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寻了个时间去朱三姐家,她没有忘记带上两匹锦缎做见面礼。走到门口忽见一抬轿子在门口停下。她赶忙躲入拐角。
从轿子中走出一个青年公子,又高又黑又瘦,蓝缎长衫,腰上挂着一个月形的玉佩,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站在门口仔细整理衣衫,轻扣门扉。
开门的自然是朱三姐。“周公子又来了?”
“三姐,五妹可在。”
“五妹正在沐浴浸香,她等公子已经等得有些急了。”说笑间,那位周公子被让进了屋子。
门合上。
春和自然不便在这种时候前去打扰,仰头看向小楼,盼盼湿着头发向着蓝衣公子走去。
原来她又叫五妹,不定盼盼也是个假名。
春和忽然想到纪初霖说的那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正胡思乱想,门又开了,春和小心看去,朱三姐推着自己的男人朝外走,嘴里嘀咕说让男人快些叫那些人过来。“收了老娘的钱,办事就得积极些。”
心道不妙。春和赶紧藏入角落,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幸而朱三姐的男人也未朝她这边而来。
听见关门的声音,春和从角落小心走出,回想前一幕,略有些担忧。她也想搞清楚这伙人究竟要做何事,若是一直保持男人的装扮,万一被朱三姐抓一个正着也很是麻烦。
纪初霖走前说春和装扮成男人的时候最好在男式长衫里穿女子的衣服,这样若是遇见麻烦就可以快速变装成女人。见四下无旁人,春和快速换回女装,将男装裹成一个团子抛掷在一旁的柳树上。抱着布靠着树。
终于听见了人声,春和小心朝外看去,朱三姐的男人带了一大群男人回来,那群男人个个凶神恶煞,看来就不好对付,春和担忧被发现便藏身在树后,安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听见朱三姐打门的声音,然后朱三姐发出一阵长长的嚎哭。“姑爷,你别上去啊?”
姑爷?
春和记得朱三姐曾说盼盼从未同别的男人婚配。
屋内很快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仰头看见那伙男人骂骂咧咧上楼,他们冲入盼盼的房间。
春和听见盼盼娇柔的哭声。
还有那位蓝衣公子求饶的声音。
门又开了,朱三姐的男人朝着春和这边冲来,春和略窘,赶紧埋头抚摸手中的绸缎,那男人来去匆匆,全然没有在意春和。
但柳树下自然不能再栖身。
照理说为了安全春和还是早些抽身走了为妙,但春和却想知道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环顾周围,她留意到朱三姐隔壁那户人家的家门挂着一把大锁。锁上锈迹斑斑。
春和记得纪初霖给她讲《柯南》的时候曾说锁上锈迹斑斑,锁芯也锈迹斑斑就说明这里没人居住,她路过这里好几次也的确未见到这户人家有人进出。
那户人家的院墙不高,春和很容易翻进去。院中杂草丛生,老鼠一窜而过。门上的锁已经被坏掉,里面有被人翻过的人痕迹,的确许久无人居住。
春和小心爬上二楼透过窗户的缝朝外看去。位置也算不错,能勉强看见朱三姐家另一侧的窗户。可惜窗户关着,里面发生了什么本是看不见。
正在思索又该如何,那窗户突然开了,一个左臂上纹着老虎、束发的青年男子叼着草靠在窗口,声音不小。“你是打算让本大爷再呼来几个人看你这一出好戏?”
那个蓝衣公子赤.裸着上身瑟缩在床边,连连摇头。
盼盼穿着薄薄的亵衣坐在床上,拿着手绢遮着脸。若不是春和瞥见了她手绢下的笑意,春和几乎就要相信盼盼受了侮辱。
花臂男子叼着草分外随意地坐在窗棱上,朝口中倒着酒。“五万贯,一分不少。”
“可在下拿不出那么多钱。”
“拿不出?老子查过,你娘子的娘家是大户人家,你是个入赘的。若是此事被你娘子得知,你怕不是会被赶出家门?五万贯,就能买你后半生的平静生活,多好?”语罢,花臂男人又喝了一口酒。
春和虽说见得不多,但听纪初霖讲过不少类似的故事。看来这个蓝衣公子是被讹诈了。
她自然想到了那个投河自杀的书生,那人不定也是被人用这样的方法活活逼死。朱三姐他们下手前调查了很多,连蓝衣公子入赘,他娘子分外可怕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这伙人还真是可怕。
难怪逼死了书生,骗了纪思明的钱物还敢大摇大摆在汴京行骗。
为何那伙人至今不对自己下手?春和想。
她能想到的缘由不过是杨梦笛将“他们兄弟”有多少财物的事情藏得比较深,那伙人尚且搞不明白他二人到底有多少家产,也不明白他二人的性情才暂未动手。
幸而她留了个心眼看见了这一幕。
可以多做些准备。
春和真在思索,忽然觉得被人恶狠狠盯着,透过窗缝朝外看去,碰巧对上那个花臂男子凶神恶煞的眼,脚下不禁一软,快速蹲在地上,心跳越发快。
此地不宜久留。
再度起身朝外看去,春和已经见不到那个花臂男人。仔细一看,那个男人已经下了楼,正朝着大门的位置走去。
跑已经来不及了。
春和能听见自己快得可怕的心跳声。心道自己太快换上了女装,若是一直用男人的装扮约略还安全一些。
覆水难收,做出的事自然没办法重来一次。
春和听见有人翻过围墙的声音,听见一楼的门开了,有人上了楼。
被逼急了,脑中却跳出了一个主意。
花臂男人走上楼的时候,春和依旧趴在窗口,透过那一条缝看得津津有味。
“你在做何事?”花臂男人问道。
春和转身做出噤声的动作,窃笑着指了指对面朱三姐的家。“快来,很热闹呢。那边。”
花臂男人见春和神色冷静,一脸狐疑,却还是靠在窗缝处看过去。蓝衣公子依旧跪在地上求饶,盼盼依旧坐在床上一脸悲戚,朱三姐站在门口装模作样抹眼泪,那群男人分散在四处,对蓝衣公子各种嘲弄。
“小妹妹,这很好看?”
