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是商贾之家,主营粮食,布帛,马匹等生意。顾老爷有三子,原顾夫人生有两子一女,后又怀了双胎,产子时血崩,母子具亡。张夫人的母亲顾夫人,是顾老爷的第二任妻子,生有一子一女。顾老爷在世的时候也算疼爱,过世后顾家由长子顾照执掌。顾照妻子王氏,是世家王家之女,完全是权钱的利益结合,也可以说顾家是王家的钱袋子。王氏专横跋扈,从不把顾老夫人放在眼里,此次顾老夫人生病去世,也有她的一大功劳。因着张夫人总是接济她女儿,为王氏所不满。前头是因顾老爷子在世,她虽然管着家,但不敢造次;自从顾老老爷子去世,她就减少了府上各项月例,要领什么全部都由她过手,就是顾老夫人的也不例外。张夫人嫁过来时本就是填房,亦没有多少陪嫁,在顾府可以依靠的只有他的儿子罢了。但顾炎常年在外,难得回府一趟,再者内宅之事,外男总不好过度参与。顾三公子顾炎经商颇有天赋,顾照主内,专门负责于官家打交道,顾炎主外,负责各路商贸交易。此时的顾府比老爷子在世时更加繁盛。
顾大夫人是及不愿意见这远道而来的小姑的,特别还不是跟自己夫君一母同胞。二弟,三弟,一个个盯着顾家这硕大的财富,现在又来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这些在顾大夫人看来都是阻碍。顾老夫人一死,她便把原本服侍的婢女小厮统统打发了出去,眼下顾府的这些护卫,小厮,婢女都听从她的安排,而顾照也不敢多言。即便是顾二爷的妻子,何氏,也是听从她的安排。
“大夫人,我看三小姐这次回来是挺落魄,穿的衣裳都不像样子,进门时也没见着带礼。”
雨晴是顾大夫人的贴身婢女,能当贴身侍婢也是不简单的,才进门就把情况给摸透了。
“哼,原本就是穷的,一个外放的刺史,能在任上十几年不挪动,可见是个无能的。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未出阁的时候就是个窝囊性子,眼下又带个小儿,顾府可不是养闲人的!”
这顾家大宅要是能容得她住下,那她王家、顾家岂非要被耻笑?但眼下表面功夫还是先做做,安排了厢房,侍女,物件,也喊了大夫来给张夫人看病。
如此过了五日,张夫人的病才有起色,也能下床走走。
这日张子洹早晨就出门去领略人土风情了,还去了一趟承天书院,到卯时才回转。走在回廊上就听到有侍女在窃窃私语。
“一个寡妇,远在庐陵,看着顾家富庶,也来投奔,本就是填房生的,说起来与我们大夫人这亲也要挥几杆子才打得着。”
“那些来认远亲的天天有,也就顾大夫人心善,都是使些银钱打发了的。”
“庐陵那种穷地方出来的,估摸着是要死皮赖脸的留在顾家了。”
“就是,还是个病秧子呢,就是个草芥命,克夫命!”
听着这些话,张子洹只觉得一股子怒气直冲头顶,他双手握着拳头,快速的走到他们跟前,提着侍女的衣领,大声呵斥,“贱婢,你说什么?”挥拳想打,但堪堪忍住了,青精暴起,呀呲欲裂。其余的人都作鸟兽跑散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求公子饶命啊!”
“说!谁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
“女婢......咳咳,下次不敢了,咳咳......”那婢女都快要喘不过了,满脸通红,不停的求饶。
“再让我听见此等风言风语,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是谁要割她舌头啊?威风耍到顾家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张之洹松开手,抬眼瞧去,是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一件红色刺绣对襟曲裾袍,身材高挑,丹凤眼微微上扬,眼神中透着不屑和轻视。
张之洹见其走近,便道:“婢子口出恶言,妄议他人,不知府上如何管束?”
“管束自是不用你一个外人代劳,且不说她如何犯你,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此女是顾大夫人的小女儿,名换顾怡芳,性子跟她母亲差不多,飞扬跋扈。
“原来是狗主人,那便管教好你的狗,省的下次被打死。”
张之洹看了倒在地上的婢女一眼,转身便走,他懒得跟这样娇惯无礼的女子对话。
“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走了!知道我是谁么?敢如此无礼!”顾怡芳此时横眉怒目,不把他狠狠踩在脚下,难出这口气。
张之洹未停脚步,往廊北头走去。
“你们,给我上去拦住他!我要好好教训他!”说罢,手一挥,四个家丁便上前想制住张之洹。
张之洹自幼习武,功夫不弱,三两下便把那几个家丁解决了,一个一个躺在地上□□。
“身边的狗也不过如此而已。”说完张之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你,真是气煞我了,给我等着!”顾怡芳今天是准备好了的要欺负张之洹,反而受气,匆匆回到房中一顿乱砸。顾大夫人听到响动,急急的来看女儿,一番添油加醋的抗诉后,顾怡芳哭着说:“母亲,他居然如此无礼,如此嚣张,您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再把他们赶出去!”
顾大夫人安慰好女儿,冷笑道:“还自己挑起事来了,也省的我费心安排。”
便让人去请了张夫人和张之洹到前厅。
“夫人的病可好些了?快些坐下。”顾大夫人身着暗红色拖地曲裾,梳着飞云髻,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自有一股大族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一切安好,多谢嫂嫂!”张夫人中规中矩,在下首的矮塌上坐下。
“前几日你病着,也就没有去打扰,老夫人走得急,都没交代什么,临终就一直念叨着你!”
