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来的时候春和正坐在书案前练字,闻克己常说她的字比纪初霖写得还要好些。见盼盼来了,春和赶忙起身,面带笑意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落座,盼盼辗转问起杨梦笛。
“兄长同几名好友去野外踏青。”春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根银簪放在盼盼手中,说是自己的心意。
盼盼瞥了眼银簪,面露不悦。口上说多谢公子,却不过将簪子放置在一旁,从篮中拿出朱三姐给准备的饭食后就说要走。
春和尽力挽留。
盼盼却浅笑,只道家中有客人。
明白自己该如何说,春和一脸愁绪:“小姐就不能只看本少爷一人?”
“小公子着实有趣。小公子拿不出钱来,难道要让奴家和爹娘冻饿而死?”
“兄长先儿不是给了姑娘百贯钱,却不够汴京一年的衣食所需?”
盼盼浅笑,抓住春和的手,温柔抚摸着,还未开口,眼中就滚下泪来。她说朱三姐生活奢靡,一点儿钱如何够用?
她自是知晓活成这般已是无趣,却也无可奈何。“小公子自然不懂无钱苦处。”
“盼儿每次都说钱,你可曾想过本少爷?”
“奴家自然心悦小公子,可奴家又能如何?公子终究拿不出钱来。”
盼盼的意思越发明了,春和拿出两贯钱赠予她,说是而今自己手中只有这么多,还望小姐海涵之类的话。
她一直记得同杨梦笛商讨的要点:吊住那伙人的胃口,主动给钱,主动赠予小东西,对那伙人的真正想要获得的东西却故作无知。她现在是少年公子,自然该懂□□,也应看不透暗示。
盼盼似乎心急,面上流露出不满和期盼,见春和实在是不知自己心意,便怯生生追问春和可愿为她赎身。
“奴家听闻小公子一掷千金,小公子说心悦奴家,却是不愿为奴家赎身么?”
那“一掷千金”自然是纪初霖之前散布的流言。这段时日来,春和从未花费太多的钱财。
在她看来盼盼已经彻底暴露。
正欲出击,忽有人扣响门扉。
春和以为是杨梦笛。
开门,外面却是一个用人打扮的青年男子,见春和便是鞠躬。“请问您可是王家小少爷。”来人递给春和一个黑檀木的小盒子,说是他家老爷送来的,以酬谢昨年之恩。
知道春和现在是“王少爷”的人寥寥无几,此人自然是杨梦笛派来的。
春和心道这杨梦笛做事还真是面面俱到,便是收了东西,道了谢。
盼盼问起,春和也只说昨年顺手帮了一个迷路的少女。这谢礼是那家姑娘的父亲给的。
漫不经心打开盒子,春和认为盒中大约不过是一两个银质的小东西。
未想却是珍珠。
偌大的檀木盒中只有三粒珍珠,每一粒却都有拇指盖般大小。春和对此物不甚了解,不知具体价格,却也知道街上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大的珍珠。
就算不是价值连城。
也绝不便宜。
盼盼的眼中几乎冒出光来。“公子。”她的声音绵软香甜。“公子现在有钱替奴家赎身了。”
“本少爷得等哥哥回来再从长计议。”
“少爷难道不心悦盼盼了?”
“爹会骂。”
袖子被盼盼轻轻扯了扯。“公子,不是说这是一户人家答谢你的东西吗?难道小公子就不能自己决定?”