“对啊!”春和一把抓住花臂男人的手,看来分外兴奋。靠近花臂男人的耳边,她面上带着笑,窃声说道:“那个做人相公的被他娘子的娘家人给打了!似乎是因为买来的果品不合心意。”
花臂男人面色稍解。却又笑问这种事有何可看。
春和笑道她自己的相公也是一个没什么脑筋只懂得动手的大汉,成日没事就学着西楚霸王项羽抬鼎,却连果子都不会买。“奴家现在知道该如何对付相公了。”
“原来如此,小娘子好生看着。”花臂男人径直走了。
看见他翻身出矮墙,春和松了一口气,抱紧自己带来的两匹绸缎就赶紧从另一边逃了。
才翻出墙就听见那个花臂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人反应很快,明白自己上了当。
加快脚步,春和朝着人多处狂奔。
可这里到处都是民房,这个时间人们大抵在街上做生意,小巷纵横交错,一时难以脱身,也很难找到躲避处。
转过小巷,春和朝后瞥了眼,那个花臂男人已经追了上了。
她心一阵狂颤,连脚步都虚浮了起来,却也只能尽力跑,那伙人个个穷凶恶极,若是被抓住,她不知晓自己会得来什么样的结局。
她还——没有见到纪初霖!
想到纪初霖,似乎有了些力气。
花臂男人紧随着春和追了出来,明明春和就在前面不远,转过拐角却未见到人,面前只有一户人家,大门紧锁,墙也很高,不像是女子能轻易翻过的。但偏偏,每一条小巷中都没有春和的身影。
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妇人提着篮子从一旁经过。花臂男子见妇人低垂着头便一把扯落妇人的头巾,他却只看见妇人一脸的红色圆状斑点。
“这长相……”
“丑妇人也得苟活下去。”
“见到一个女孩没有?”
“朝那条巷子跑了,跑得还挺快。”
花臂男人对老妇人拱手,却又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铜钱丢给老妇人,自己朝着那面一路奔去,见他跑远了,老妇人拾起地上的钱放入怀中,慢腾腾走到方向相反的巷子提起一个巨大的竹筐。
春和蜷缩在里面。
“他走了。”
“多谢大娘。”无以为报,春和便将手中的绸缎交给老妇人,老妇人却也不收,只道那些东西她拿来也是无用。
“有钱吗?”
春和摸了许久才找到几个铜钱。
“也是个穷鬼。快走。”
再次谢过,春和朝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到了家,锁了门这才坐在桌边一个劲喘气,额头、前胸后背满是汗珠,几乎湿透。嗓子干得几乎冒烟,顾不上纪初霖几次三番说的喝生水不健康的话,春和从水缸中舀出水一口灌了下去,这才缓过气来。
坐着歇气,她知道自己算是不小心暴露。
幸好她换成了女人模样,只是不知因为此事朱三姐他们会不会忽然搬家。
换下被汗浸透的衣服,春和换了发髻样式,又化了妆,将杨梦笛上次忘在家中的匕首藏在身上,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幸好有那位老妇人相助,春和想。
说来,前几日她也见过那位老妇人,当时那位老妇人趴在她家门口朝内张望。
纪初霖曾说一次是凑巧,两次或许也是凑巧,三次就要想到会否有别的缘由。
正想着,忽然觉得门口有响动,春和移步过去,透过门缝,看见了一张满是红色斑点的脸。
还是那个老妇人!
春和开门,拿了些钱物给那个妇人,妇人却又不接,忙不迭逃窜而去。
跑远了,却站在墙角朝春和张望,勾了勾手指。
去吗?
春和问自己。
她有些害怕,却又想到纪初霖说的话:一次是凑巧,两次或许也是凑巧,三次就要想到会否有别的缘由。
咬牙,春和跟了上去,摸着怀中杨梦笛留下的刀,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子。
老妇人一路带着春和走向略有些荒弃的一片住宅,眼下住宅那里的都是一些穷苦人。
春和越发紧张不安,却更好奇究竟会发生何事。
她想到纪初霖曾说“好奇害死猫”,在这种时候唇角却是一扬,原来即便只是想到他,她都觉得分外幸福。
可惜他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老妇人依旧在前面带路,春和一路紧跟。
她嗅到了很重的香粉味,却也没在意,忽然,一双手从暗巷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入了暗巷。
春和快速将手探入怀中拿出那把刀,可才拿出,刀就被夺了去。“小孩子别玩刀具。很危险。”
听见那个声音,春和立刻冷静了下来。
眼中立刻涌出泪来,手轻轻颤抖,整个人几乎瘫软在那个人的怀中。
那是纪初霖的声音。
见她安静了,那个人微微松开她。春和觉得很快乐,那欢乐几乎将她压垮,原来,幸福也能让人虚软无力。
她相公是如何从守备森严的太尉府逃出来的?
春和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溢满的幸福在春和胸中满溢。
她很庆幸,因为遇见那个花臂男人今日她特意化了妆,还换了漂亮衣服。
多日不见,她希望自己在纪初霖面前很美。
春和转过身。
嗯???
这——
“呃——相、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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