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飞机选的早，数小时便到了滨城。安排好了住处后，艾薇带了人便直接去了交易处。

    身旁的凯蒂和其余的手下着装统一，黑色的西装衬得凯蒂修长的身姿，让她不得不多看了几眼。凯蒂看她的视线与往常无异。她提了提手中装满半成品“雪狼”的箱子，沉甸甸的。

    她注意着凯蒂的动作，凯蒂自从进了交易地点的舞厅之后便开始注意周围，似是再记什么般，见她看她才将目光收回来瞧她一眼表示她在。凯蒂的目光有些许的诡异，像是有些许不安般，一直烦躁的甩动尾巴。

    “小心些，艾薇。”

    凯蒂为艾薇开门，趁了那间隙，便将头凑至艾薇耳畔。艾薇只觉左侧耳朵一阵凉风注入，暖暖软软的，和了极为关心的话语。她的耳畔起了些热度，尾巴翘翘甩甩，很是开心的模样。

    怪了，异常如此之多，这也开心的起来，凯蒂闷想。

    舞厅里的男女，各式各样的食肉兽混杂，看似杂乱无章，只是总觉得并非所有人都是只为狂欢的过客。凯蒂感觉到了敌意，身为警犬的直觉让她感觉到怪异。按她以前缉毒的经验，均是在些无人的地方缴获交易现场，来如此舞厅赌城斗兽场这般地方交易的，有是有，却也是交易双方均是冒了风险的。而大多的食肉兽，哪怕不信任彼此，却也不愿承担这风险。

    兴许是她多虑了。

    艾薇还是那般稀松平常的轻松表情。她带的人不少，不仅她和凯蒂，还有她实验团队里的云豹，和些别的手下，都是些全副武装的打手。艾薇戴了手套，为了不让锐利的爪子扎破手套，指尖还缠了数圈小绷带。她径直走进房间中央，对面是一中年的公豺，本应是红艳艳的毛色因为年纪而褪为酱红，泛了黑。

    待到两方人均站进宽敞的房间中，那坐在沙发上的红豺才开始自我介绍。艾薇竖着耳朵认真听着，轻轻点了头。

    “所以来的不是那个老狮子，是你这小毛孩？”

    红豺皱眉，打了个响鼻。

    “我是‘王都’首席调香师，也是‘雪狼’的主制作人，老狮子收养了我，是我的义父也是我的上司。在‘王都’，若是需要，我也是可以擅作主张的，而且现在，双方应该已经谈拢了条款，只是来签个合约和验货。”

    红豺看着急着自爆家门的艾薇，冷哼：“老狮子把‘王都’给了你管？再说吧，你打开箱子，试试香料效果。”

    凯蒂注视着艾薇，思忖着她说的话，莫非“王都”之上的管理者不仅是狮子和艾薇，还有一幕后一把手？这诚然是把警犬都蒙在鼓里的重磅消息，若是不拔除干净，“王都”定然以后还会东山再起。

    艾薇也干脆，拿出合约放在一边，上前将箱子打开。一瓶瓶无色的液体呈现在箱中，艾薇取出左上角最小的一瓶，用针管抽出一点，递到红豺面前。

    “这是98%纯度的原液，你大可找人试试。”

    红豺给一侧的人递了个眼神，那人出门，半晌便拖了个酩酊大醉的公狼獾回来。狼獾醉的稀里糊涂，口中念叨着淫言秽语。艾薇蹙了蹙眉，径直将液体送入狼獾的血管。

    只是瞬间，狼獾像是睡着了般的不动弹了，脸上浮现出飘飘欲仙的神情，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般赫然全身抽搐了一阵，便保持着那副极度幸福的样子僵住了。

    “他没死。”

    将爪子搭在狼獾脖颈上，一侧的红豺手下如是报告。

    “这样的纯度这样的剂量，估计是醒不来了，他会永远活在他幸福的潜意识里。”艾薇的语气平静，说出的话语却极度残酷，“减少纯度和用量，大概只是会在美妙的梦里极度真实的周游一阵，像是全息投影般的活在潜意识里，过段时间便会醒了。”

    凯蒂听着艾薇的说辞，看着她手里的液体发了愣。

    这东西，这害人的东西，得立刻销毁。她忍住了现在和兄长家人联系的冲动，只得默默看着这活体实验现场。

    第一次，还不算一个合格的卧底。凯蒂咬牙将这表情掩去。

    “太棒了，这就是‘雪狼’的原液？‘雪狼’的香料制品我也要，原液我也要。”面前的红豺豺眸闪光。

    “原液是不卖的。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便宜些，就你出的价格，多加你十箱的香水。”

    “原液我要定了！臭狼崽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艾薇显然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在她递上合约时被红豺抓了个满怀，想跑却被瞬间制住。凯蒂立刻拔出枪，却看见红豺反剪艾薇双手，拿枪抵住了艾薇的头。

