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霖的心跳得极快,脑中混乱成一团浆糊,以至于听到鹿归林的声音才意识到春和的身边,那头家里养了很久的大黑猪正哼哧哼哧喘着最后的气,地上还有一片血。
他记得很清楚,这头猪养了多年,也和春和颇为亲近,春节时他准备杀猪庆贺却被春和拒绝,春和舍不得。这一次回来,猪还非常亲切地拱春和的手。
难道春和回来是为了杀猪?
未多想,纪初霖推开易欲率先进门鹿归林,轻轻揽住春和的肩膀,又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怎么衣服这么乱?大黑弄的?”
“不——相公,我……大黑它……还有,他……”春和眼中又涌出泪来。
纪初霖一把将春和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手慢慢伸向春和手中的尖刀。“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回来?”
“啊——杀人啊!”
凄厉的惨叫声,众人皆大惊,春和手中的刀“啪嗒”一声掉落在青石地板上。
纪初霖这才看见地上竟然还躺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汉子,脸上有一道新的刀疤,手臂上,胸口上也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痕。
偏是怪了,进门时纪初霖完全没听见这个人的任何声音。“小春和,这是怎么回事?”
春和却只是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约略察觉到了事情的缘由,纪初霖抱着春和,抚摸着后背轻声安慰。
鹿归林看着这个又瞪着那个,愣是说不出话。
只有那个中年男人在地上哀嚎。这个男人的哀嚎声很快引来了附近村民,火把的光亮照得纪初霖的家中宛若白昼,人们看清了地上的男人,他的裤带已经解开。偏偏春和的衣衫也有些凌乱。
“衣衫不整。”
“家里竟然有别的男人?”
“这男人自然是被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带进家里的,不然怎么会两人同时在家里。”
春和越发抖得厉害,除了接连否认别的什么都说不出。闲言碎语越来越多,纪初霖根本拦不住那些人的嘴碎,春和便一把推开纪初霖径直朝着家里的那口井奔了过去,欠身就欲朝井里跳,却被纪初霖一把拉住扯回怀中紧紧抱着。
纪初霖吓得不轻,把春和抱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我的大小姐,这件事错的又不是你!你跳井做什么啊!”
春和还是说不出话,只是发抖,连否认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女人丢了名节竟然不去死?”
“这男人居然不许她死?果然是个疯子。”
纪初霖越听越怒。“TMD你们都给老子闭嘴!老子这个当相公还没说话呢!这是老子的家事!”
周围的声音略微低了一些。
却又起了轻微的笑声,带着嘲弄。
“纪少爷,容老夫说一句。”
偏偏镇外的一位颇有名望的老者走来,捻须轻笑。
“纪少爷尚且年幼,不懂世事。此种事自是由于女人不守妇道,勾引男人。若你娘子清清白白,又怎么会引来这种登徒子?男人可不会碰清白人家的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里若是来了男人,自然是被你的娘子勾引的!”
“不是——我——我艹!”
人们窃窃私语,也都认为老者说得言之有理。
“老先生此言差矣。”鹿归林清亮的声音响起:“若是强盗进屋失贞,难道是女人的错?若是遇上战乱,匪兵四起,女子失了贞洁,难道是女人的错?”
“我的妈呀!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春和别怕,我们两个都知道你没错。其他人的观点,见她娘的鬼去!”纪初霖抱着春和轻声安慰。
老者略作思考:“那她们就该去死。”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交口称赞还是老者识大体。
纪初霖彻底无言以对。
鹿归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者又道春和拿刀伤了人自然得押去李家镇,此刻里正、耆正不在,就得有李家镇排位第三的老者负责处理这件事。
“伤人者,必须被收押进监牢!可巧包大人在这附近,何不让包大人审理,还这个男人的清白。”
纪初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就要喷发的火气。见春和吓得一个劲打颤,赶紧抱紧她。
“出了什么事都没关系,别怕,相公在这里。”他轻轻吻了吻春和的头发,将她拦腰抱起。“抱着我的脖子。”
“纪少爷,这是要犯!”老者强调。
“CNM!滚你妹!TMD谁是要犯?这最多叫有正当防卫嫌疑的受害者!”
紧紧抱着春和,纪初霖板着脸在村民“果然是个疯子”的窃窃私语中随同村民一路走向李家镇。
鹿归林紧跟其后。
家中的那个男人被村民搀扶着走在后面。
李家镇只有几间用来暂时关押疑犯的牢房,平日邻里间的小纠纷大都由耆正和里正在这里简单处理,牢房一般也没关押过人,上一次还是关押潜入纪初霖家的那伙人,审理的事还是只能交给天长县的县令。
眼下耆正和里正都在闻家村,主事的是一个被称为李老的人,那人在李家镇也有一定地位。
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李老颇有些不悦。打着哈欠坐在家中的厅堂懒洋洋问起事情的进过来。
春和一直说不出话。
那个男人便抢先说他也是闻家村人,叫闻大牛。今日闻石头出殡,纪初霖那个疯子扯着包大人说着一队乱七八糟的疯话却全然未注意他的小媳妇。
“众人都知道纪家少爷不能人道的事情,他那小媳妇自然受不得寂寞,约了我……”
众人啧啧。
李老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神也陡然精神了起来,他笑问春和是否如此。
春和缩在纪初霖怀中,紧紧抓着纪初霖的衣襟,连嘴唇都抖得不行,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纪初霖想开口,未发一言就被李老阻拦。“你这个疯子的话也能信?”
