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凯蒂的赴约很准时，也毫不客气，直接抱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前来。艾薇站在家门口迎接，指了指侧边的客房示意。

    “凯蒂用这间就好，我的房间在隔壁，若是有什么情况也会叫你。”

    待到凯蒂收整完已是傍晚。用了晚餐之后凯蒂亦然迅速进入角色，担起保镖的职责独身陪着艾薇外出。接过艾薇递来的车钥匙，凯蒂发动引擎，找了个姿势将尾巴盘到身侧，略犹豫的瞥了眼艾薇。

    “车都交给我，得了你这般信任，我也是受宠若惊。”

    凯蒂有些疑惑自己快速到可怕的身份转变。仅是见面几天的人，艾薇竟敢将她直接提拔至身边。这份恶狼的勇气凯蒂兀自佩服，只是仍是不放心，便装了极度惊喜的模样随口提了。她知道狼狡诈多疑，探探口风或是不错的办法。

    “嗷哈……眼睛可能会骗我，气味是不会骗我的。”坐在副驾驶的艾薇挑起眼角，满是不屑的歪侧过头，“接触了什么人清者自清。我所看中的，均是百里挑一的狼，当然若是变成了狗，我也有对付狗的办法。”

    凯蒂专心开着车，没有应答。只是僵直的尾尖暴露了她的紧张。艾薇显然是没注意到凯蒂的细微变化，开了手机聊着什么。半晌她才眯了眼，沉吟了良久，方才烦躁的甩起尾巴晃晃头。

    艾薇的尾尖擦过凯蒂裸露在外的大腿，凯蒂蹙了下眉。狼毫划过肌肤的感觉着实不敢恭维，若是细细探查尾巴，或许还是能发现，凯蒂蓬松的毛丛中并没有略硬的狼毫，手感更丝滑绵软些。

    只是尾巴算是个人的私密处，非伴侣不可摸。艾薇自然不会摁着凯蒂去强摸她尾巴。

    “到了。”

    凯蒂淡淡的唤了声，艾薇方才关上手机钻出车门。她抖抖肩胛理了理尾巴，轻车熟路的走进面前的建筑。凯蒂锁了车门跟上，刚开了门，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她看见艾薇上前，在前台出示了二维码细细说了什么。接待的人员便笑脸相迎来，带她们去了一个房间。

    凯蒂赫然意识到了什么般，耳朵僵着。

    屠宰场，也是食肉兽公民的斗牛场。

    虽说有机器可以进行有效的屠宰，但挑选出来的公牛却被单独关于一处，作为娱乐用的屠宰工具。虽说并非刻意培养的斗牛种，却也能满足有些许技术的非职业斗牛士的兴趣。

    屠宰全程，伤亡自负。

    二人进入的房间不大，却也足够施展身手。站在牛栏一侧的公牛不安的喘着粗气，房间的一侧是打开牛栏的扳手，还有一隔离的小高台，牛是冲不上去的。

    艾薇打量着放在一旁的长矛，红布，剑，花镖，目光流转回望向凯蒂。

    “凯蒂是职业斗牛士吧。来场正规斗牛赛的动作？”

    凯蒂没有多言，径直上前拾起长矛。艾薇见状便退至高台上坐下，饶有兴致的甩动尾巴。她不是第一次看凯蒂斗牛了，只是当时凯蒂的动作更像是食肉兽的，民间斗牛的动作。而斗牛的比赛，则是有着规整流程，靠动作的华丽度与危险性予以打分。

    第一步是长矛。

    凯蒂深吸了口气拉下了一侧的开关，牛栏缓缓上升。只是公牛并未像其他斗牛一般径直冲来，而是不安的踱着步，小心翼翼的与凯蒂绕圈。凯蒂毫无犹豫，她下手素来讲究快准狠，旋风般扑上前借了冲力便将手中长矛插上牛肩颈之间，旋即左爪搭上牛身攀上牛背，借力于牛身起跳，跃至房间另一侧。公牛吃痛，扭着牛角撞来，被凯蒂轻捷的躲开。她跳至墙边，取下墙上挂的第二支长矛，如法炮制，连引逗的时间都不顾，迎着牛角而上，径直插进牛颈。