    凯蒂步子一顿，神情扭曲的注视着红豺。

    他们果然要变卦。

    她敏锐的听觉告诉她有人在从走廊那头往房间靠拢，很可能一会儿便会在门口集合，旋即将她们前后围杀。

    红豺的手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原液小瓶，艾薇见状赫然挣扎起来，忍不住的愤怒咆哮。

    声音越来越近，没时间犹豫了。

    凯蒂上前一步直接对着艾薇开枪，射入艾薇侧腹的子弹让她瞬时间痛的弯起身体，在艾薇的遮挡消失的霎那，凯蒂的第二枪准确的射中惊愕愣神的红豺左眼。她空出左爪抓住红豺的身体挡了他们手下射来的子弹，右前爪抱住艾薇就地往右一滚，滚至沙发后。

    艾薇瞪着不掩惊恐的狼眸，捂着受伤的地方痛苦的闷哼，见凯蒂上前要抱她却毫不客气地将其推开。凯蒂无奈，吩咐了一句藏好后便冲出去加入交火。门果然被新的一批人撞开，而在凯蒂开枪的瞬时，艾薇的人显然也立刻做好了交火准备。凯蒂躲在桌旁，准确的一枪一个，解决掉了红豺，剩下的便是群龙无首，只是凯蒂这边人寡，打的也略有些吃力。凯蒂在地上随手捡了把枪，双管齐下，压住对面的势头。艾薇受了伤难以移动，按情况也只能解决掉这边的人再找机会逃。凯蒂收回身体换弹夹，只是一侧头便看见受伤的艾薇爬出了沙发的遮蔽，正打算去拿一死掉的红豺手下手中紧握的小瓶。

    “雪狼”的原液！

    见艾薇出来，对面的集火目标显然立刻转向。凯蒂心急如焚，踹了一脚桌子让桌子滑动到毫无遮蔽的艾薇身前。艾薇显然是慌了，握着原液缩在桌子后死也不探头。只是失去了遮蔽物的凯蒂瞬时成了众矢之至的对象。凯蒂一个翻滚去到柜子后面，肩胛大腿上都挨了两下。她倒抽两口冷气，甩动尾巴，给了艾薇恶狠狠一个白眼。

    --先前救你打伤了你，这回救你自己也遭了罪，算是还回来了，混蛋小狼崽子。

    看着红豺的人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凯蒂啸叫一声，示意手下拖了艾薇走。尽管自己也有了些腿伤，跑起来也是瘸瘸拐拐。比起以前的任务倒是好了很多了，凯蒂想。她的背后曾险些被射成筛子，肩胛骨也不知道在毒枭的枪子下遭过多少罪，幸好恢复能力极强，习惯习惯便好了。这拐着一条伤腿的犬，便看着被手下公主抱在怀里的艾薇，深深叹了口气。

    并不是羡慕的叹气，并不是。

    成功出了交易舞厅上了车，也算是暂时安全。凯蒂命了手下立刻联系狮子。此时艾薇神志不清，也不存在谁指挥大局的问题了，能有个站出来稳住军心的也是好的。凯蒂也顾不上身份问题了，自保为先，瘸着一条腿招呼人干这干那。在确保狮子那边给了增援后，凯蒂示意学了制药懂些医理的云豹过来看看。

    艾薇的伤势看着吓人，子弹穿过她的侧腹直接打出一个贯通的洞，止不住的血漫流。好在只是皮肉伤。凯蒂暗暗腹诽，若是她手中的枪威力小些却也不至于了。看着云豹简单的处理艾薇的伤口，随着云豹动作艾薇便是痛苦的闷哼，旋即将哼声咽下，盯着她凯蒂便不再吭声，凯蒂莫名只觉疼在艾薇身，也疼在自己胸口。看着都疼，便背过身去选择不看。打在左臂和左大腿处的伤都不重，疼也有些麻木了。

    “艾薇？还活着么？”

    车内有些许黑暗，看不真切。她听到艾薇的闷哼声停了，便轻轻唤了声。若是死在这里，她可便没法交代了，无论是对警局，或是对装狼许久的她自己。

    艾薇闷闷的嗷了声。凯蒂听着声音，只见艾薇转过身趴着，将狼尾巴对准了她。

    摆明了一副赌气的模样。

    凯蒂又好气也有些好笑，招呼了云豹来这边帮她拔除子弹上药包扎。云豹的动作不算细腻，她忍了忍疼痛，习惯了，她自觉部分医护人员比云豹还粗暴许多。她看着仍是用大尾巴和狼屁股对着她的艾薇，用指尖戳了戳狼尾巴。只是指尖戳到狼毫她才幡然清醒，恶寒爬上身，面前是条恶狼，她竟去戏弄了恶狼，怕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厌恶的感觉漫上喉咙，带来了呕吐感，被凯蒂忍下了。

