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霖上身穿着绿色缎面上绣着红色牡丹的绸缎衫,下面系着一条大红色缎面上绣着黄花的长裙。腰带是粉红色。
梳着发髻,发髻上插满了巴掌大的绢花,不是大红就是大紫,仿若将花坛搬了去。整个人花里胡哨得像是掉进了染坊废弃的染缸。
幸好相貌还是好的。
他相貌俊秀,略作装扮后刻意做出娇媚的神态中也有几分女人的柔美。
春和瞪着他,片许后,捂着嘴一阵笑,笑着笑着,将头埋入纪初霖怀中,嗅着他一身的香粉味,紧紧缩在他的怀中。“相公。”忽又记起,他而今已不是她的相公。
“纪……公子。”
“纪你妹的公子!老子是你的为夫,忘了?乖,喊相公。”
“相公。”
“哎。乖,小春和真乖。”纪初霖忽然一把将春和抱了起来。“小春和似乎瘦了。”轻轻放下,看着春和含泪的眸子,在她面上轻轻摸了摸,小心擦去她眼角就快要留下的泪珠。见她伤心,附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用力揽入怀中。“小春和,乖,我回来了。”
“相公,那个李悦小姐欺负你吗?”
“面都见不到怎么欺负我?你的为夫我是被小兰叫来这里的。”
“小兰——是谁?”
纪初霖听出几分酸味,赶紧解释说自己和那个小丫头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和离书呢?”
“手指印是我的,但你的为夫我是被逼的。真是被逼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摁不行。”
“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太尉府里的女人衣服中我能穿的只有这一身啊。”
“为何相公会穿女装?”
“因为你的为夫我以前没有穿过女装!小春和你今天是问题宝宝吗?”纪初霖自然知晓回答不能自圆其说。便实话实说他也无可奈何,不穿成这样如何混得出太尉府?
纪初霖得到小兰藏在糕点中的讯息后寻了个机会以“给小姐还礼”为借口招来小兰,小兰却未说那“救救我家小姐”究竟是何意,只是给了他老妇人的住址和一套女人的衣裳。她说李悦素来挑剔,每日宅邸中都会有嫁过人的妇人出门给李悦购买生活所需。
有时一日出去一个,有时一日要出去七八个,那些女人拿着李琛给李悦的令牌从后院小门出去,家院看有令牌就不会过问。
纪初霖虽说被看得很紧,但午休的时候那些兵士也不会搭理他,这样每日他就有一两个时辰混出太尉府。
不管如何,先出门看看情况。
纪初霖来到这里就见到了这老妇人,老妇人让他稍等,自己出门引来春和。见他二人寒暄够了,老妇人便邀二人同她一路回去。
用颤抖着手打开一户破烂院子,老妇人邀他二人进屋。嗫嚅着唇说自己得了病,就不给他二人准备茶水了。
纪初霖随意选了一处坐下,让春和坐在他腿上,开口道:“小兰给了我女人的衣服将我放出来后让我来找你,她称呼你为张妈。张妈,时间有限,我还得赶回太尉府,我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就问一句,小兰说的‘救救我家小姐’中的那个小姐应该不是李悦吧?”
“李悦那个贱.人,毁了老身的女儿。”
张妈忽然恨恨地说道。她扯下面上的头巾,露出满是红色瘢痕、创口的脸。“小公子可知道这是何物?”
春和自然不知道。
纪初霖盯着很久,摇头。
“那是何物?这不过是盛年没卖出自己的结果。”
张妈说她也曾是汴河边招客人喜欢的妓.女,身价还高的那几年没能找到良人将自己打发出去,年纪大了,身价也就越发低了,老了,生了病,长了一脸奇怪的东西,有钱的男人不喜欢了,终于成了做苦力的船工也能享用的低贱人。
她曾生过一个女儿。
为了生活,她将女儿给了当年花月楼照顾她的老鸨。
纪初霖大惊,却又冷笑。“张妈真是厉害,自己做不够,却还将女儿送进去?”
“不送进去我母女又要如何生活?!”
“街头巷尾有的是靠自己技艺生活的女技,张妈妈就没有想过?”
“能获得高额钱数的女技终究很少,做不好、没男人还不是要出来卖?寻个男人嫁了?老身也曾寻了个男人嫁了,他不务正业,老身依旧得出来卖。都是卖,不如早早入行,不定能乘着年轻貌美若博得达官贵人的心,我女儿就能飞上枝头!”
纪初霖懒得再争,面上挂着冷冰冰的笑。若不是想要解决那麻烦的婚约,小兰又只给了他这一点儿讯息,他可没兴趣同这个女人纠缠。
“你说李悦害了你女儿,怎么回事?”
张妈说事情发生在一年前。
她女儿小名冬儿。生得姿容秀丽,美艳不可方物。“大约是给老身种下冬儿的也是个相貌还算不错的男子。”
秦楼的刘妈妈认为冬儿是块好苗子,便分外用心培养,冬儿的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却也小有名气。尤其是那一手古筝,弹得甚为美妙。刘妈妈说将来给冬儿取个好听的花名,再要找个机会高价售卖初夜。
为了造势,刘妈妈让冬儿露脸在秦楼弹琴,每日都能引来不少富家公子驻足围观。
可未想到,还未开始售卖初夜,冬儿就寻到了良缘。
一位四品官家的俊俏公子看上了冬儿准备带回去做外室。在汴京一个四品官什么都算不上,但对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已是三生有幸。
偏偏,横生枝节。
纪初霖:“你别告诉我那横生的枝节是李悦小姐也看上了那位四品官家的公子,顺手抢了回去?”
“小公子说对了。”
唇角抽了抽,纪初霖扶额。“张妈你仇视李悦就是因为她毁了你女儿的良缘?”