想起母亲,张夫人忍不住眼眶红了,“我是想着总能见到最后一面的,一去十几年,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夫人且不伤心,自古寿命天定,这也是没法的,且宽宽心。今儿个叫你过来,是为着芳儿的事,我就得两个女儿,菲儿自从出嫁,也只能偶尔回来看看我,如今只有芳儿陪伴在我身边,我啊,是疼到心凯里去的,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性子是有些骄纵,从来没人敢欺负了她去。”
顾大夫人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张之洹,仿佛要盯出个窟窿来。
听着这话,一时让张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为着她的亲事?而张之洹是怕母亲担忧烦恼,也没有把在花园围廊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看着张夫人疑惑的表情,便知道他那儿子怕是瞒着此事,那更好发作。接着道:”谁要是敢欺负了她啊,即便我不发作,你大哥怕也是不依。”
说到这里,顾大娘子端起桌上的茶,微微饮了一口,忽然,猛地砸向地面,“这么凉的茶,谁当的值!”茶水溅到了张夫人的脸上,她抬手拭擦了一下。
众人都愣住,战战兢兢的,旁边一个小丫头忙跪下磕头,口中说到:“大夫人饶命!女婢知错!”
旁边一侍女立马换上了新的茶,又有侍女打扫被砸碎的杯子,没一会儿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幕未曾发生。而此时,整个大厅里只听到微微的呼吸声。
张夫人也被这突然来的火气弄得不知所措,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嫂嫂,自打王氏进门,张夫人就有些怵她,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
“这丫头啊,一个个不知礼数,平时管教的少,就敢放肆到我跟前来了。”说着又端起新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又说:“把这婢女给我发卖出去。”
那丫头一听,不停地磕头,喊道:“夫人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夫人饶命啊。”
顾大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几个小厮拉着人便出去了,大厅又归于寂静。
张大夫人端着茶,又饮了一口,然后搁到婢女端着的小盘里,眉眼带着笑意说道:“咋们接着说正事,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在今儿傍晚,你家洹儿不仅掐我家芳儿婢女的脖子,还打了她的随从。”口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张夫人大惊,她知道这个嫂嫂越端着笑,发作的越狠。旋即看向张之洹,问道:“洹儿,可有此事?”
“母亲,确有此事。但那婢女口出狂言,污蔑于您,哪里有高门婢女妄自乱议主客之礼!”张之洹也不示弱,据理力争,本也不是他的错。
“呵,脾气到不小,顾府好吃好喝的待着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在这府里,你即不是主,亦不是客!”
张夫人听了此话,赶忙说:“嫂嫂莫气,都是洹儿不知礼数。”接着又拉身旁的儿子道:“洹儿,还不快跪下认错!”张之洹哪里肯听,“母亲,儿无错,亦不会认错!”
“你......你要气死我吗?你怎可以如此不听母亲劝解。”张夫人说着,又开始拭擦眼泪。
“母亲,孩儿也是熟读圣贤书,是非对错分的清楚,有错自会承担,但此事,是他人挑衅在前,孩儿无错!”张之洹如松般立着。
“你读圣贤书,明礼仪,芳儿就是无理取闹了?”顾大夫人拔高声音,看着张之洹,这个敢不敬她女儿的人,即使在自己面前,也是这么的傲视无礼,心中犹如一团怒火中烧,大袖下的手因为怒气有些发抖,脸上带着的笑意有些瘆人。
“我们顾府,在建康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本是好心相留,你却如此不知好歹,以客欺主,还振振有词,读圣贤书连主客之礼都分不清。而你母亲本就是一个寡妇,远道而来投靠,吃穿用度,全靠我顾府,婢女说得可有一处是错的?”
“大嫂说的极是,实在是洹儿的错,他年纪还小,不懂这些,我给您赔礼道歉了。”说着她便跪了下去。实在是他们孤儿寡母,就只剩下这里可有投亲,别无去处,为了儿子,她也只能忍下所有屈辱,磕头认错。
张之洹气急,想扶起母亲,但张夫人拒绝起来,便说道:“母亲,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孩儿可自食其力,这个腌臜地方,不待也罢!”
顾大夫人的话响起,“腌臜之地啊,你可知你母亲就出于这个宅子,你还流有她的血。不过你既然这么有志气,离开也无妨,我不拦你。但咋们来算算账,算明白了你再离开,以后也别再进这顾府的门!”
“咱顾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日各项开销也不得了,今儿个这个礼,明儿个那个礼,又要打通各路关系,还有——像你们这样穷乡僻壤过来投靠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银子可也是紧张的很呢。”
此时她脸上再无笑意,“既然这些天住在顾府,吃穿用途什么的,咋们也要算计清楚,还有今日打人的帐,也得算算。雨晴!把这几日夫人的花销单拿来。”
顾大夫人此话可谓是字字诛心,那样精致华贵的妆容下,说的云淡风轻。
张夫人惊在那里,又羞又愤,泪珠噗噗往下掉,无声无息。手紧紧的握着张之洹,微微发抖,亦是在克制。
雨晴应声去拿了一个账本,“大夫人,吃穿用,外加看病买药的银子,一共是一百三十八两。”
顾大夫人拿着账本看了一下,到张之洹面前站定,柔声说道:“看看清楚,不是有傲气么?先把银子付了!”
张夫人惊在那里,脸上挂着泪水,亦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之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必-付-清,你-等-着!”
回到房中,只简单收拾一下,付清银两,就连夜离开了顾府,找了一家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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