“得听哥哥的。”
盼盼面上似有不悦,却也未争辩。手轻轻摸在春和手背上。“奴家不回去了,家里的客人就让他等着好了。小公子。”
春和一脸的欢悦。她若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盼盼做出“痴情”的模样时,就会想纪初霖,即便一想到他就会心疼。但这种时候,眼神却是不会骗人的。
她盯着盼盼,小心抓住盼盼的手。
她记得很早以前还在李家镇外居住的时候,一日同纪初霖出门烧香,回来时下了很大的雨却又没有可以供躲避的地方。那日纪初霖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紧紧将她揽在自己的臂弯下,啰啰嗦嗦地给她讲为何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能躲避在平原的高树下。
想到纪初霖,春和笑了,眼中荡漾开柔情,全然是深深陷入爱情的少年公子。
盼盼不再怀疑她的爱情。
盼盼走后,春和玩着盒中的珍珠,心道这杨梦笛还真是玩得大。
门口似乎有人。
最近春和看见人影脑中就想到纪初霖。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又以为是纪初霖,心快速跳着,追上去看却是个老妇人。老妇人裹着头巾,未包裹住的地方露出密密匝匝的红色的斑点。
被吓着了,春和无意间后退了好几步,妇人见吓着了春和,用头巾抱着头,慌张逃走。
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春和慢慢转身回家。
她真的很希望是纪初霖。
傍晚杨梦笛摇着扇子前来,春和说起珍珠的事。杨梦笛却是笑道:“本少爷为何要为了吃掉个骗子花费那么多精力?用点花招就能骗过的事何苦费这种力气?”
若不是杨梦笛,春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相公?”
瞥了她面上的惊喜,杨梦笛却是略有沉默。春和追问了多遍,杨梦笛才慢慢悠悠说。
“不是纪雨。太尉府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此时纪雨应该在太尉的手下军士的陪伴下逛花园。自然也不是纪雨不久后会娶的那个女人。能抢,为何要给予小娘子补偿?”
杨梦笛刷地打开扇子,笑得眼角处都带着媚意。
“小娘子,难不成你在纪雨外,还有一个分外惦记你的男子?”
“胡言乱语。”
春和捧着沉重的檀木盒子,回想之前送珍珠的那个人的模样,那人不像太尉府中被呼来唤去的那些军士,说话不卑不亢,也不像小户人家的扈从。
偏那时春和也没有细看那人的装束,她一直认为那是杨梦笛的人。
问春和要过檀木盒子,杨梦笛看过珍珠,掂了掂盒子的重量,拿出一把匕首在盒子的接缝处轻轻撬动。脆响,盒子底部弹出一个小巧的抽屉,拉开,一盒碎金。
瞪着那盒黄金,春和脑中一阵混乱。听杨梦笛说这盒金子的价值远远超过户部尚书一年的俸禄时更是紧张无措。送来金子的那个人说这是谢礼,春和当时只认为是杨梦笛送东西的借口全未多想。
“小娘子可帮助过谁?”
春和摇头。她平日至多帮着隔壁大娘做些活计,认识的有钱人也不过是纪家的人。
“小娘子真没别的男子?”
“春和既然跟了相公,绝无二心。”
“不是男人,难道是纪伯父给的,算是和离的补偿?”杨梦笛喃喃,却又道不可能是纪慎。
最可怕的,送东西的人知道春和现在是“王公子”。
“难道——本少爷和小娘子被人给盯上了。”
春和不安,杨梦笛又劝慰说不管是被谁盯上了,那人都未暴露春和的身份,应该不是敌人。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ω-)zzz
纪初霖被软禁在太尉府的西苑,成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在数十名军士的“保护”下在太尉府遛弯。
一连两日,连那位李悦小姐的面都没见到。
他越发想不明白李悦抢自己的目的。在面对战利品的时候,人总有炫耀的欲望。
偏这位李悦小姐没有。
他也曾托府里的小厮带话求见小姐。依旧见不到,李悦只道婚前不能同陌生男子见面。
说得踏青那日凶巴巴拿着鞭子杀来的不是李悦本人。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个怪人。”
纪初霖懒洋洋伸着懒腰,斜靠着临水的亭子,在数十个手拿长矛的军士的包围下百无聊赖地数着水中鱼的数目。
他之前觉得离开小黑屋就能自由放浪,未曾想离开后陷入了更大的包围。
“我这算是拿了总裁禁锢文中女主的剧本吗?”纪初霖自问。
古怪处还有很多,纪初霖本道见不到李悦也罢,能见李琛也好。
却也不行。
若是说李悦不见他是因为未婚女子不能见男人,李琛为何也不见他?
