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艾薇是匹标准的狼，至少凯蒂是这么衡量艾薇的。她将所有记忆中，他犬描述狼的标志的词汇，一一安到艾薇身上，再予以一一对应。艾薇看似对她极为优待，但对于工作的事却至死不泄露一言。

    她止步于公司地下，实验室门口，看艾薇刷了卡便钻进去了。她注意着实验室通风管的位置，在走廊绕出一巨大的圆。

    凯蒂规整的站了一整日，饿得犬眸发绿。艾薇给她的指示是在原地等她，她便打消了擅离职守偷懒的心思。她闷闷预计着艾薇出来的时间，只恐错过，便干脆不挪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了手机瞥了眼时间，外边约莫该黑天了。正分神，实验室的门开了道缝，便看见抱了一大堆纸张的艾薇钻了出来。凯蒂闻着熟悉的香味瞬间起身，瞧见艾薇手中写写画画了一片的纸张，霎时精神了。

    实验笔记……艾薇带领团队实验的一手资料。若是有这艾薇的亲笔字迹的制毒实验笔记，那艾薇便再无法推卸自己的罪名。

    “艾薇---”凯蒂唤她一声，刚打算唤起那人等她下一步指示，却被自己腹中咕噜声打断。艾薇站在她两步远处，没有动弹，狼耳轻轻摇动着，胸腔一起一伏。

    她在确认自己的气味，凯蒂想。

    “你一天都在这儿？”艾薇将爪中的东西抱紧，狼尾摇动，走廊的灯光极为昏暗，可以清晰的瞅见艾薇绿莹莹泛光的瞳仁。她身上的气味，混杂了些凯蒂说不出口的香料气息，倒是掩了不少艾薇本身的气味。身为缉毒犬的凯蒂花了数分钟才从无数香料的气味中追到属于艾薇的体香。

    她没回答，凑上前去。

    艾薇微微瞪大狼眸，见凯蒂上前立刻抱紧了怀中的纸张。只是凯蒂全然没有强抢的意思，她凑来，离得极近，近到足以让艾薇感觉到凯蒂呼吸时的气流划过她颈间。

    “记住你的气味了，艾薇。你身上的香料…”凯蒂斟酌着措辞，欲言又止，“各种香料的气味，倒是把整个狼的气味给遮去了，险些认不出你。”

    “习惯便好。”艾薇漫不经心的嗅了嗅手臂，“去吃饭吧，我听到你肚子的声音了。在这里一天没动？”

    “是的。”

    “以后不必了，你可以先回去，我这儿到快结束的时候我会叫你。还是去上次那家店吧。”

    思量着如何搞到艾薇手上实验笔记的凯蒂，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便是一大口。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被她沉默着咽下了。在狼面前理应是表现得如狼一般。她的余光定格在大口啃咬肉排的艾薇身上。一瓶羊血饮尽，她半眯着眼，慢慢回味着口中的甜腥味。

    还不是时候，她闷闷思考，她至今连“王都”的架构都不清楚。她只知艾薇是技术支持的主要力量，而艾薇的地位又与其他公司那些高端技术人员稍有不同，哪怕是作为最高管理者的狮子都敬她三分。艾薇是什么样的角色，又是如何应对警犬策略改变配方的。而那让她，她的一家都焦头烂额的罪魁祸首正坐在她对面，极度粗鲁的大口吃肉大口饮血。

    她瞥了眼放在一侧的纸，上面是凯蒂看不懂的符号和数据，还有些抽象的化学式，用古狼语写成的短语，她无法理解的字眼。她放弃了阅读，将头埋回臂弯。

    她找不出突破口。无论是防范极强的艾薇，或是“王都”本身。她仅是艾薇个人名义的保镖，对“王都”的具体信息显然无权过问。

    或许警犬的突破口选错了，若是想打击“王都”，理应从狮子身上做文章，而非艾薇？

    她胡思乱想着，习惯性的拿出包中的香水往口中喷洒两下。她轻轻呵出口气，确认了压去血腥味后才抬头。她有些失神，若是她退缩，那下一个卧底的难度将数倍增大。被欺骗了的艾薇也绝不会个人意义上轻饶她。总结无数卷宗，她知道狼善妒，报复性极强，若是艾薇发现自己被狗装同类摆了一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这一次让她扮狼出马，目的必然是将艾薇彻底拽进监狱身败名裂。

    “凯蒂，别发呆了，走了。”

    她闷闷的应了声跟过去，看着恶狼的背影有些神迷。

    “狮子叫我狼崽。”

    开车的途中，艾薇赫然出言，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凯蒂分出神来，微微侧头看副驾驶上的艾薇，无声的示意她继续。

    “若是‘雪狼’研制成功，哪怕是狮子也不得不将‘王都’交予我。”艾薇顿了顿，目光移开望向了窗。她并没有透露出更多的，关于香料的信息，凯蒂也不敢主动询问，只等着看艾薇能自说多少。那狼眯着眼，狼尾巴摇动，尾尖宛若灵巧的小蛇左右晃荡。

    凯蒂开着车，没有回答。就像是憋久了般，艾薇只是撒撒气的说些气话，便不再多说了。

    “等着，狮子，呵嗷。”