    狼尾巴竖起来，炸毛了。

    “嗷！”艾薇扭着头，质问般的嚎了声，似乎动作过大扯到了伤口，又龇牙咧嘴的缩回去了。

    “好了，艾薇。打伤你是为了救你。你被抓为人质，红豺的手下增援马上就到，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我没有生气嗷……倒是你，不疼吗？”

    “不疼。”凯蒂想了想，编了措辞应对，“斗牛的时候，牛角穿透了我的腹部，那时，感觉离死神很近。所以这些都，只是小小的，不需在意的东西了。”

    她想起，曾经为了救兄长，她帮他挡下了数发子弹，在她感觉那炙热的小精灵穿透她腹部的时候，那诡异的，说不出口的感觉，仿佛是死神抚摸着她的脸颊，召唤她。

    那个只会服从于父母命令，臣服于兄长羞辱的她，本是想跟着死神走了，只是后来莫名的被医院救了回来。

    真是多此一举的功劳，那时候的她是这么咒骂的，随即病愈后便又与以往一样回警局去了。

    她回过神，看着面前怔怔地望着她的艾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狼。刚想着措辞，却落入了一温暖的怀抱中。

    她呆愣的望着狼，呆呆的嗅闻着赫然盖上来的，美好的年轻雌狼的体香，和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新鲜的消炎药气味。狼的拥抱很坚实，或许是她左爪受伤用不出劲，她推了两下未能推开，便随了艾薇去了。她静静感受着着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艾薇的头埋到她肩颈间，靠着她致命的颈动脉。她感觉到自己全身僵硬，却又在这温暖的怀抱下，慢慢的软化下来，任由艾薇的发丝和耳朵擦过她的脖颈。

    她很难以置信自己会如此放松的将致命的地方袒露给恶魔般的狼。而她现在确确实实做着，还不由自主的伸出右前爪轻轻拍了拍艾薇的背。

    她感觉自己魔怔了，或许是因为受伤了，脑子有些许不灵敏的原因。艾薇在她的怀里缩成一团，尾巴也蜷到了身边。她用爪子悄悄摸了摸艾薇蓬松的尾尖，赫然看见艾薇睁开了狼眸看她，黑暗中绿莹莹鬼火般的狼眸，让她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颤。

    “谢谢，凯蒂……”

    艾薇的喉中吐出细若蚊蝇的古狼语。凯蒂轻轻吐了口气，安抚般的拍拍粘着她的恶狼的背。她理应是不该理会这匹狼的，于情于理都不该，她是条狗，还是深明大义的警犬，理应是和恶贯满盈的狼拉开距离不同流合污的。只是…

    胸腔泛上莫名的柔情，让她不忍将缩在她胸前的，受伤的狼推开。

    就这一次，就当是自己负伤所该有的补偿吧。

    她伸出双爪，揽住了狼身，顺从的让狼整个儿缩她身上。狼在她身上蹭了半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受伤的侧腹朝着天。

    “艾薇没有杀过食肉兽？”胸口被蹭的痒痒的，凯蒂轻抚艾薇的背，又不自禁的摸去艾薇蓬松的尾巴尖，看着那条尾巴泥鳅般活蹦乱跳，还炸毛。艾薇试图从凯蒂爪中抽走尾巴数次无果，翻身险些扯动伤口，又疼的直哼哼。听到凯蒂的问话也没多想，应答直接脱口而出。

    “没有。但是也经历过枪战，还是，冷静不下来，还是……不，现在应是不怕了。”

    她脱口而出的话语赫然止住，旋即被她换了词，再说完了整句。凯蒂有些发愣，那杀牛毫无怜悯心，为虐而杀的艾薇，竟是没杀过食肉兽，所谓，没开过杀戒。

    “凯蒂以前杀过食肉兽么？完全不留情，手法极其娴熟，是杀过的吧？”

    她看着艾薇绿莹莹的眼，感觉到了艾薇眼底的疑虑，以及被埋藏在眼底深处的，冰霜般的感觉。

    那是标志的恶狼的眼神。

    “杀过，不止一次。所有的斗牛场毕竟都和黑道有所交情，出了事，为了自保，我都杀。”凯蒂顿了顿，将想好的说辞准备出来，“只是，我所杀的，都是对我抱有了明确杀意的食肉兽。食肉兽本不该彼此相残，大家都被‘联邦法’的权益保护生命安全，既然有‘食肉兽’想破坏‘联邦法’，那他便不再受到‘联邦法’的权益保护，我便有理由击杀他。”

    袭警，统统死刑处理，立刻执行。她素来如此，所有的警犬都素来如此。

    艾薇静静的看她，半晌，才抬了眸，突然抬头将额头和凯蒂的额头紧贴。在凯蒂还未缓过神来之时便退开了，连带着从凯蒂身上退下，以凯蒂听不到的声音低啸了声。

    “不愧是我所看中的，标致的，优秀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