纪初霖又想要见纪霆雷,他总能见自己哥哥吧?
军士说纪霆雷去了临安,他似乎在李悦父亲那里谋到了差事。
越想纪初霖越觉得古怪。纪慎和李琛相识,却远不如纪慎与杨慨感情深厚。杨慨还曾乘着请假回乡的时候特意去天长县看望纪慎。
这般关系纪霆雷却始终都未在杨慨手中讨到活计。
怎么纪霆雷一来就讨好了李悦的父亲甚至得到了去临安任职的机会?
纪初霖忽有种那所谓的去临安做官其实是纪霆雷卖掉自己的奖励。
却也只是想想。
谁知道就真不是纪慎的意思?
午后来了一个小丫鬟对军士说要见纪初霖。
那是一个脸颊上有不少黑色斑点的女孩,看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纪初霖记得纪慎选家中丫鬟的标准中最重要就是面颊上不能有任何斑点和痣,赵姨娘曾说面上不干净的女子若是进了府,会让当地的豪族怀疑纪家的财力。
这里是太尉府,竟然选这种女孩?
女孩说自己叫小兰,是李悦的跑腿小丫鬟。她给纪初霖送上一盒糕点,说是小姐特意给纪初霖做的。
打开看,糕点全做成花的形状,每一个的中间都点缀着一颗枣子。看来甜得腻人。共有六个。
“李悦小姐居然如此心灵手巧。”
“小姐说,还请公子细细品尝。”小兰说罢走慌忙走了。
纪初霖见小兰面色古怪,嘲弄说难不成那位李悦小姐还在糕点中藏着纸条传递心意?
他又笑自己谍战剧看得太多,不过是一个在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姐。那样的小姐,能有什么要事求他帮忙?
纪初霖顺手掰开一块糕点。
里面有一张小纸条。
心狠狠一跳,纪初霖慌忙将纸条塞进衣袖,关好门窗,端起糕点装作累了,想要在床上躺一会儿。
第一张纸上是一个“救”字。
每块糕点里有一张小纸条,连起来却是——
救救我家小姐。
纪初霖将纸条揉成一团。宋代的纸张在炉灶中蒸过一次后,略加揉捏就烂得一塌糊涂。纪初霖又在纸上浇了点儿水,确定连二十一世纪鉴证技术都没有任何办法复原纸张后才丢掉。
躺在床上,想着那张纸条,纪初霖再度对自己拿到的剧本产生了怀疑。
他却也不吵着要那个丫鬟小兰来帮自己。他反应太过于激烈可能会害了那个女孩。
只是盘腿坐在床上吃掉六块糕点。
果真甜得腻人。
纪初霖看着窗外的杨柳和那一排排总是在不断换岗的军士。他深信这太尉府中定是出了比强抢退任三品官公子回家做姑爷更麻烦的事。
纪初霖一开始认为是李悦珠胎暗结所以抓自己来做接盘侠,又一想,即便出了这种事,凭借李琛和李悦父亲的地位想要找个小官做接盘侠应该不难。
事情或许比李悦珠胎暗结麻烦很多。
踏青那日李琛说的话的具体内容纪初霖已经记不清了,但大意是说李悦分外古怪,接触了不少公子都没有结亲的想法,家里又宠得厉害。
踏青那日李悦嚣张跋扈。那个女人既然能撞见喜欢的男人就直接绑走,为何那一日春和反击时她没有当场对春和动手?
还有,小纸条——
救救我家小姐。
纪初霖没兴趣调查太尉府的隐秘,哪家宅邸没有一两点见不得光的秘密?
但这一次不同,他相信若是能参透深埋其中的那些讯息,自己就能回家了。
他也想春和。
今日是他被放出小黑屋的第二日,距离那麻烦的婚期,还有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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