“那种缘分——毁了就毁了。老身的女儿总能寻到更好的。老身没吵也没闹,偏偏……”张氏抓起桌上缺了一块的碗狠狠砸在地上,碗碎裂成好几块。
“究竟发生了何事,老身也不知道。”
四品官家的公子忽然抛弃了冬儿。
那是自然。
另外那个,是太尉的侄女。
冬儿已经被抛弃,李悦却没有善罢甘休。
“那个女人、她嫌老身的女儿挡了她的路,就、就、就将老身的女儿从花月楼绑了出来,丢进了——军营。一年,一年,老身,连冬儿是死是活都不知晓。”
纪初霖大愕。
春和不太明白。
纪初霖强笑着捂着她的耳朵,说小孩子不要听这些。却又板着脸问道:“你没有去开封府报官?”
“开封府?开封府?”张氏长笑,笑得滚出血泪。她说开封府不过是有钱有势的人的家院!
一个是妓.女的女儿,一个是太尉备受宠爱的小姐。
她曾去报官,开封府管事的人说,不过是个妓.女,做得不都是躺着迎接男人的事?有何区别?
纪初霖皱眉问现在的开封府管事的官员应该不是叫做包拯吧?
“那是何人?”
“没事,我只是以为书里传说的开封府和现实中的不太一样。”
纪初霖说日后会来一个秉公办理的新官,他不太确定是哪个时间,但一定会来。“张妈你努力活下去,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正义。别人我不确定,但那个人,我很确定。”
说罢,纪初霖又问起小兰。
张妈说小兰是冬儿在秦楼的丫鬟,颇有些义气。冬儿被抓后,小兰便去了太尉府做事。一直以来小兰都在给她传递消息,想要帮冬儿伸冤。
张妈裹紧了头巾。“老身也不知自己还能苟活几年,但只要多活一日,老身就要给女儿伸冤!”
“所以,小兰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听这个故事?”
“自然,有些事您还是早些知道为好,小公子,你可得小心看紧你的娘子,别让李悦找人掳了去。”
从张妈家出来,纪初霖紧紧抓着春和的手,脸色分外难看。这样的他让春和分外担忧。
见春和不安,纪初霖笑着说无事,眉头却皱得越发厉害。这个故事,漏洞太多了。
他又想到那几张纸条。
“救救我家小姐”。纸条上这般写。
他认为冬儿还活着,却不知道是否该希望冬儿还活着。面对那样的生活,是否死得越早越是一种幸福?
他却又觉得事情中有些古怪。
小兰是冬儿的侍女,为何会轻易进太尉府?还能成为李悦的侍女?
李悦能做出那种事?就没想过斩草除根?
糕点包着的纸条写着“救救我家小姐”。小兰的小姐,不就还是冬儿?
那个女孩还活着?
春和见他一直皱眉凝神思索,觉得有些可怕,便轻声呼唤他。
纪初霖看着春和担忧的小脸,笑着说无事。
可如何会无事?
他说自己该回去了,但回去前得做一件分外重要的事。
“小春和,这段时间你去尚书府住。”
“为何?”
因为李悦。
纪初霖不敢赌。他很担心下一个会是春和。眼下他能信任的也只有杨梦笛。“杨商终究是三品官的儿子,李悦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去尚书府抢人。”
说着就带春和去尚书府。
杨梦笛看见纪初霖的模样,笑得几欲岔气。他从纪初霖口中听说了冬儿的事,也是一脸不解。他说一个妓.女如何能让一个小小的四品官的儿子与太尉府争斗?又说身为太尉的侄女,犯得着同一个妓,女计较?
“那个妇人说她女儿被丢进军营任由那些当兵的肆意玩弄。但汴京的军队是禁军。护卫管家,保卫汴京。禁军军法极严,军中严禁女子。本少爷认为绝不会发生此事。说来本少爷在禁军中有一个熟人,可以寻他打探此事。”
春和杨梦笛却是留下了,他让春和住在自己院中丫鬟的房里。
看着纪初霖,杨梦笛忽然笑着说他这身装扮也好。不如纪初霖日后就这般来寻他,太尉府中能出来买东西的都是已经嫁给府中男子的女人呢,也算是别人的娘子。
“整个汴京都知道,本少爷最喜欢别人的娘子。”杨梦笛用扇子托起纪初霖的下颚。“小、娘、子?可愿夜夜来我尚书府同本少爷鱼水~之欢?”
“起开!你他喵的眼神有问题?老子这身材壮硕得快超过泰国人妖了!伪装同你有一腿的小娘子?你太爷的!”
“那纪公子还有别的主意?”
纪初霖:“……”施施然行了个万福。咬牙切齿:“你好啊,杨少爷。”
“纪公子这般模样,颇让人想要呕吐。”
“杨公子的嘴也真是越发厉害了。”
春和坐在桌边,看着杨梦笛和纪初霖斗嘴,前几日的不安和愤懑都淡了下去。
看见纪初霖,她就觉得快乐。
可惜纪初霖很快逃回了太尉府。
杨梦笛约了某人的娘子饭后相聚,也没有时间陪伴她。
春和独自坐在院中,想着朱三姐和盼盼,她不知道张妈说的那些话的意思,纪初霖既然说了小孩子别听,她就不去听,不去想。
春和又想到那个檀木盒子。
来这里时颇有些急,盒子在天波门的家里。
里面的钱已经足够他们过一世。但若是逃亡,需要各方打点,春和担心不够。
纪初霖这一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春和心中还是有些分寸。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想快些做完朱三姐的事情。
若是她和纪初霖需要逃亡,也能有些盘缠。
看着空中的残月,她脑中想着团圆。
所以,要如何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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