    在一声闷哼之后艾薇也住了嘴。结合了这几日凯蒂在“王都”公司中所听到的，流言一般的讯息，艾薇和狮子应是表面的合作，私底下却是水火不相容的不和。或是说二位同样野心比天高，都想着一口吞了“王都”排挤掉对方。只是艾薇手中是整个“王都”核心的研究团队，只为了研究新型药品而存在的数人。而狮子人脉再广也拿艾薇没法。比起狮子，艾薇的阅历，处事，外交，收拢人心的能力都欠缺不少。毕竟还是稍小的狼，所谓的狼的傲来源于自以为是，而凯蒂对这样无名的傲气是嗤之以鼻的，只是她不可能当着艾薇的面如是说罢了。

    从艾薇身上下手，理应还是有突破口的，只能寄希望于艾薇的天真了。

    她等得起这时机，况且她还想多活一阵。她清楚得很，在她撕下身上的狼皮那刻，就是艾薇判她死刑的日子。

    艾薇蹲坐在窗边，尾巴烦躁的甩动。

    “雪狼”的开发进入尾声，却也遭了不少麻烦，若非实验室不让吃食，她定然一瓶羊血灌下去给自己醒醒脑。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半晌又拽了纸张将其揉搓成团，扔进一侧的垃圾桶里。

    “云豹，把后续清理工作做了，我去看一眼理出来的数据，NMR测试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大概一天后，艾薇。”

    艾薇脱了实验服挂到自己的柜中，收起了所有的实验笔记，匆匆出门。接了她的消息凯蒂准时开车赶到，艾薇折起手中的纸张，挥了挥利爪。

    “明天随我去滨城。我要去跟新的一位客户确定以后的购买链，保护好我就行。”

    凯蒂颔首。见凯蒂应了，艾薇也不再多说，她看了看手中实验笔记，回到家中便将其展开，摊在桌上。数日来的数据被她重新理在一起写在纸上，然后即被她一一叠起，放进一侧衣柜内置的保险箱内。

    凯蒂留了个心眼注意着艾薇的动作。那个保险箱显然不是艾薇常放实验笔记的地方。正思索着，门铃应声而响，她过去开了门。却是狮子和其保镖的身影。

    狮子比她凯蒂整整高了一头，不怒自威。也不废话径直便去了艾薇房间。凯蒂犹豫着想拦，爪子刚抬起，被一侧狮子的保镖一瞪便尴尬的收回去了。她望着狮子的背影消失，旋即是低低的争吵声传来，再便是艾薇凌厉的咆哮声，就如发怒了的小兽般，随后狮子便出来了，垂着头极为无奈的模样，走过她身侧时，一对狮眸扫了她一眼，目光便跳开了，匆匆离去。

    她背后恶寒。凭她警犬的直觉，那一眼绝对毫无善意，带着质疑和顾虑，和深深的敌意。

    若是她卧底至狮子身边，现在会不会已死无全尸了？

    “凯蒂？凯蒂？”

    艾薇站在门口，摇晃了尾巴小声叫她。不谈研究时艾薇便如一只狼崽般，至少凯蒂是如是认为的，艾薇是条初入社会血气方刚的狼，心比天高傲的毫无缘由。凯蒂走至她身边，本以为艾薇会说些什么，却不妨被这狼抓住肩胛。凯蒂刚想反击掰开艾薇的爪子给她过肩摔上床，却被艾薇拿出的本藏在身后的香水喷了一身。

    香气浓郁，有些许的呛，凯蒂咳了两声，才注意起这莫名的香味。

    莫不是她扮狼疑点重重，让这恶狼怀疑了，拿了“宝藏”一类的药品香料控制她？也不该。“宝藏”是食用型兼注射型，单凭对她喷香水，这吸收也太慢了些。且伤人伤己，精明如恶狼定然是不会用的。

    “能缓解疲劳的功效，部分原料来源于狼獾的香腺，感觉如何？”

    “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

    看来是误会了…凯蒂有些许尴尬，想不出什么措辞便实话实说。只是艾薇似是很失望般，死死的盯了她看，看的凯蒂背后发毛，无奈，只得出言安抚。

    “好啦，刚才没感觉，现在才注意到，确实轻松了许多。”

    随了她这句话，艾薇瞬时精神了，狼眸神采奕奕，尾巴上翘：“这款是给凯蒂你做的，这瓶样品就送你了，明日这香水和初代‘雪狼’的结合版会正式出货。不过是新商家，狮子那边暂不出面，因而让我来讲解各种香料的纯度和具体用途。”

    “好，安危交给我就是。”

    “狮子送来的枪和子弹送到你桌上了，试试手感如何？”

    “自然。”

    不经意间套出话来算是意外之喜了。也算是第一次艾薇将关于工作上的，些许有价值的事跟她说了说。是个进步了，毕竟不奢求艾薇将整个“王都”都一股脑倒出来给她，恶狼，哪怕是狼崽自然都没那么蠢。这能在未成年时期就做出能获专利的创新型产品的狼必然智商不低。凯蒂擦擦枪，重量趁手，装了子弹对着放在床头的毛绒娃娃开了一枪，后坐力不大，至少她握的稳，精准度未下降，还是令她满意的。

    身上的香水味遮掉了凯蒂本身的体味，凯蒂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仍是决定钻进浴室洗干净这怪异的气味。

    她似乎收获到了艾薇失望的眼神，约莫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