    两只长矛扎在牛身上，却不深，随着牛的奔跑掉落。空气中混杂着血与汗液的气息。艾薇抬起头，不禁深吸了口气，狼眸寒光闪烁。

    血腥味，不住的撩拨着胃，她有些饿。

    插上了两只长矛，过后该动用花镖。凯蒂顺势取下墙上的镖，镖比矛稍短些，前端带倒钩，而后都是毛绒绒的羽饰。之前的长矛插入牛颈，不仅是挑逗，更是放血。接下来带了倒刺的镖会深深扎进牛颈，随着牛的动作撕开皮肉与血管。

    凯蒂自觉之前那两下理应是插中了血管，或是力度仍不够。这回她也不再多想，看着牛角间的空隙正面跃上牛背。艾薇微瞪狼眸，她清楚阶段表演的得分与危险度，难度系数，完成度挂钩。凯蒂这一举动是肉眼可见的冒险行为—将柔软的腹部擦过牛角正面扑上牛背，牛只消一抬头便可给凯蒂个开膛破腹。随着她跳山羊般的扑跃姿势，她借了全身重量将双手的两只牛镖狠狠压上牛颈。她隐隐的感觉到血管破裂的声响，旋即落地，再腾身起跳，二级扑击，躲开了公牛致命的撞击。

    理应是该死了吧…凯蒂轻叹。若非她被迫，她是极度厌恶比赛式的斗牛打法，那是血淋淋的凌迟，是将无数凶器插在牛身上，直至牛的气力被彻底榨干。她喜欢民间的斗牛法，找准机会便扑击而上，咬住喉管便不松口。如所有的食肉兽般，她爱征服强者的感觉，她也喜欢咬断强壮的公牛脖颈，任凭鲜血喷溅至她脸上。她的动作是狩猎，并非凌迟，目的是征服，而非折磨。她用闪电般的速度，用极度危险的办法，让长矛与花镖扎出致命的伤口----诚然是一般斗牛士做不出来的。为的是让牛速死。

    无论如何，她没有半点折磨猎物的兴趣。她是犬，只负责咬杀狩猎。

    “艾薇，它快死了。”

    公牛靠着墙支撑着，粗气大喘，脖颈间大股的血下淌，见艾薇走下台子仍是威胁的摇了摇牛角。凯蒂见艾薇拿起了剑和红布，确认了艾薇应是要来替她做比赛斗牛的最后一步，用剑，以最准确，最优雅的姿势，刺入牛的心脏。

    该是替着可怜的食草兽结束痛苦了，凯蒂回到台上，闷想。

    她错想了狼的主意。

    艾薇眯了眼，执起红布挑逗了下，像是所有斗牛士那般冲向前。牛拧着角冲来，被艾薇轻松躲闪，她轻旋狼步鬼魅般绕至牛的身侧，举起了长剑。

    是斩杀的时候了，凯蒂探出半个身，等待着牛的倒地。

    只是艾薇似是并没有半点击杀的意思，她手中长剑一转，至上而下挥动，直接割伤了牛的前腿。她下手极狠，那剑如刀劈，剑身割开皮肉至骨，剑尖撞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和着牛的惨叫。她再次晃身，迎着牛角跃至另一侧，再是一剑刺出插入肋骨，虚虚的一探一戳，在牛吃痛蹦跳时她将剑下压，却没将其拔出，松了手跳开。半截剑身插在牛体内，却离致命的心房差了十万八千里。艾薇捏捏前爪，握着红布挑逗，趁公牛擦着她身体撞上布后，回身对着牛屁股便是狠狠两爪。似乎嫌这不够，她一个扑击，双爪扣上牛臀，一口狼牙咬住牛尾巴，双腿踢蹬地面后跳，只听清脆的嘎嘣声后，艾薇口中便多了条还在抽动的牛尾。

    凯蒂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眸。

    躲避一头脖颈上还带着刺入血管的花镖的公牛攻击显然不是难事，只是艾薇丝毫没有了结这公牛的意思。她腾跳躲闪，每躲一次，利爪便会在牛身上留下不深的爪痕。不是致命伤，伤口的流血不至死，但无数新伤叠旧伤，牛是疼的，却避不开艾薇暴风骤雨的撕抓。牛皮被扯碎，血丝丝淋淋的漫流。

    凯蒂险些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根本不是征服强者的斗牛，这是欺凌般的凌迟折磨，千刀万剐的活杀。艾薇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她的嘴角上挑狼尾上翘，显得心满意足愉悦无比，像是一场轻轻松松的约会，而不是毫不客气的凌迟处刑。

