一例外,所有店铺在他手下立即走下坡路,不出一个月便开始赔钱。
而安氏出身于读书人家,勉强能管好一府的内务,对外边的生意也力不从心。
老伯爷也是无奈得很,林家这一脉子嗣不丰,从偏远的旁支收养个把子弟培养的想法也不现实,正担心祖传的家业会毁于一旦时,林君暖出生了。
林家这两代所有的经商才能似乎都汇聚到了她身上,三岁便会算术,四岁便能把算盘拨得噼啪响,到了五六岁,已经可以独自看账本了。
老伯爷是个开明人,并不在意林君暖的女子身份,完全将她当做接班人来培养,林君暖也未让他失望,将铺子管得井井有条之余,还不时提出许多新奇设想,正式接管林家产业后,几年之内便将其翻了几番。当然,为了林君暖的名声着想,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店铺的掌柜,也有许多从未知晓自家大老板的真实身份。
林君暖:上辈子二十多年的教育可不是白教的。
家产都让女儿打理了,诚意伯虽然有些愧疚,但也乐得清闲,也是因此,夫妇俩平时对林君暖心疼居多,很少有什么要求或管束,毕竟女儿身上的担子他们没有办法分担,再指手画脚就惹人厌了。
生意上帮不上忙,安氏现在也就指望帮林君暖挑个如意夫婿,让她下半辈子过得轻松自在些,嗯,女儿喜欢美男子,她也得往这方面挑。
“阿大说那人长得挺不错,和徐家小子相比,谁更好看?”
林君暖眯起眼睛回想了一番,两人相貌都属中上,一个冷清一个柔和,一个强健一个儒雅,根本不是同一类型,单从气质长相来讲很难分出高下,但如果加上她自己的主观看法,比起书呆子型的徐宜年,当然还是会功夫会查案的程江云更有魅力。
这种话她却不能乱说,林君暖听到门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嘴角弯弯道:“都好看,不过呀,都没有爹爹好看。”
刚进门的诚意伯听到女儿这声恭维,高兴得几乎心花怒放,半仰着头显摆道;“那是自然,你爹我年轻时可是京城四公子之首,不然也娶不了你娘呀。”
安氏翻翻白眼:“长相先不说,脸皮反正是京城第一厚。”
林君暖抱着安氏笑成一团,关于程江云的问题就这么被带偏了,她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
而程江云这边,离开伯府后,他立即回大理寺安排人盯着,并打探白记书斋的来历。
白记书斋掌柜名白沐安,年龄四十三岁,是京城本地人,多年前曾经考取秀才,排名很靠前,之后却一直未再参加科考。白沐安颇结交了些文采斐然的朋友,十年前盘下铺子,开了这家书斋,因为书斋藏书丰富,又不时邀请有名学士开办诗会文会,在京城学子中也有点名气。
白沐安的父母早已逝世,现在也查不到多少信息,程江云听着手下的汇报,心中疑惑更深。这位白掌柜怎么看都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怎么会和偷运武器有牵扯?难道真的是他们想多了?还有鬼岭山坡上的丽娘与陈三,他们与白沐安又有什么关系?
程江云取出林君暖交给他的玉佩,拿在手上仔细把玩。除了侧面的豁口,玉佩上没有任何其他标志。他用笔墨将玉佩的轮廓小心地拓了下来,半圆上缺了一小块,边缘并不规则,仿佛是被野兽啃了一口。
豁口的轮廓看起来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花瓣,又像水滴,似乎在哪里见过?
程江云拿起笔比划着,试着补充完另一半图案,目光偶然看见桌上的一块木牌,那是昨晚从会仙楼的尸体怀里搜出来的,上面刻着代表赤焰的……
对,是火焰!这半块玉佩上豁口的图案,可不就是半边火焰吗,玉佩一分为二,火焰也被一分为二了。
玉佩上的半边火焰图案比木牌上的图案稍小一些,但整体形状几乎是一模一样,可以断定玉佩与赤焰脱不了关系,也就是说,丽娘、陈三以及白沐安掌柜这三人,都与赤焰有所牵扯。既然事关赤焰,他们关于偷运武器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程江云不由得心下一沉。
沉寂多年的赤焰突然再次出现在京城,不止牵扯到两桩命案,甚至还偷运了大批武器入京,所图必然不小,若是应对不当,京城怕是会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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