“李老,我这个疯子上次可抓了好几个歹徒!”
“偶然。”
“你——”
“纪少爷的话不能听,那在下的话总能听听?”
鹿归林跨步向前,懒得看闻大牛,得到李老首肯后鹿归林反问闻大牛:“闻家村周边有的是小树林,若是要偷~欢,树林不好?犯得着走好几里路来李家镇外?还在——家里?”
闻大牛一时说不出话。
纪初霖点点头一脸赞许,他见怀中的春和似乎抖得不那么厉害。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小娘子邀约,为何小民会和小娘子会同时出现在纪少爷的家里?”
“偶然罢了。”鹿归林道。
“世间如何有那么多偶然?”李老插话道。
“没错。”鹿归林看向李老,面色如常:“那纪少爷抓捕那伙盗贼如何会是偶然,世间怎会有那么多偶然?”
李老自然说不出话。
“这小子年纪小,却挺会说啊。春和别怕,我们两个都会保护你。”
受到了鼓舞,春和终于开口,她说自己回来不久就撞上了闻大牛。一看见她闻大牛就扑了过来,她吓坏了,提着手中的刀就是一阵乱刺。
“听见没有,我娘子是正当防卫!”
“我呸!分明就是你这荡~妇勾引的!大人,你看这荡~妇,家中有男人还放小民进屋!多贱啊!”
“不是,我……”
“天色已晚,老夫也不想听你这种引男人进屋的荡~妇胡言乱语。来人,关进去。”李老又看着闻大牛,“来人,给大牛包扎伤口准备夜宵。”
纪初霖瞪大眼。
想笑,笑不出。
想哭,却又哭不了。
只是在那伙人来拉春和的时候他一把将春和抱得更紧,笑道:“子不教父之过,妻不教夫之过。自然得一起罚。”
“胡言乱语。”李老下令将春和关进牢笼,却严令纪初霖不能进去,说是为了正道。
“你妹的正道!”
纪初霖只能皱眉看着一个粗壮汉子将春和关进牢笼。
负责关押的是一个粗壮汉子,他本也不算衙役,只是平日帮着里正抓人并负责看押。
今晚他本在寻欢,才给了钱将女人哄上床就被叫来看守犯人,心里本憋着一股火,可当他看见这一次是年轻的女犯后,脸上堆满了笑,在李老的注视下一把将春和推进牢门,挂上锁。同李老一道离开。
牢里只剩春和。
春和想寻个地方坐下,可这牢内却是连一块可落脚的清净地都没有。
油灯是仅有的光,灯光如豆。
她靠着围栏,念着之前的事心里越发委屈,也开始不安。被那么多人叫做荡~妇,要她如何活?要纪初霖如何活?事情若是被闻克己知晓,又让闻克己怎么活?
只能用死证明清白。
春和便解下腰上装饰用的素色带子就欲寻一个地方上吊以证清白。终于寻了个岔口,试了几次才将腰带挂了上去。
“相公,别了。”
喃喃着,春和踮起脚尖。
“小春和你做什么呢?”
自然是纪初霖。
他背了一包东西,瞥了眼春和栓在牢门上带子的粗细和分叉枝桠的大小,笑呵呵的。
“小春和,去,放心上吊。绳子不断,枝桠不坏算我输。去吧!皮卡丘!”
“相公?”
“别这样看我,我这叫做计算,你的为夫我可是从受力学角度认真分析了的,绳子不断树枝都会断。所以,小春和,去吧,上吊去吧。我支持你哟!”
“相公!”春和哇一声哭了。
纪初霖轻轻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块布让她铺在身下。“哭出来就好了。这里太脏了。明天小春和出来你的为夫我带你去买新衣服,吃好吃的。这衣服就不要了。至于家里那个白痴,老子找机会弄死他!”
“相公相信春和?”
“废话,你是我老婆还是那个大傻逼是我老婆?”
哭着抹去眼泪,春和红着眼睛接过布。“相公如何进来的?”
“这又不是标准的大牢,外面连个看守都没有。门也没锁我就进了来了。亏得我还找了点东西准备砸门。”
纪初霖顺手丢下一把铁锹,小心翼翼放下背着的包裹。
“这里脏,相公快出去。”
“你的为夫我是男人,男人怕什么脏?”
“相公为何会来这里?”
“你相公我啊,也曾有年少轻狂对任何事情都分外好奇且不是很懂事的时候。大一才住校的时候也曾和寝室的大傻逼们看过许多身心健康的青少年不该涉足的岛国某种大片,那些大片中在监狱发生的挺多的。尤其是犯人是女人的时候。”
“相公,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好,小孩子别听这些肮脏的事情。简单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别想把老子从这里赶出去!春和乖,睡觉。我保护你。”
已是深夜,一只耗子从牢房中间窜了过去。墙角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一个身影蹲在了墙角,纪初霖瞥了眼,也不做声,只是看着,睁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有了动静,全是男人的声音。
一伙人借着油灯细弱的光进了这牢房,若说是狂妄,偏偏脚步放得极轻,若说小心翼翼,偏说话声不小。
“犯罪分子果然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的。”纪初霖顺手拿起放在身边铁锹,又把带来的布包挂在手臂上。
是将春和关进入监牢的那个汉子,他身后跟着不少人,算上他一共十人。见纪初霖在,那群人颇有些吃惊。但见纪初霖只是一个人,身边又只有一把铁锹,相互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嬉笑着朝着纪初霖和春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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