    公牛显然是没力气了，四肢一软，庞大的身躯跪倒在地。它似乎艰难的想爬起，只是艾薇却一跃而上，伸出柔软的狼舌，像是帮同类清理伤处般，来回舔舐着公牛脖颈间被凯蒂先前长矛牛镖撕开的巨大伤口。牛凄厉的惨叫，徒劳的垂死暴跳试图挣开艾薇。

    简直是恶魔的亲吻，死神的邀约。

    凯蒂迈开一步，想拉住艾薇，或是想捡起一旁的长矛直接插入牛心。只是她刚冲动的探了半身，便与艾薇的眼眸对上，绿莹莹，阴沉沉的，加之艾薇染满了牛血的面庞，活脱脱一童话中残杀生灵的恶狼。

    她赫然想起，自己是狗，不，现在是狼，她理应表现得如狼一样，嗜虐残忍，方才不会被艾薇所怀疑。这点是绝不错的，艾薇就是这般的，以虐杀为乐的恶魔。凯蒂咽下唾沫，将所有的，厌恶，鄙视，仇视，深深埋下，勉强换上兴奋，乃至于狂热的表情望向艾薇。她磨磨牙，微微张口发出狼的嚎叫，进攻般的长嚎。

    她强忍着，伪装上狼的样子。艾薇默许了她加入这场凌虐盛宴。她看着艾薇让开了半个身位开始啃咬牛背，她便迅疾的跃上，一口咬断牛暴露在外的颈部血管。

    咬断血管的瞬间，温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脸颊上，顺着鼻翼下流。她舔了舔还是新鲜的牛血，有些许晃神。一瞬之间她有那般觉得这滋味，这血味，并不错，她看着艾薇的虐杀，没有动，没有阻止。不！！不是她不愿阻止，是她仍是卧底，仍是狼的表面身份，不可阻止，不可冲动。有想过阻止么？或许没有，她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般，一面责骂着狼的冷血残忍，一面目不转睛的盯了看，看的入神，看的痴迷。

    她不愿多想，胸口闷闷，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醒醒脑。

    不论如何总算是结束……几乎充满房间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口鼻。她素来斗牛都不会惹出这么多血味的。仅仅扎开颈部，并不会弄出匹全身是伤，尾巴还断了的牛。艾薇眼眸中的狂热淡了些，像是满足了的小狼崽，平静，但却亮若星辰。

    她移开了视线，不忍卒看。

    “凯蒂，斗得很好，不愧是职业斗牛士。”艾薇的声音传来，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淡，却无半点狂热的余韵，就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残杀不存在般的。

    “不不不，艾薇的斗法很棒。”

    凯蒂心虚的吹捧着，却只见艾薇赫然侧头看她。

    “那样，你喜欢？”

    “不……我倒是很少见……”

    “你刚才看的很认真，也很痴狂，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艾薇的嘴角抽动了下，神色平静的毫无波澜，“若是狼……哪怕没做过，总会喜欢的。顺便这牛我买了，回去当几天的饭用。我叫他们送货上门了。走吧，凯蒂。”

    凯蒂随了她出门，沉闷的钻进车。一侧的艾薇静静的打量着她，恍然凑近。凯蒂正分神，回过神来之时只见艾薇放大的面庞，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艾薇将头靠近了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出声：“凯蒂心情不好？”

    “没有。”凯蒂稍稍后退了些，后脑几近贴至车窗，面对艾薇的问题只得硬着头皮回应。

    “是因为我抢了你第三轮的表演？”

    “不，艾薇斗得很好，我也看的很尽兴。”

    “那是为什么呢……凯蒂你明显是，有些，不太开心。”

    “谁知道呢……”凯蒂轻哼着小曲，启动了车子。她斜着眼眸望了眼月亮，从口中轻轻吹出了一声狼啸的口哨。

    她是条狗，还是条警犬，凯蒂想。她需要正视，更该拒绝参与恶狼的那档事。恶狼，自有公正的法律处置。她眯了眯眼，肖想了下若是艾薇入狱，那傲气的恶狼被狱警呵来唤去样子，莫名的，稍稍好受了些。

    艾薇看着凯蒂扬起的嘴角，微微摇了摇耳朵。

    莫名的，看着凯蒂开心，自己也舒了心。至少今天凯蒂应是满足的，她记得凯蒂扑上牛背的英姿，最后咬碎喉管时沾了血的眼眸，就如她第一次见她那般的帅气。

    凯蒂是她所选的，极优秀的狼。

    年轻的雌狼心中莫名的生出了别样的情绪。车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而血腥气的源头，这一狼一狗，均是面带笑意，心怀鬼胎的用余光打量彼此。